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长廊间, 几个小孩跪在地上用布擦拭地板,秦修敕挽起袖子,露出两截布满乌痕的手臂, 他在水桶里拧布,一个鞭子抽在他手上。
“又偷懒,刚才去哪了!”管家手持长鞭,骂骂咧咧。
“还不快干活, 一个小野种, 竟然敢打云皓少爷,给你脸了!”
秦修敕手被抽得一片红, 火辣辣的疼, 布落入水桶,他颤着手捡起,咬牙一声不吭。
管家恨恨看着他:“惹事精。”
秦修敕是秦家主与原配夫人的孩子, 前几年,原配夫人带着他来到秦家寻家主, 之后赖在秦家不肯走。
两人在秦家的地位,犹如奴仆, 没人给他们好脸色。
前几日,常给秦云皓当陪练的几个同龄小孩,都被秦云皓打败,一时找不到新的人顶上,管家就安排秦修敕去了。
秦修敕虽未修行过, 没有灵力, 但是无妨,毕竟给少爷当陪练,只要负责被揍就行了。
谁知手无寸地的秦修敕, 竟然凭着蛮力,打败了云皓少爷。
他惹了天祸!
管家被大怒的秦夫人骂得狗血淋头,秦修敕更是被打得半死不活,养了一月的伤,刚能下床便被派来干活。
管家对秦修敕的余怒未消,加上近日,秦夫人找人测秦云皓的灵根,测试结果虽被秦夫人封锁,但下人之间互传消息,他多少知道些。
秦云皓是四灵根,别说天之骄子了,连寻常修士的天赋都达不到。
秦夫人如天塌下来般,心情糟糕至极,整个秦家都笼罩在阴霾下,他们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出半点错误。
在秦夫人那受了罪,管家便把怒气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看不顺眼便是一鞭子。
“都是你,不然云皓少爷怎会信心受挫,嚷着要测灵根!”
管家谩骂着,又是一鞭朝秦修敕准备落下,这时,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灵兽出现在他脚边。
“嗷呜~”
牙没长齐的灵兽咬住他的腿。
管家金丹期修为,冷不丁被个小灵兽攻击,气笑了,手中鞭子一转,抽向它。
简轻烛心里的小人生无可恋。
他无法操控这身体,只能死死咬住人,乌黑眼瞳里倒映出破空而来的长鞭。
“啪”的一声,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来。
一只伤痕累累的小胳膊挡下鞭打,
秦修敕脸色苍白,想将护着他的灵兽救走,管家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他,弯腰掐住灵兽的脖子拎起。
简轻烛陷入窒息,四只湿润的小脚在空中扑腾,挣扎的力道愈来愈小。
“想救它,来啊。”管家朝秦修敕碎了口,恶狠狠道。
灵兽在他手中挣扎的力道愈来愈小,眼看要窒息而亡,一股强横的力量打在管家身上。
“砰!”
简轻烛脖颈一松,从半空落下,被两只小手接住。
“嗷”
他有气无力地叫了声,陷入昏厥。
简轻烛再醒来,在一个昏暗小屋里,他躺在硬邦邦的床铺,脑袋从被子下探出,看到坐在床边的小师弟。
师弟身前一个貌美的女子,眼里坠着泪,给他手臂擦药:“他们太过分了,我可怜的敕儿。”
秦修敕低着头:“我没事,娘。”
“我与你爹说了,严惩那管家,以后再不能让你受苦,”女子憋着泪,“你到底是他亲子,他只是碍于夫人,才假意不管你,他其实最爱的还是我们。”
见秦修敕没啃声,女子给他轻轻揉着左臂:“你看你受伤了,还有灵药师来看你,夫人都来道歉了,都是你爹让他们来的。”
“你爹今日还见我了,与我说了好多心里话,”
女子笑靥如花,带着期盼,“敕儿,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夫人松口,允许我进入秦家,虽然是妾室,但总比没名没份的强,以后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秦修敕抬眸:“条件是什么。”
女子一愣:“你怎么知道还有条件?”
