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二天连夏醒来时，季时遇并不在病房里。她的反应仍然很大，吃了就会吐，不过吐完了，她又会强撑着尽量吃一点。好不容易吃完一顿早餐，季时遇进来了。
照顾连夏的那个中年女人立即退了出去。
季时遇拉过椅子，在病床旁坐下。
“感觉怎么样？”
“……还好。”
季时遇点了点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脸上的神情几乎都没有变化过，很冷，很淡，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我已经把你怀孕的消息通知了我妈，还有你爸妈，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看你。要怎么说，你明白吧？”
连夏平躺在床上，点头。她现在要卧床保胎，不敢乱动。
“还有这个孩子……”
连夏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手不自觉护住小腹。
“眼睛别瞪那么大。”季时遇轻笑，“既然送你来了医院，就表示容下他了。我不喜欢帮别人养孩子，不过把孩子给他也太便宜他了，所以……”他看着连夏的眼神里竟好似无奈，“你看你给我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嗯？”
连夏不敢动，也不敢吭声，就怕说错一个字，孩子就没了。
长久地沉默里，季时遇的手在腿上点了一下：“养在我名下吧，跟我姓季，你们要想孩子好好的，最好就永远守住这个秘密。还有，后面我们要给他再生几个弟弟妹妹。说好了，后面的只能是我的。”
连夏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什么样子啊，我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也不笑一下。”季时遇狠揪了一下她的脸。
很疼，连夏却硬是挤了个笑脸出来。
“这还差不多。”季时遇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开心，还将手放到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摸了摸，“你要乖啊，别再折腾你妈妈了，要不然看你出来了，爸爸打不打你的小屁股。”
连夏感觉季时遇的神经病程度好像又加重了。
她也更怕他了。
晚些时候，连夏爸妈和季太太先后到了医院。
连守常他们先到，看到连夏白着脸躺在床上，既心疼，又觉得心安。
本来连夏和季时遇复合，他们没拦着，但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怕出什么问题。今天一大早接到电话，听到连夏怀孕了，两人才觉得这心真正安定下来。
有个孩子绊着，这个家才算是个家了。
尤其是连守常，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孙子了，本来越来越不好的身体都似一下子好了百倍，感觉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怎么就闹到住院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夏兰雪说。
连夏垂着眼，咬着嘴唇不吭声，一旁的季时遇忙将罪名拦到自己身上。
“妈，你别怪小冬，是我没经验……”
连夏的病号服很宽松，露出一小片脖颈，夏兰雪看到上面的红痕，再看两人的神色，顿时猜出来了。
“你们啊，年轻人，到底没经验。”她笑眯眯轻点连夏额头，“不过你也是个糊涂的，是不是要当妈妈了，心里还能一点数没有？”
连夏噘着嘴唇看着她，连守常马上就护起了短。
“好了好了，天大的喜事啊，就别训这个训那个了。小夏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准备一点小宝宝的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夏兰雪，两人立即开始为迎接宝宝做计划，讨论得热火朝天。
看到他们这样，连夏就觉得自己的牺牲多少还是有价值的。
相比于连夏父母，季太太就冷静自持得多。连家二老刚回去，她恰好到，在病房里待了约一刻钟就离开了。
她是知道连夏才流过一次产的，因此一见到连夏，就叹了口气。
“要得有点急了，再养养身体更好一些。”
连夏一直很喜欢季太太，见到她担忧，倒真的生出一点歉意。
“不小心有的，让妈担心了。”
季太太淡淡笑着，陪着连夏说了几句话，又把自己以前的经验讲给她听，连夏一一听着，不时点头附合。
“我先回去了，等胎稳了，我们再一起去喝茶。”
“好。”
她又说：“你要信任我的眼光，我帮你挑几件孕妇装。当年我怀时遇时没讲究这个，这么多年了，好容易盼到儿媳妇能穿，也算是圆了个心愿。”
连夏忙笑着点头道谢：“谢谢妈，妈挑的肯定是好的。”
于是季太太开心地走了。
她跟季时遇以前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自从上次季时遇撕破脸，母子二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没有丝毫交流。
季时遇送她出病房，并没有立即折返，连夏怀疑他们应该是在说话，而且氛围不会太好。
不过季时遇回来后，倒是看不出一丁半点。
他在这里陪着她吃了顿午饭，还尝了口她的汤，又坐在床边，看着她睡午觉。
被他这样盯着，连夏哪里睡得着。
季时遇放开手机，抬眼：“不敢睡？你能防着我一辈子？”
“一辈子”这样的字眼和季时遇连在一起，对连夏来说无异于一种诅咒。无数次她都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选我啊，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祸害我？！
