第26章 最初的计划
岱宗之阴有狐聚，性好甜，怯生人，尤惧火。通灵法，可惑耳目，眩视听，世人谓之幻狐。以其津入药，病痛悲愁用之即祛。人皆瘾之，久而成灾。道盟以火围而制之，遂止。
——《百妖通鉴》
诸葛璞合上手中的《百妖通鉴》，这本书乃是曾经的灵修界权威学术机构“灵研会”所著，每五年都会有一次删改，即使现已被龙组收编成“天权组”，这本书的校勘工作也一直没有停下。只要是曾在华夏出现过的妖兽，在上面都会有记载，幻狐也不例外。
只是有关幻狐的资料实在少的可怜，上面的“道盟以火制之”指的也不是幻狐灭族一事。不过这也正常，为了确保《百妖通鉴》的权威性，对于无法下定论的事，灵研会通常不会收录。幻狐灭族虽然很多人都猜测是道盟所为，但拿不出实质证据，就永远只能是猜测。
“咱们到了，诸葛小姐。”
诸葛璞推开车门，下了车。即便穿上了自己最保暖的羽绒服，各种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依旧抵御不了这异常的酷寒。每一次呼吸，入肺的冷空气都会让肺部一阵刺痛。
这里是华夏北境以外，已经临近极圈的一座雪山。低温是正常的，但冷到她这个妖兽都难以接受，就有些离谱了。她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运转起来，才勉强暖和了一些。
诸葛璞沿着一条石头砌成的蜿蜒小路往山上爬，一路到了半山腰，才终于在一座天然的温泉里，见到了找自己来的人。
男人体型修长，一头比诸葛璞的马尾还长的黑发悬浮在水面上。背靠一块巨石，伸展双臂放于其上，旁边还有一块毛巾和一套茶具。他的下半身裹着浴袍泡在水里，赤裸的上半身露则在水面外，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右肩一直蔓延到小腹。
“你来了，诸葛。”
“巳蛇阁下。”诸葛璞的声音毕恭毕敬，但眼睛却止不住地往男人身上瞄。倒不是说她对人类身体有多感兴趣，引起她好奇心的，是男人身上那条恐怖的伤疤。伤痕看上去才结痂没多久，似乎是最近才留下的。
“此地没有外人，不必拘谨。”男人指了指温泉岸边的一块石头，上面放着一套洗浴衣物，“一起来泡一会吧，接下来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阁下。”
诸葛璞叹了口气，她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一路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脱下衣服，换上浴袍。诸葛璞先用脚试了一下水温，随后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台阶泡入水中，坐在了男人对面。
“呼，真暖和啊。”被温暖的泉水所包裹，诸葛璞瞬间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来积累的疲惫全部排出体外。
两人就这么静静泡着温泉，谁都不想开口打破这份静谧。诸葛璞甚至泡在泉水里睡了一小会儿。但一小会儿还好，她并没有闲心一直这么泡下去，组织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回去处理。
“巳蛇阁下大老远叫我过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吧？”诸葛璞开口道，结束了两人间长久的沉默。
“今天请你来这里，有两件事要谈。”男人用灵力拖着一个茶杯，递到了诸葛璞手上。自己也端起一杯，呷了一口。
“第一，组织里最近事务有些繁多，听说你每一件事都在亲自处理。我希望你能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操劳过度。”
“可不要小瞧诸葛家的女人哦，巳蛇阁下……”
“我知道你们诸葛家的人从小就接受培训，善于处理各种事务。但别忘了你对组织的重要性。即便妖兽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强悍很多，也经不住连着半个多月不合眼。”
男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像是一个无微不至的长辈。
“多谢巳蛇阁下关心，其实这阵子过了就没那么忙了。除非阁下的第二件事……”
“正如你所猜的那样，这第二件事相当重要，将是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男人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对于‘缘御心’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诸葛璞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名字，但凡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灵修者，不可能会不知道。
“当然，龙组的创立者，前天枢柱组长缘御心的大名，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根据您的吩咐，组织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最近刚有些进展。想必阁下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诸葛璞确实是昨天才收到一些有关缘御心的情报，还没来得及汇报给巳蛇。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巳蛇在用自己的方式，监视着组织的一举一动。这种十分重要的情报，压根用不着她汇报，巳蛇也能知道，说不定他知道的还比自己早。
“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很重要吗？”
诸葛璞第一次面露难色，她确实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对方是前任龙组首领，还是龙组的创立者。而他们作为妖兽势力，打探有关他的情报一直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还请阁下明示。”诸葛璞摇了摇头，虽说缘御心对龙组而言意义非凡，但硬要她说出这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点，她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华夏这几十年来灵力衰竭，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距今已经六十七年了。”诸葛璞说道，话题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她曾对灵力衰竭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只不过没有任何收获。
“是六十八年零一个月。灵力衰竭刚开始的时间里，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阁下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于巳蛇的话，诸葛璞一向是深信不疑，“等等，难不成……灵力衰竭跟缘御心有什么关系吗？”
