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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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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钧山。”

    陈钧山紧张到连有人过来了都没发现,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才将他从忐忑不安中惊醒。

    陈钧山蓦然回头,一眼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沈熹的一瞬, 他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万分难过。

    以前那个踩着薄薄的冰刀, 肆意跳跃、翩然起舞的冰雪女神, 此刻就坐在轮椅上,仰头望着他, 微微蹙起的眉心像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看着陈钧山脸上, 一瞬闪过的震惊、绝望、痛楚、难以置信沈熹心底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柄时刻悬在眼前的尖刀终是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转眼间鲜血淋漓。

    陈钧山向她告白的那个雨夜,一切都太过突然,就像那场夏日夜晚忽如其来的暴雨,猝不及防, 让人毫无准备。

    那时,她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一般,一时间无法思考,就那样稀里糊涂的回了家。

    辗转反侧了一宿,疲惫的身体, 异常兴奋的神经,种种不同寻常的迹象,终于让她有了些真实感。

    其实,她和陈钧山刚成为朋友没多久, 老夫人就从司机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曾严厉告诫过她,不许她与陈钧山这样阶层的人来往, 甚至多说几句话都不行。

    她不认可老夫人的什么封建阶层理论,继续偷偷与陈钧山来往,只是变得小心翼翼,也更加隐蔽。

    然而,被喜欢的人主动告白,这份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

    那一刻,她竟全然忘记了老夫人的告诫,甚至在老夫人想要阻止她出门时,忤逆了老夫人。

    她平生第一次任性地与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在怒火的怂恿下,她甚至第一次提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父母的结合就是老夫人一手撮合的结果,可强行拆散父亲的姻缘,将两个不相爱的人捆绑在一起,结果又是什么?

    老夫人求仁得仁,亲手毁了自己最优秀也最器重的孩子,而她从小就跟没父亲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母亲每天亦是闷闷不乐。

    老夫人不知是被她猝不及防的反抗和忤逆给气到了,还是被她的哪句话戳中痛处了,总之,老夫人应该是气懵了,在她冲破佣人的阻拦跑出家门时,老夫人竟忘了派人将她抓回去。

    她坐上了出租车,直奔滑冰场,一路上心脏剧烈跳动着。

    谁知,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那时,她神思不属,既因为说出了自己从来不敢说出的心里话而感到难以言说的畅快,又因为她反抗的对象是那般不容挑战的威严存在而感到一阵阵后怕。

    出租车内狭小的空间、夹在车流里的停滞感无一不让人焦躁至极,她难以忍受,推开门跳下出租车,提起裙摆跑向滑冰场,跑步带起的微风扑在她的脸上,稍稍缓解了她心底极度的焦虑。

    可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辆失控的小货车径自朝她撞来

    等她醒过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

    她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她曾经最信任的姑姑伯伯们,假模假样的安慰她两句,然后就是一通教育加指责。

    你不该忤逆老夫人。

    只有她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她出院了。

    大姑沈弘曼将手机还给了她,意味深长的告诉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去不了学校了,而那个男孩儿在学校的资助下,很快就会出国念书。你们俩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所以,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明白。”

    这话在她听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拿陈钧山的前程威胁她。

    明知是威胁,可她却毫无办法,她不敢、更不能拿陈钧山的前程去赌,押一场必输的赌局。

    在那些日子里,她每天晚上一遍遍翻看着陈钧山发过来的长篇信息,温暖中又带着傻里傻气,就觉得足够了。

    直到沈颂拿来了那封信。

    陈钧山的执着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现在的她,不止是双腿残疾,心气也已折,只会成为拖累,沈家不可撼动的地位和心理上的残缺扭曲,更是会瞬间摧毁他的人生。

    所以,她必须要让他死心,去过自己的生活。

    尖锐的疼痛过后,便是深深的麻木。沈熹紧紧攥着手掌心,努力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现在你都看到了,我瘫痪了,再也站不起来了。你曾经喜欢的那个热爱花样滑冰,热爱舞蹈的姑娘在她失去双腿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陈钧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到沈熹面前,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颤抖,却是那么的坚定。

