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吵架
因为没有山, 所以能一直看到月亮。
月见山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并盛周围是有些小山的, 但是很矮,所以从窗户看出去,是可以看见深蓝色天幕中悬挂的月亮。
现在还不算深夜,月亮也只有一弯浅浅的白色月牙。
她把手机放下,翻过身用手背盖住脸,沉默了下去;月见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夏油杰。能给自己发这种消息,这周目的夏油杰大概率也是没有记忆的。
他没有记忆, 不会记得第一周目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会记得前几个周目他杀过自己。更不会记得……自己也杀过他?
为什么呢?
明明在月见山的认知里,‘爱’应该是更美好的情绪。而她和夏油杰, 却正因为‘爱’而互相折磨痛苦着。
要说‘爱’,月见山确实是爱夏油杰的。因为夏油杰本身就是她青春的一部分, 是她最可爱的少年时光中最可爱的人。所以即使在没有恢复记忆, 在恐惧夏油杰的时候——她也会怜惜发烧的夏油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深吸了一口气, 月见山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再想夏油杰的事情了。她从床上爬起来, 找出笔记本和笔, 开始整理思路。
自己的替身能力是可以进行九次有效轮回周目, 替身使者自己不能成为时间倒流的节点, 所以月见山一开始设置的节点就是夏油杰。
夏油杰死亡, 就周目结束。替身使者不死亡的周目为无效周目,所以自己杀死夏油杰的周目无效作废。
上周目自己确实被咒灵杀死了, 但是并没有出现世界线收束的选择界面。第九周目在未经过月见山同意的情况下, 出现了二次循环。
其实第九周目从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前几个周目夏油杰都是有记忆的, 唯独第九周目, 夏油杰完全没有记忆。
自己和白兰订下了约定,时间轮转没有结束之前自己的替身类似于抵押品抵押在白兰手上——换句话说,自己人在十年前,而替身却在十年后?
白兰肯定也有记忆,姑且不知道他的目的以及他意图对自己的替身做什么研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第九周目出现了变故。
空条教授也说过,前几个周目白兰一直在阻拦他找到自己。但是第九周目空条教授和自己成功碰面了。月见山绝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她和白兰的信息量不对等,在空条承太郎找上她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批替身使者。
她见到空条承太郎之前有不少空挡,如果白兰真心想要阻拦她的话,那么他有太多种方法让自己没办法见到空条教授。而且前几个周目白兰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为什么第九周目是特别的?
将‘第九周目’圈了起来,月见山思索着白兰的目的:她是为了救夏油杰,白兰呢?
白兰是什么目的?
目前已知白兰和脑花有所勾结,虽然两人的盟友之情相当塑料,但他们有合作是现实。能让两个根本不信任对方的人互相合作,说明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脑花的目标是什么?
脑花第一周目就杀了自己,前几个周目也或多或少的出现过,并意图杀了她。脑花想要结束这个轮回?
这一点倒是不需要太过于怀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想要快速结束这场轮回。只要知道了结束轮回的条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先杀了月见山。脑花和白兰有联盟,替身能力的规则有可能就是白兰告诉脑花的。
只要她死够九次,轮回自然而然就结束了。至于时间线收束到哪一条,大概他们都不太在乎。
但仅仅是这一个理由的话,还不足以解释脑花为什么第一周目也要杀了自己。脑花应该和咒术界有关,毕竟两次见到他时,他身边都跟着强大的咒灵。
但为什么要杀自己?
杀了自己,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被夏油杰追杀的好处吗?这不……等等。
月见山猛地攥住一丝灵光,在白兰和脑花的名字中间迅速写下了‘夏油杰’的名字。
夏油杰未来会叛变,变成杀人无数的诅咒师,死于挚友之手。只有夏油杰死了,脑花才能占据夏油杰的身体——如果夏油杰不叛变,不去当诅咒师,那么谁能同时杀死两位特级咒术师呢?
月见山不太明白咒术师的实力划分,但从上周目家入硝子的话来看,夏油杰只要不走那条诅咒师的破灭之路,应该就没有人能杀他。
只要她还活着,夏油杰就会遵守约定——因为对于夏油杰来说,月见山就代表着普通人的‘善’。
她还活着,夏油杰便承认非术师中还有善意存在。她如果死了,并且还是被同样的普通人杀死,以夏油杰的性格,绝对会在一条无法挽救的歪路上走到底!