能创立龙组的人，其实力自然非同凡可。但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影响自然规律才对。
“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但自从他与我见过一面之后，华夏的灵力确实在一天天的减少。”
自从成为组织的一员，诸葛璞还从未像现在这样震惊过。
“阁下没有试着阻止过他吗？”
“没有，这对结束当时的第三次妖兽战争而言是好事。而且往后将近七十年里，人类和妖兽之间确实很少出现大规模冲突。”
“可长此以往下去的话，妖兽在华夏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我当然知道，那是第三次妖兽大战末期的事了。当时我刚从沉睡中苏醒不久，得知人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后，打算先把道盟的人全部解决掉。”巳蛇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平日生活里并不起眼的小事，“这小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挡在了我的路上，给了我一个承诺。一个相当诱人的承诺。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有实现承诺的能力，他告知了我华夏的灵力会开始衰竭。”
“这更像是威胁。但他向阁下承诺了什么？”
“一个妖兽与人类和谐共处的时代。”
诸葛璞叹了口气，这种时代她也曾幻想过，但也只存在于幻想里。
“所以阁下就真的相信他了？”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给他一个最后的机会。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要食言了。距离他承诺的七十年，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到那时候，我的伤也能彻底痊愈。如果他认为让华夏的灵力衰竭就能阻止我，那就大错特错了。人与妖之间几千年的争斗，不论是用哪一种方式，都该落下帷幕了。”
“所以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当然，缘御心自二十多年前开始，就一直下落不明。我很想知道他正在为自己当初的承诺做着什么，还是说已经放弃了。不过更重要的是，虽然对于一个普通人类而言不太现实，但他很可能知道华夏灵力衰竭背后的原因。”
难怪巳蛇一直让他们关注缘御心的下落，所有人和妖兽都认为灵力衰竭自然现象。但他无疑是解决灵脉封印问题的绝对关键。
“可是阁下，这种事情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冷静下来一点后，诸葛璞的脑袋又重新开始思考问题，“早一点找到他的话，灵力衰竭 的问题也能早一点解决吧？”
巳蛇阁下绝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如果此事属实的话，他们早就该把工作重心集中在这上面了。
“现在开始也不算迟。我们得给足人家机会嘛。况且随着他的出现，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人对抗所有灵修者。看到我身上的了吗？它就是我决意要摧毁道盟的原因，他们已经开始涉足‘异兽’的领域了。这条伤口，就是一个使用火鼠刻印的‘人封’留下的。”
诸葛璞再次仔细打量起那条红色的伤痕，“已经快七十年了，都还没痊愈吗？”
“已经快了。最多半年，这条伤口上的火鼠灵力就会被消耗殆尽。听好了，诸葛。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闭关养伤，组织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由你处理，尤其是缘御心，我们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们也要找到他埋在哪。”
“明白，诸葛定不负阁下所托。”
诸葛璞下意识地想要鞠一躬，但身处温泉里，她的动作显得十分滑稽。
“我说过不必拘谨的，诸葛。对了，你最好赶紧离开这泉水，这儿并不是什么温泉，里面的热量来自这条伤口。”
“啊？”诸葛璞抬起头，但巳蛇的身影已然消失，他的离开甚至没有在水面上荡起波纹，就像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泡在泉水里一样。
不对劲，这根本就不对劲。就算是巳蛇阁下实力再强，出水也应该至少有波纹才对。而且他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他叫自己来这儿最开始的理由，是要引荐给自己一位新成员。
等等，幻狐……
她又想起了自己先前在《百妖通鉴》里看到的有关幻狐的资料，这座雪山异常的酷寒，以及巳蛇阁下离开时平静的水面。
“把幻术解开吧，我可没闲工夫在这儿陪你玩。”
“居然被看出来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随后，诸葛璞眼前的景物开始一点点扭曲起来，被积雪覆盖的大鹅卵石，温泉周边的松木，白雪皑皑的山路……所有的一切都旋转着集中到了一点。再之后，伴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室内浴室。
她朝巳蛇阁下原本的位置望去，没有看到人，但水面上确实有阵阵涟漪不断扩散开来，证明他确实来过这里，他刚才和自己的对话并不是幻觉。
诸葛璞又望向站在岸上的女孩，她正舔着手中的彩色棒棒糖，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自己。诸葛璞想起自己曾经见过她，但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华夏灭绝已久的妖兽，幻狐。
“你不用管我，你可以想泡多久泡多久，巳蛇阁下给我的指示是尽量让你泡个舒服，他说你平日里工作很辛苦，能这样放松的机会不多。”说着，她又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温，“果然，巳蛇阁下走了过后，这水就会降温，我去想办法给你整点热水吧。”
“巳蛇阁下和你一起合伙捉弄我？”诸葛璞的语气里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好奇，她从没见过巳蛇阁下捉弄人。
“他想给你展示一下我的能力嘛，我就想到了这个点子。看来还有点瑕疵，居然被你识破了。”
诸葛璞现在还有点后怕，她是察觉到了自己中了幻术，也有信心将其破解。但这都是建立在对方并不打算伤害自己这一基础上。如果对方想要自己的命，她那察觉的速度，已经够死几百回了。
“你是叫胡璃对吧？”诸葛璞终于想起了女孩的名字，“我复姓诸葛，名璞，璞玉的璞，叫我诸葛就好。不用放热水了，我已经泡够了。”
“收到，诸葛阿姨。”
“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