    “不可否认,我起初的确是因为被你滑冰时轻盈飘逸的身姿所吸引,但与你成为朋友之后,我发现比起你的舞姿,我更喜欢与你相处时的感觉。你的性格、才华、气质无一不让我着迷。”

    “舞蹈、花样滑冰是你所热爱的事业,我因为喜欢你,所以支持、喜欢你的事业。未来,无论你是否还能不能再站起来,都不会影响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来,不是听你来说这些的。”沈熹睫羽微微颤抖,甚至不敢直视他真挚的双眼,偏开视线,稳住声音,强迫自己说出最残忍的理由:“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上学要靠沈家的资助,寒暑假还要打工才能养活自己,这么看来,你甚至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而我是沈家人,我和你不是”

    “沈家人是不是对你很不好?”陈钧山打断了她,语气低沉而急迫,“你以前说的话与现在说的话完全就是相反的两个意思。不要告诉我说,人都是会变的。如果我对你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我根本不配喜欢你。”

    沈熹沉默了,一时不知这份信任到底是好是坏。

    陈钧山冷静的分析说:“你出事之后,沈家想的不是如何尽全力治好你,而是第一时间找来沈颂替你联姻。从今天这个架势来看,她们不仅不允许你出门,甚至在监视你。沈熹,求你告诉我实话,你出车祸这件事是不是与沈家、与我有关。”

    说到最后,陈钧山的声音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在颤抖,因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却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了许久。

    沈熹怔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陈钧山消息这般不灵通,却能猜到这一步。

    只是,她出车祸这件事,到底与沈家有没有关系,连她自己都仅仅只是猜测。

    当年,她父亲坚决要离开,回到他与沈颂母亲的小家,老夫人不惜亲手奉上整个沈氏集团,只为了挽留他,可他始终无动于衷。老夫人气极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被老夫人的怒火波及到了。很长时间里,家里的所有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老夫人迄今为止发过的最大的一次脾气。

    父亲走的那日,意外发生了,一场车祸让他昏迷了整整两年时间,醒来之后,全身上下几乎无法动弹,连精神也错乱的厉害。

    那场车祸的肇事者最终被查出是酒/驾,而撞了她的司机是疲劳驾驶,一连工作了几十个小时,据说前一天晚上还喝了酒。

    只是,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沈熹与肇事者隔着玻璃四目相对,那人看起来并未有半点儿迷糊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就是冲着她来的感觉。

    那人眼神里透出的狠劲儿,让沈熹不敢去回想那段痛苦的记忆。

    听到陈钧山怀疑沈家,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沈熹吓得赶忙否认说:“你想多了。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陈钧山默了一瞬,缓缓蹲了下来,凑到沈熹的腿旁,直视着她的双眼,坚定的说:“姑且不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办法能治好你的腿,哪怕不能恢复如初,也一定有希望让你重新站起来。”

    说话间,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沈熹面前,平静的说:“我向学校提交了换专业申请,学校被我们的故事所打动,已经同意我就读医学专业。”

    沈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能力。

    从她出事以来,沈家人又是忙着维系与顾家的关系,又是忙着维护自己的颜面,对她甚至连虚假的关心都少得可怜。

    更不要说,多想想办法让她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在她看来,她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再抱任何希望。

    陈钧山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沈熹紧紧攥着的手,语气极其温柔的说:“请你相信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陪你走下去。所以,请你不要用不喜欢我之外的其他任何理由,拒绝我,好吗?”

    沈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坚毅的目光,他也许没有那么出众的长相,没有那么风光无限的家世背景,却有一颗难能可贵的真心,而他有的不仅仅只是一颗真心。

    沈熹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半年来的焦躁、不安、恐惧、疑虑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缓缓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放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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