脑花一共在月见山面前出现过四次,初次见面是一周目时占据了不知名少年身体。二次见面是在面馆,占据了某个中年男人的身体。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周目小镇公路上,脑花占据了不知名女人的身体。
三次见面,脑花表现得都不强势:毕竟他占据的身体也不算强大,就算想要强势起来也有些困难。
但也有例外,在十年之后,月见山看见了占据夏油杰身体的脑花。
夏油杰,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普通人里面出现的超绝咒术天才。拥有这样的身体,本身就是巨大的优势——脑花的目的不是杀死自己,而是通过‘杀死自己’,从而将夏油杰推上毁灭之路!
月见山感觉自己全都想明白了!
她把纸笔匆匆一卷,跑下楼拨出电话。电话那头在响过数秒忙音后,接通了。
“莫西莫西?这里是入江家,请问您找谁?”
月见山在上周目拜托山本武找过入江正一的联系方式。她舔了舔唇,努力让自己声音冷静:“您好,我是并盛中学的学生。下个月我们学校和高等贵族私立中学有一场合作研究赛,需要确认参赛人员的准备情况。”
“请问入江正一同学在家吗?”
“啊,你说小正吗?小正刚刚送蓝波君回去了,可能没那么快回来……不过他晚上和明天都在家,你可以换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好的,那我明天再去拜访。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月见山重新看了眼时间:今天是7月23日。
自己出事那天是9月27日,夏油杰带双胞胎姐妹回来的是9月24日,上周目遇到灰原是7月26日——25日晚上自己遇到了那三个逃犯,当天夏油杰还拜托了灰原去调查。
还来得及!
这周目的脑花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周目的记忆。想了想,月见山还是打电话给夏油杰。
夏油杰秒接:“是我,夏油杰。怎么了?”
月见山拿起自己的书包,一边穿鞋一边道:“我今天提前下课了,可以去你那边吗?”
“可以,我过来接你吧…有什么想吃的吗?顺便帮你带过来。”
月见山本来想说没什么想吃的,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改变了主意:“帮我带盒奶油大福吧,要甜一点的。”
“好。”
挂断电话,月见山穿着鞋坐在家门口。她不太敢出院子,鬼知道那个脑花是不是在外面蹲她——要知道,在镇子上脑花突然杀出来的时候,她和东方仗助可没有半点防备。
完全附身在了素不相识的女人身上,冷不丁的就冒出来给人一下子。这谁遭得住?
月见山又重新给空条承太郎发送了短信。
月见山:【地址】
月见山:上周目7月26号我是在这个镇子入口被咒灵杀死。我怀疑每个周目想杀我的人都是同一批,能拜托空条教授帮我去一趟那个镇子调查吗?
空条承太郎:可以。
得到了空条承太郎准确的回复,月见山松了一口气。把镇子上的事情交给承太郎她绝对放心,毕竟承太郎先生就是那样可靠的成年人。
不过承太郎27号就会离开镇子返回学校,到时候自己还是要去一趟小镇;她还有个人要救。
如果一切顺利,承太郎先生可以在镇子上抓到脑花和他的同党,那么危险就解除了一半。剩下一半来自于白兰——必须要找到白兰之外,可以去往十年后的办法。
月见山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入江正一知道些什么。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跑过来提醒自己小心白兰?
月见山不认为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可以认识白兰。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的是身边人都没有上次九周目的记忆。但是月见山不确认脑花还记不记得上一个九周目。
双方不可能坦诚也不存在坦诚,只能互相去猜去赌。
十年后杀死夏油杰的人是五条悟,说明那家伙十年后有仍旧选择坚定的成为了一名咒术师……听他们的对话,貌似还成为了一名老师。
五条悟?老师?
想象了一下那个少年当老师的未来,月见山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咒术界真的有未来吗?
没有吧?应该是没有吧?
“春?”
听到熟悉的声音,月见山仰起头,看见夏油杰站在门外,朝自己招了招手。她连忙站起来,小跑过去开门。
夏油杰手里拎着奶油大福的盒子,另外只手里拿着奶茶递给月见山:“桃子味儿的。”
夏日的傍晚还是很热,他递过来的奶茶杯子上挂满冰饮浸出来的水珠——月见山接过奶茶,插上吸管:“等会去超市吧。”
夏油杰一愣:“去超市干什么?”