秦修敕抿唇不言,女子沉默一瞬,看向他的左臂:“敕儿,夫人想要你一块小骨头。”
秦修敕面露骇然之色,猛地抽回手臂:“我不要。”
女子见他害怕,赶忙安抚道:“没事的,夫人都与我说了,这不会伤到你什么,而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那日打断了云皓少爷的骨头,得赔他一个,不然夫人不肯善罢甘休,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敕儿别怕,夫人说了,只是一块小骨头,只要你肯,往事一笔勾销,从此她会视我如亲姐妹,待你如亲子,我们再也不用受苦了。”
秦修敕嘴唇翕动:“娘,我们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胡说什么呢!你爹在这,我们还能去哪,”女子手掌抚上他的脸颊,眼泪夺眶而出。
“娘知道你委屈,恨不得替你受苦,可是娘能力低微,别无他法,现在夫人要你赔骨,你不答应,我们只有一个死字,赔给她,还能换我们以后的太平日子,就当娘求你,敕儿,你就同意吧。”
昏暗的烛火下,秦修敕看着哀泣的女子,小脸惨白。
简轻烛心沉到谷底。
那管家是金丹境,年仅六、七岁的秦修敕,力量能撼动他,被察觉到不对劲,秦夫人让灵药师一探,估计发现了先天圣骨,起了觊觎之心。
先天圣骨在上古时期,都是惊世之物,岂能任人串改顶替。
若行此事,必遭天诛!
唯一能成功夺走圣骨的方法,只有圣骨主人同意,不起抵抗之心才行。因此,秦夫人才对秦修敕的娘提出诸多条件,让她来说服他。
灯盏上,火光摇摇欲坠。
良久,在女子哀求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别哭了,娘,我答应你。”“一块骨头而已,我不怕。”
在没找到在白玉京秦家的爹以前,他娘与他相依为命。
唯一一口吃的,女子会毫不犹豫喂给他,天寒地冻,她一双手冻得通红给他织衣裳,虽然找到他爹后,他娘大半心思放在他爹身上,但总归是疼他的。
见他同意,女子红着眼眶,哭得更厉害了:“都是娘不好,不该带你来的,如今没有回头路,娘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秦修敕笨拙地用小手给她擦拭眼泪。
白玉京乃修仙圣地,向来风和雨顺,那几日,天空却是黑云聚集,雷声轰鸣。
屋外狂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将紧闭的门窗敲击得框框响。
秦修敕居住的房间里,摆着数不清的灯盏,却无一亮起,侍女每点亮一盏,便被不知哪来的厉风吹灭,惊得人心里发怵。
黑暗中,血腥味儿扩散。
秦修敕躺在床上,手臂被匕首划破,里面的骨头散着淡淡金芒,成了室内唯一的光亮。
围在床边的一群丹药师,无不露出惊叹的表情,为首黄衣老者呼吸急促,大抵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完成这般创世之举,枯黄的手激动得发颤。
秦修敕意识到不对。
不是取块小骨头,是要他整块臂骨,而且这些人看向他左臂的眼神,像看到稀世之宝。
“嗷呜、呜——”房间角落,忽然冲出一只灵兽。
灰嘟嘟的小灵兽,意识到这些人在伤害救它的男孩,拼了命地阻止。
但它实在太弱小了,卯足力气撞上黄衣老者,只让老者持刀的手一抖,自己倒撞得头晕眼花。
秦修敕在这空档,忍着剧痛坐起身。
他拖着血淋淋的左臂,嗓音嘶哑:“我反悔了,”
他不知这是先天圣骨,有多珍贵,但隐约意识到,绝不能拱手让人。
轰隆——
一声巨响,窗外闪烁着近在咫尺的雷光,仿佛天怒降临,床边的丹药师纷纷吓得倒退数步。
“夫人,他不肯,就此收手吧,这可有违天道!”
“不肯也得肯!”
秦夫人目光阴狠,抓起地面的灵兽,指甲嵌入灰绒中。
“秦修敕,你再动一下试试,不许反抗!否则我先杀了这灵兽,再让你娘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砰!”
