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苍白的嫌疑人
更多尸块, 更多受害者。
易家怡努力想要看清凶手,却看到了更多的暴行。
她咬着牙,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脆弱的女性,被折磨, 被践踏, 被欺辱, 被杀害。
仿佛也能体会那种绝望和窒息,她手指用力, 青筋暴突。
身体已经很僵很冷了,可她坚持呆在解剖室,看法医们修复尸块、采集线索……
她想要看到更多,不断的看, 反复的看。
哪怕因为尸体残缺, 而看不到一整段杀戮, 看不清凶手的脸, 至少她要记清楚那间屋, 看清凶手的手、衣服、手臂、肩膀, 乃至偶尔发出的声音……
直到今天搜到的最后一块尸被法医官清理去泥、虫、草屑等物, 易家怡终于成功进入今天最后一段心流影像之中。
这是挣扎得最凶的一位受害者, 她目中不仅有恐惧, 更有愤怒和恨意。胆大包天, 令凶手愈发凶狠, 愈发想要征服她,让她屈服、颤抖。
女人却像发了狂,即便死也要带走他一块肉。被制住了双手, 就狠命的用头撞, 用牙咬。
凶手只要稍有疏忽, 没制住她的手,就会被抽打抓挠。
直到凶手想出更无人性的手段,卸掉她的全部反抗,折磨得她无计可施,她也仍用仇恨的眼神瞪他。
终于,她逼得凶手蹲下身体,与她平视,狠狠地抽她的脸,甚至用细刀戳她——
在这个模糊的画面里,凶手的脸与受害者同框,易家怡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即便有一半隐在黑暗中,却也足够易家怡记住,当见到时,她相信自己能一眼认出他。
垂眸深吸一口气,她攥了攥拳,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跟许君豪道谢道别,转身走出解剖室。
许君豪看着易家怡有些僵硬的背和略慢的步子,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看过这么多的黑暗,她仍能活得阳光。
……
……
易家怡走出解剖室时,正遇到从法证科办公室走出来的方镇岳。
两个人都顿了下足,对望几秒,才纷纷回神。
“有了一个嫌疑人,一起去看看?”方镇岳看了下时间,到了深水埗,她想跟,就一起带人回警局。她不想跟,可以顺路送她回家。
“好。”易家怡点头,“嫌疑人是谁?”
“装尸块的袋子,来自一个在深水埗游街卖馒头的流动商贩。”
“凶手会这么傻,用自己招牌袋子装尸块吗?”
“但愿他这么傻。”方镇岳回b组办公室,又喊上林旺九几人,便出发直奔孙新住处。
这个时间,孙新未必在家里,车驶入深水埗人多的街巷时,方镇岳降低车速,其他人则透过车窗左顾右盼寻找一个卖馒头的小推车。
抵达孙新家,里面果然没人。
大家只好折返,将车停在易记边,之后一人到易家栋跟前领一个猪扒包、一杯易冰乐,开始步行游街,继续寻找孙新和他的馒头车。
到汝州街,可以看到西九龙中心-深水埗警署。
再往里走,是飘了一整条街的各种小吃香味,鸭寮街里嘈杂拥挤到惊人的地步,窄小的巷弄里许多商贩摆了小摊,鱼丸、肠粉、猪油渣面、柴鱼花生粥、萝卜牛腩……各色令你流口水的小食,应有尽有。
这些摊位后面,则是各种电子零件商铺,易家怡甚至看到了《无间道》中梁朝伟出现过的音响店科宝胆机,若不是身负寻找嫌疑人的责任,真想进去逛逛。
“四处流窜卖面点,与现有的线索很贴啊。来买面点的女人,还有游街寻找抛尸地,都很方便又不容易令人起疑啊。”刘嘉明吃掉了手里的猪扒包,开始馋路上遇到的所有小食。
“动机呢?因为父母车祸死掉,觉得世道不公,所以报复社会吗?”林旺九皱眉叹气,“或者说以前有父母压制,现在无人管教,骨子里的恶就露出来了?”