可是她不敢。
她只能想，那天她要没去画展就好了。就不会遇到季时遇，不会把一辈子都给毁了。
她害怕惹到他，忙闭上眼睛，慢慢的，竟然真的睡着了。
睡到一半，被季时遇叫醒。
他的眼神阴恻恻的，好像是在笑，又明显压着怒意。
“陈简西来看你，开心吧？”
连夏没开心，反而觉得心惊肉跳。这个时候见陈简西，稍微有哪一点不对，就是在挑动季时遇的神经，倒霉的只会是她的肚子－－她真的经不起一点点折腾了。
不过这也许就是季时遇所说的“了断”，所以一定得见。
“能不能……”她小心地看着他，“让我单独见他。”
他挑眉：“嗯？”
她把心一横：“真正的单独，不要监视……”
季时遇眼里就更是阴寒几分。
“怎么，还想着怎么算计我？你还真以为你们能翻出天来？还是觉得他有个当警察的哥哥我就真的不敢动他？要他的命，一场车祸就够了。”
连夏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季时遇抬腕看了一眼：“半个钟，断个干净，想你们都好好的，就别玩花样。”
他拂袖离开，几分钟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算急促，一步一步的，却十分踏实。
连夏眼里瞬间就热了。
陈简西倒不像她想像的那样胡子拉碴，除了眼里有很多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整洁。
他并没有立即在床边坐下，两人一站一躺，相顾许久，然后他伸手，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轻轻地抚摸她的眉骨，脸颊，最后是嘴唇。
她想上次他大概也是这样摸她的脸，可惜她睡着了，根本没注意到。
“上次我睡着了，好可惜。”她笑着用脸蹭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我现在特别能睡。”
陈简西也笑。
连夏小声的：“你要做爸爸了，你好厉害，一次就有了。”
陈简西笑得更厉害了，目光落到她的小腹上，眸光极尽温柔。
“现在没事了吗？”他问。他的声音哑得像重感冒。
连夏点头：“不过还在保胎，我都不能下床。陈简西，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啊。”
他明明在笑，眼圈却红了。
连夏就是担心这样的场景，她有那么多话想讲，想对着他撒娇，就是怕陈简西难受，都不敢说，不敢做。
“陈简西，季时遇他……”
他的手轻轻地捂到她的嘴上，摇了摇头。
他在害怕被监听。
连夏想说季时遇答应了不监视他们，可是季时遇的话，能信吗？
陈简西拿出手机，解锁后递到连夏面前。
那上面是个问句：“他答应留下孩子了吗？”
连夏点头。
他的手指划了一下，调出下一个页面，上面是一句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等我救你。
连夏的眼睛瞬间红得像只小兔子。
然后他的手指又划出下一个页面。
－－我需要时间去布局，孩子出生前，可能都不会轻举妄动。必要时，我可能会假恋爱，甚至假结婚。连夏，你能相信我吗？”
连夏的视线躲闪了一下，并没有立即点头。
陈简西很轻地叹了口气，给她看后面下一句话。
－－没事，以后总会相信的。
原来他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知道她并不曾真正信任过他。
陈简西的手从她的嘴上移开，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给她说话了吗？
连夏斟酌了一下，说了句不怕季时遇听到的话。
“我很麻烦对吧？”
陈简西点头：“有点。都怪悠悠，撞到你身上，要不然还真不一定会认识。”
那你别这么笑啊，哪里有一点后悔的样子？
“不过已经撞上了。”他终于在床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连夏哪里舍得阖眼。
他也不勉强的，却也不再开口，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半个钟。”她小声说，“他只给我们半个钟。”
他点头：“我知道。”
连夏本来以为这次见面，他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他会有很多事要交待，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
“他……”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算说出来，“他拍了很多，特别多，包括第一次时，肯定不止一个备份。”
要不然不会她一说想看，季时遇就能拿得出来。要知道那套房子她以前并没有住过，也不是他最常住的那套。
陈简西在听到“包括第一次时”好像也被惊到，又很快平静下来。
“知道了。”
后面他们就没再开过口。
在陈简西第二次抬腕看表时，他站了起来。
“到时间了。”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附在她耳边，很轻地低语了一句。
“一切以你为重。万一无法避免……你的孩子，就是我的。”
连夏怔住了，眼看着陈简西要直起腰，一把抱住他，用力亲上去。
嘴唇分开的一瞬间，她极快极低的：“他亲口承认杀了季时礼，害许沁终身不孕。”
既然他已经无法置身事外，那就给他最重要的信息。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季时遇就是杀人犯！
所谓天网恢恢，她就不信一个人犯了法，还真的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