一道惊雷劈下。
窗户燃烧起来,诡异的火光在狂风骤雨中摇曳。
丹药师们吓得不敢上前,秦夫人暗骂了声,扭头看向黄衣老者:“奉老,您可有这胆量。”
“不敢,不过,”奉老浑浊的眼睛里,露出疯狂之色,“换圣骨这种创世之举,我若能完成,此生无憾!”
秦夫人满意,手指掐紧,逼迫灵兽发出低弱的呜咽,不断刺激着床上面无血色的男孩。
“给我安分下来,放弃所有抵抗的念头,不然我扒了这灵兽的皮,它很喜欢你啊,拼了命地想救你,可怜的小东西,它还在哭呢,你要看吗”
低声恶语一直持续着。
窗外的雷雨,渐渐偃旗息鼓,室内的血腥飘散出去,被冷风吹走。
不知不觉天亮了,清晨宁静祥和,一切好似未曾发生过,只有被雷火烧毁的窗户,留下了些许痕迹。
说是换骨,圣骨被取走后,拥挤的房间在瞬间变得空荡。
血染红被褥,躺在床铺上的秦修敕早已昏厥,手臂保持着破开的模样。
少了一块骨,里面空荡得可怕。
初春时节,没了窗户遮挡,外界的风灌入室内,空气冷得令人发抖。
终于跃上床榻的小灵兽,咬住被角,扯着给秦修敕盖上。
一片静谧中,简轻烛沉默地眨了眨眼,脑袋轻碰秦修敕,柔软的绒毛扫过他脸颊。
日上三竿,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地一声,面含余羞的女子踏入房内,下刻脸色一变。
“敕儿!”
竟然没人管她的孩子!
男孩身旁只有个灰色灵兽,趴在他手臂边,伸出小舌头,舔着那狰狞的伤口,想帮他把血止住。
女子撞见这幕,险些晕倒,她迅速出门,不一会儿找了个大夫。
秦修敕醒来,伤口已缝合,但左臂没有半点知觉,他娘在床边垂泪,满是自责。
他又侧过头,看向趴在手边的小灵兽。
秦修敕睁着漆黑雪亮的眼睛,嘴角弯起一抹笑。
虽然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至少,他守护了另两样更重要的。
受伤的虽是左臂,但秦修敕几乎掉了半条命,他变得病弱,小脸总是苍白如纸。
他在床上养伤,一养就是大半年。
这期间,他娘从一开始的白日照顾他,晚上才离开,变得两三天来一次,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愈来愈短。
每次来,总是用一双歉意的目光看着他。
他娘在秦家的地位,似乎变高了不少,发现下人没把他照顾好,能让新管家重罚,立即换人。
可即便如此,照顾他的下人们依旧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吃的饭总是冷的,也吃不饱。
但秦修敕没有挨过饿,小灵兽总给他叼来各种好吃的,喂得他一点都不饿。
春去秋来,秦修敕已大半月没见过他娘了,给他送饭的下人们,也好几日没来,他似乎被遗忘了,只有个小灵兽,一直伴在他身边。
一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秦修敕拖着仍旧没有知觉的左臂,下了榻。
他走得远,路过花园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秦修敕黑眸亮起,因左臂垂着而站不稳的身体急匆匆赶去,半路摔了一跤,身上脏兮兮的。
他出现在一男一女视线中,原本的欢声笑语一没。
倚在秦家主怀里的女子,正抚着凸起的腹部,看到他,脸上幸福的笑容一顿,变得格外苍白。
“敕儿”
秦修敕转身跑,但他没有半点力气的左臂,令他身体动作幅度一大,便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红着眼眶,挣扎起身,在被追到前,消失在对方视线中。
当夜,女子来到他的房间,红着眼,看着转身背朝着她的男孩:“敕儿,都是娘的错,娘不知道那是先天圣骨,”
这是秦修敕第一次听到‘先天圣骨’四个字,他娘半跪在地上,抱着他,泪水染湿他的衣襟。
“但事已至此,秦夫人还指望着有下个先天圣骨,娘只有靠着腹中的孩子,才能保你平安,否则,她为了灭口一定会对你不利。”
秦修敕沉默良久,转过身,右手帮女子拭泪。
“我知道了,娘。”
转眼寒冬来临。
算日子,他娘已有两个月没来看过他,秦修敕面色平静地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只像团灰雾的小灵兽。
简轻烛嫌冷,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呼呼大睡。
及至暮色降临,抱着他的男孩低头,在他耳边不知是何滋味地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简轻烛睁开眼,忽地没了睡意。