“也说不定就是天生的杀人狂精神病呢。”gary耸了耸肩,这世上就是有人天生坏透的啊。能干出渡船街碎尸案这种可怕事的,那还能称之为人吗?
“可能不能常理判断啊。”
几人一边聊一边找,行走在人群中,渐渐感受到了人气。胸腔里被这个案子冰得拔拔凉、又被白日酷暑烤得快烧起来的忽冷忽热,终于找到一个平衡点,恢复了正常温度。
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都散发着世间烟火气,让人感到脚下面踏实。
“法医官现在还没办法判断每一个尸块所属受害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只能大概粗估分别是一个月左右、三周左右,两周左右,还有昨天或者前天。”易家怡忽然想起出发前在解剖室里,许君豪对她说的话。
“根据现在的化验结果判断,这些尸块属于5个人,那就是……差不多一周做一次案。”刘嘉明皱眉。
“一般连环杀手作案的间隔会越来越短,但愿现在这个凶手还没到完全放任自己虐杀欲-望的状态。”方镇岳叼着吸管,吸一口易冰乐,又道:
“按照现在的节奏,下次杀人抛尸大概在六天之后。但如果凶手是先捉人,玩弄、侵犯、凌-虐,最后再杀戮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一个受害者在他手中……”
几人听到方镇岳这话,才重回身体里的温度,又瞬间被抽离。
他们全绷紧了刚放松下来的肢体,肃起脸,竖起耳朵、瞪圆眼睛,恨不得拥有葫芦娃的顺风耳和千里眼能力。
要尽快捉住凶手,跟阎王爷抢人啊。
……
芙蓉街的刘森记,是蔡澜途径必吃的店。
薄皮的云吞、满满虾子的竹升面、皮嫩肉弹的水饺,还有飘向的大地鱼的汤头香气……
光是站在店门外,就能时时被里面传出的阵阵香气馋的口水泛滥。
瘦高的少年仔靠墙立着,身边摆着个三轮小车,车上一个大斗里放着几个竹筐,分别用膜布盖着,里面时不时飘出米面食特有的香气。
没时间进刘森记吃面,或囊中羞涩的路人,会选择在少年这里买个面点充饥。闻着刘森记里的美味啃馒头,馒头好像也更好吃了。
少年生一身冷白皮,露在衣服外面的脸、脖子、手,甚至脚腕,都白的令人侧目。
恐怕没有灯,都能自发光的那种白,好令路过的靓妹们羡慕向往。
生这样一身好肤色,也该是个俊俏靓仔吧?好多路人望他时,总不免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少年一直低着头,即便你跟他买馒头时,他也不抬起面孔让你看看。
少年竟对四周的热闹一点不好奇,也不关心走来穿去的人到底穿着如何、长相如何、开心亦或者不开心。
只垂着眼睛,不与任何人做眼神交流,也不东张西望。
他就像尊苍白的石像般守着自己的小推车,看着自己的脚和脚周的地面。
忽然一只皮球滚到脚边,在他破旧的鞋子边绕个圈,停在后脚跟处。
少年站姿终于有了变化,他不再依靠身后的墙面,站直身体后悄悄用脚跟碰了碰皮球,然后才怯怯抬起眼。
果然瞧见一个小童站在两步外,也用有些怯的眼神回望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在做眼神较量。
几秒后,少年好像终于通过小童的眼睛和表情,确定了对方绝无恶意、也一点都不凶。
他又垂下眼睛,抬起脚尖点了点皮球,随即轻轻将之踢出。
皮球在并不平坦的路面颠簸起跳,总算平稳落回主人脚边。
小童却没有离开,他脚在球上绕了绕,竟又将之踢向苍白的少年。
芙蓉街好吵闹,但这一片区域,竟有些温馨静谧。
直至几个人承包围式走进少年的安全圈,询问过他姓名后,将他护围着带走,那份静谧才彻底消失。
皮球在方才少年站立的地方孤零零地晃了晃,便不再动弹。
小童跑过去,捡起皮球夹在腋下,直望着被带走的少年和其他五男一女的背影,满眼疑惑,好半晌未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