“买菜,”月见山咬着吸管,含糊道:“你公寓的冰箱空了。”
夏油杰毫不怀疑月见山的话,他以为是月见山最近去过公寓,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实际上是上周目的这个时间,月见山去过夏油杰公寓而已。
冰箱里只剩下鸡蛋和方便面,连块姜都没有。
也不知道自己不过去的时候,夏油杰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在超市买菜的时候,月见山不自觉又开始走神,频繁偷看身边的夏油杰——少年个子高挑,脊背挺直的跟在她身侧。不管月见山递给他什么菜,他都乖乖接过去,放进推车里。
既不会说‘这个我不吃’,不会说‘我要吃那个’。总而言之,乖得令人心脏扑通乱跳。
又乖又好看,笑起来也很温柔,总是在细节处为别人着想;有时候月见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为了夏油杰,才特意来到这个世界的。
否则为什么能遇见夏油杰这么符合自己审美的男人呢?
在掂起一盒青椒的时候,月见山忍不住开口:“杰。”
夏油杰立即侧目,好像一直在旁边等待着她命令的某种巨型动物:“嗯?”
月见山捏着那盒青椒,迟迟没有把它放进推车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问你咒术高专的事情?”
夏油杰一愣:“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杰总是瞒着我。”她抬眸看向夏油杰,漂亮的眸子很快蒙上水汽:“任务也好,同学也好,从来都不和我说实话。”
“如果因为我是普通人而觉得我们没有共同话题的话,我们还是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油杰拉入怀中;鼻子撞得生疼,月见山原本装出来的眼泪瞬间真的变成眼泪掉了下来。她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抓紧了夏油杰的袖子。
呼吸间都是干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月见山捂住自己鼻子:“等等,杰,你干什么……”
哐当哐当——
金属落地的声音频繁密集,她抬起头,才发现夏油杰一只手抱着她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正护在她头顶。
除去掉在地上的易拉罐外,又有其他的几包薯片和饮料乒乒乓乓的掉下来,一个不差的砸在夏油杰胳膊上,又滚落地板。
夏油杰垂眸,暗紫色眼眸里有暗光流转:“你没事吧?”
月见山:“……杰,我看见咒灵蹲在货架上了哦。那个是虹龙吧?把罐子踢下来的那个咒灵,它现在还在摇货架哦?”
夏油杰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接过月见山手里的青椒,微笑:“不,没有的事。只是货架不牢固而已。你看那些人什么都没有看见呢。”
他有一张好脸,狭长的狐狸眼加上正气凛然的佛耳,正儿八经说起话来就像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让人没办法怀疑他。
听到动静闻声赶来的超市工作人员连连向他们道歉,然后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货物。夏油杰紧紧拉着月见山的手,对工作人员温和道:“我没事,没有关系。”
月见山试着挣扎了一下,果然挣脱不开。
她放弃了——夏油杰这家伙,自说自话的本事从小就厉害。每次总是嘴上说着温柔的好话,做出来却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乖巧听话和阳奉阴违这两个词愣是像双胞胎一样同时出现在夏油杰身上。
结完账出超市,夏油杰帮忙拎着菜。走了一段路,月见山觉得不对劲儿了;夏油杰个子高,腿又长,一步抵得上月见山两步。
两人并肩走不出五秒,距离就被拉开。月见山不得不加速小跑追上他,然后两人并肩走几秒,距离又被拉开。
如此反复,月见山很快就要跟不上夏油杰了。她咬咬牙,加快脚步冲上去揪住夏油杰后腰的校服:“夏!油!杰!”
拽住衣服的力气不大,夏油杰却还是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笑眯眯的低头看着月见山:“嗯?”
月见山的脸颊泛着红,因为一路小跑的缘故,她呼吸也比平时快,磨着后槽牙气鼓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夏油杰略微弯腰,反问:“你不知道?”
月见山被他问得一懵,下一秒火气蹭的就从小腹直冲大脑。
我不知道?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什么都自己捂着,做失败了任务梦里都哭着喊任务目标的名字,被自己抓到了还死活不肯说实话,连做了什么任务都要我从你同学嘴里知道,我会什么都不知道?
气得上头,月见山在夏油杰面前本来不怎么用的理智瞬间燃烧,嘴巴反应比脑子还快:“我不知道?你天天瞒着我梦里喊天内理子未来还要去抢什么里香,我能知道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油杰:“……里香是谁?”