长时间的休养,秦修敕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他在秦家成了一个特殊存在,没人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但他也不是主子。
秦修敕有了自己的时间,身体恢复后,去了很久之前想去的地方,秦家的学堂。
里面都是正儿八经的秦家子弟,他不被允许进去,只能在外面偷听,运气好,能听大半节课,运气不好,被群同龄小孩追着打。
简轻烛本想给他放哨,可在外,秦修敕总要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不见了。
大雪天,他被秦修敕揣在怀里,从衣襟探出脑袋,耳朵微动,跟着秦修敕在学堂外听课。
今天运气不佳,秦修敕很快被发现了。
学堂里的小孩习以为常地跑出来,有的捡起积雪扔他,有的用刚学会的水术,浇了他一身的水。
冬风卷雪刮过,秦修敕冷得脸色发青。
他踩在铺了层冰的石板,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脚底打滑。
秦修敕右手托着怀里的小灵兽,摔倒在地的前一刻,只好用左臂撑住地面,以免整个身体压在灵兽身上。
左臂用力的那刻,秦修敕脸色瞬白,额头冒出冷汗。
一群小孩追上来,把他围住。
“你们在做什么。”
“云皓!”“先天圣骨诶,”
秦云皓负手而立,瞥了眼地上小孩,望向其他人,教训道:“不能欺负人。”
秦修敕闻声抬头,秦云皓看到他的脸,神色一变,充满诧异地“咦”了声。
“你不是那个打败过我的人吗,太好了,”秦云皓很高兴,笑着伸手拉他,“那时我没觉醒圣骨,我们再打一次,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秦修敕抿唇,拂开递来的手:“我不打。”
“哈哈,他怕了。”“云皓,你别跟着他打了,这家伙弱的很,我一脚就能将他踹翻。”
秦云皓身后两个随从上前,一人猛地推了他一把:“给你脸了,少爷与你比试还敢推三阻四,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秦修敕知道今日没法善了,用左手护着简轻烛,右手朝秦云皓袭去。
没有任何意外,秦云皓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踩在脚下。
如此轻松地击败秦修敕,秦云皓不甚满意地摇摇头:“这几个月,我一直勤于修行,才让圣骨觉醒,你却惫懒,实力不进反退,亏我把你当劲敌。”
秦云皓一脸失望地离开,其他人见状,瞧秦修敕狼狈样,也懒得再踩上一脚,纷纷回了学堂。
待人都离去,秦修敕起身。
简轻烛从衣襟探出脑袋,仰头看他。
男孩面色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眸光,泄露了些许情绪。
秦修敕白天在学堂外偷师,在秦家四处闲逛,夜里在房间修行。
他按照偷听到的方式,将周身的灵气运转为灵力,不知为何,其他小孩觉得难,与他而言,这过程尤其简单。
只是无论多少遍,他体内的灵力运转到左臂处,便停滞不前了,只有少数灵力能成功融入在灵脉。
日复一日,春末的时候,秦修敕终于达到练气期的修为,正式成为修士。
与此同时,他彻底摸清了秦家各个出口,看守的人有几个,筹划着带灵兽离开秦家,从此天高地远。
但他最终没能带灵兽离开。
秦云皓外出一趟,带回了一头威风凛凛的银狼,年仅八岁,便收复了狼妖,秦家上下都在夸赞,秦夫人给他办了庆功宴。
晚宴热闹非凡,染了风寒的秦修敕,孤零零蜷在床铺上,病得严重。
简轻烛不在。
他去药房给秦修敕叼灵草。
回来的路上,一头银狼盯上他。
巨大的狼身一跃,利爪按住灰色小身影,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灵兽脆弱的脊骨,凶恶地撕咬起来。
秦修敕烧得迷糊,头晕眼花之际,伸手四下摸了摸,没寻到平日柔软的触感。
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些,撑着身子下床。
庆功宴临近尾声,宾客尽散,四下已变得冷清,一道小身影出现在之前热闹的会客台上。
地面几株灵草吸引了他注意。
灵草旁,零星血迹洒落,伴着一卷卷他熟悉至极的灰色绒毛。
“哎呦——”
忙着撤走菜肴果盘的侍女,冷不丁撞上一个东西,低头一瞧,是个像木头一样呆楞站着的男孩。
“哪来的小孩,忙着呢,到一旁玩去。”
侍女绕过他,与身旁的人道:“阿庆阿年呢,埋个灵兽的尸体,怎么这么久没回来!忙死了,他们不会想偷懒吧!”
“不知,我瞧他们拎着尸体往后园去了。”
荒凉的后园,一团火堆在夜里散着光亮。
两个身影坐在火堆旁,转动着火架上的肉:“听说灵兽的肉吃下去,能增强修为,我还没尝过,今儿正好尝个鲜,”
“可惜,这灵兽小了点,不过好歹能塞个牙缝。”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身影出现在火堆旁,左手捏着沾满鲜血的灰毛兽皮。
火光映在他稚气的脸蛋上,秦修敕盯着火架上熟悉的轮廓,弯起嘴角,笑得天真无邪:“能让我尝尝吗,。”
阿庆阿年有时在秦云皓身边伺候,雪地秦云皓与秦修敕打斗的时候,便是这两人。
他们认得秦修敕,笑着用火架上的肉逗弄他:“想吃啊,学狗叫两声,叫的我俩心情好,赏你几块骨头。”
“这样啊,”秦修敕舔了下嘴唇,将手中的整张小兽皮揣入衣襟里。
阿庆阿年这才注意到,他把两人扒下的兽皮捡起来了。
这么小的孩子,竟一点都不怕,还把血淋淋的兽皮如同珍宝般小心揣入怀里。
不知何时,后园里没了风声,虫鸣鸟叫也系数沉寂。
一时间,周遭变得诡异起来。
不知是谁先起身,两人想要离开,黑雾却将他们笼罩起来。
黑雾的源头,是只苍白冰凉的小手。
阿庆阿年迟迟没有回来,几个下人寻来,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夜色。
后园的一团火堆上,吊着两个身影。
蹲坐在火堆旁的男孩仰头看着,弯起嘴角,自言自语:“我还没尝过,今日正好尝个鲜。”
瞧见他们,他指向那两个尸体,笑容滲人:“想吃吗,学狗叫两声,赏你们几块骨头。”
显然,没人想吃。
秦修敕被关了起来,次日,许久未见的美貌女子前来看他,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各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敕儿,快来看,这是你的弟弟妹妹。”
秦修敕睁着漆黑眼睛:“我能抱抱吗?”