月见山的怒火卡住了。她和夏油杰大眼瞪小眼——对哦,里香是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人,这个时间点夏油杰应该还不认识里香。
“重要吗?”
月见山板起脸,脑子里勉强找回一丝理智,然后那丝理智迅速开始翻旧账:“反正你就不打算告诉我是吧?你觉得我就是个普通人,知道了也帮不了你,所以才什么不和我说…反正就是不信任对吧?”
“我谈个恋爱就像谈了个空气!男朋友一走就是两三个月,电话打不通消息收不到,晚上睡觉死活不开灯我还以为你在外面被谁嘬了几口,怕被我看见印子呢!”
“结果是做任务胸口留了疤不敢给我看,看不见大晚上突然摸到更吓人好吗?!”
夏油狐狸难得心虚起来——月见山说的是星浆体任务结束那次,他被杀手偷袭,胸腹都留下了伤痕。虽然硝子及时用反转术式救下了自己,但是伤痕消不掉。
他怕吓到月见山,所以在月见山要开灯的时候把她手按住了。
谁知道后面会折腾到床上去,被月见山摸到伤口后她更生气了。
月见山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自己为了救这个狗男人死去活来,他就厉害了啊——十年前是理子,十年后是里香,死了连葬她坟墓旁边都不乐意。
呸!狗男人!
夏油杰仍旧试图解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理子是我的任务对象,你那时候明明都不生气了……”
月见山瞪了他一眼:“你还想着其他人的女朋友!”
夏油杰:“…我没有啊,你从哪听来的?”
“十年后你就有了!”
夏油杰被她气笑了。他抬手掐住月见山的脸颊上两块软肉,小麦色手指与少女白皙娇嫩的皮肤形成了明显的色差:“你是故意来找我吵架的吗?”
他虽然是模范男友,但并不代表月见山和夏油杰就不会吵架。情侣要不吵架太难了,只是他们两个人每次吵架,吵着吵着就会偏离原话题,越吵越丢失脑子,然后变成小学生拌嘴。
月见山性格又娇气。吵上头了她就容易动手,气到没有理智的时候就把夏油杰按着亲——借用月见山冷静时候的陈词:他太好看了,舍不得打,不打又生气,管它三七二十,先亲几口缓缓。
没有什么是一个亲亲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亲第二遍。
“我才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因为脸颊被捏着,月见山说话都变得含糊起来,气得踩了他一脚:“你要气死我了!夏油杰我要被你气死了!”
夏油杰无奈,松开她脸颊:“理子我和你解释过了。还有那个什么里香……我根本不认识,你不会是梦里梦见的吧?”
月见山暂时不想和他说话,气得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走。
结果因为腿不如夏油杰长,月见山很快发现自己快步走的速度夏油杰一样能轻松跟上。她咬咬牙,开始小跑。
夏油杰哭笑不得:他好歹还记得自己女朋友的体力,没有放任月见山继续气冲冲的跑。
快行几步追上月见山,他弯腰单手拦住月见山的腰把她捞起来:“别生气了。”
月见山扑腾了几下,发现自己脚不沾地。她自暴自弃的垂着脑袋:“我不想和你说话。”
夏油杰把她放下来,帮她理了理脸颊侧凌乱的碎发:“我先认错。”
“你要是真的很生气,拿虹龙捏橡皮泥玩儿都可以。但是不能说分手——只有这句,不可以拿来开玩笑。”
他的手指温度略低于月见山的脸颊,她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估摸着夏油杰现在情绪好像挺稳定的,忍不住试探着问:“万一以后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真的想分手怎么办?”
夏油杰帮她整理头发的手一顿。
他的手指往旁移了移,指尖剐蹭过月见山的眼睫。
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盈着浅浅的蓝色,上面承着日落的余晖,暖色的路灯光芒。
这是他一见钟情的‘花’。就像是凶兽守护宝物那样,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里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不管是咒灵也好,奇怪的替身使者也好,全都被挡在名为夏油杰的安全线之外。
没有人可以折走她。
狐狸笑眯眯的,不动声色露出些许獠牙与食肉动物的本性,低语:“会被锁起来,永远的留在我身边,每天都被灌满,哭着说知道错了也没有用……”
话到一半,夏油杰曲起食指敲了下月见山的额头:“嗤——你什么表情?吓到了?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