“当然,”他娘忙把小婴儿递给他。
秦修敕抱着:“娘,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
女子愣了下,抚摸他冰冷的脸颊:“当然是敕儿重要,他们本就是我为了护你才要的。”
秦修敕开心地笑着,两手高举婴儿:“既然如此,我摔死他们,娘也不会怪我吧。”
女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猛地夺走他手里的孩子,一把推开他。
秦修敕后脑勺“砰”地撞上椅角,视线黑暗一瞬。
“你、你真的是疯了!”女子慌忙抱紧手里的孩子,身后的侍女赶紧上前,护着她离开。
“二夫人快走,别再待这了。”
门迅速合上,咔嚓落了锁。
秦修敕摸了摸后脑勺,指尖湿润,他盯着鲜红的颜色,不解低喃。
“不是为了我嘛,为何如今,本末倒置了呢。”
他想问的人,正心有余悸地立在走廊,回头望紧闭的房门,失望地摇头。
这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敕儿了,陌生得可怕。
她轻咬丹唇,脸上露出几分难过,嘱咐侍女道:“告诉大夫人,就按她说办,不过赶走敕儿就行,不能要他的命。”
当夜,秦修敕被两个金丹期强者带出门,只赶走他,自然用不着派两个金丹修士。
但秦夫人没想到,还是让他逃了。
秦修敕殊死一搏,从两人手中逃脱,但他没能逃出秦家。
全府上下都在寻他,秦修敕奄奄一息跌倒在地,只待等人发现,他便插翅难逃。
上天到底眷顾了他一回。
在被寻到前,秦修敕视线中,多了抹雪白的衣摆,他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将其轻轻拽住。
那人一身白衣,乌发雪肤。
因衣摆坠着的小手驻足,长睫低垂。
秦修敕抬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颊。
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简轻烛垂眸,看着怔怔望着他的小孩,在被银狼咬住的那刻,他便脱离了灵兽身躯,再睁眼,便是眼前这幕。
他不知秦修敕后来发生了什么,才会这般遍体鳞伤地出现在他面前。
简轻烛蹲下来,照着秦修敕的记忆,摸了摸他的发顶,只不过,初见时他不知小孩在难过什么,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能笨拙地安抚对方。
如今,情景再现,他的心情截然不同。
“你知道先天圣骨吗?”
“我,我就是”泛着颤意的声音响起,充满忐忑。
简轻烛:“那我带你走。”
直到身处崇渊灵境,秦修敕才敢相信这一切。
他欣喜过后,被不安笼罩,因为先天圣骨曾经是他,现在却不是。
他怕有朝一日,被简轻烛发现,逐出灵境。
这种惶恐不安,随着他与简轻烛相处越久,越发浓重,包裹着他,令他难以喘息。秦修敕只能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与简轻烛保持距离,他迟早要离开灵境,要早做打算。
他将所有的心思投入修行中,但很快发现,无论如何勤苦,他的修为都难以精进。
秦修敕不得不另辟蹊径,翻阅完藏书阁的古籍后,他得知不少东西,可远远不够,他只好擅修禁术。
根据门规,擅修禁术,当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秦修敕想过结果,依旧不假思索地修习禁术。
后来,他看到瑶池里九朵花瓣的黑莲。
他知道这是九幽黑炎的源火,利用了禁术,将黑炎收入囊中。
他本以为不断变强,能消除心里的不安,可渐渐的,他发现这抹不安消除不了了。
梦魇总在深夜困扰他。
梦魇里,简轻烛一脸失望地看着他,转而拉着秦云皓:“原来你不是先天圣骨,你骗了我,云皓才是我的师弟。”
秦修敕从梦魇中醒来,双目赤红。
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可没想到即便早有预料,他依旧一败涂地。
简轻烛问:“知错吗。”
秦修敕看着他:“师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修禁术。“
“那便是不知错了。”
秦修敕沉默。
他跪在青石板上,在秦家一群人激愤地揭露完‘真相’的后,才扬起嘶哑的嗓音,喉若泣血。
“我没骗你,师兄”
少年袒露出心底最深处的渴求。
不辩解,不求饶,只求师兄信他。
简轻烛手持长剑,看着衣袍染血的少年,心情复杂。
这次,他听懂了。
他想朝秦修敕点头,给出回应,哪怕是轻“嗯”一声,而不是冷冰冰落下的剑。
但简轻烛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九州鼎利用这梦魇,想困住的不是秦修敕,而是他,一旦他心软放下剑,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简轻烛闭眸,复又睁开。
寒剑落下,少年的眸光刹时暗淡
简轻烛睁开眼,止住朝水底沉去的身体。
他的身旁,秦修敕闭着双眸,不断坠向黑暗深处,显然还未清醒。
简轻烛神色微变,九州鼎利用秦修敕的梦魇对付他,说不定也在利用他的梦魇,对付秦修敕。
简轻烛没有梦魇。
但识海里,有段预知未来的场景,那场景里,他被秦修敕囚禁着,是他一直忌惮的东西。
他试图唤醒秦修敕。
可少年闭着眼,全无反应,完全沉浸在梦魇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1 22:43:18~2021-09-22 07: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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