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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花萼盛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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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萼相辉楼,昊王寿宴。

    台上歌舞百戏暂且不论,只看这桌上分批上来的菜肴,众人便叹为观止。

    第一道开席菜色,丽人献茗,庐山云雾;随后是干果四品,奶白枣宝,双色软糖,糖炒大扁,可可桃仁;蜜饯四品,蜜饯菠萝,蜜饯红果,蜜饯葡萄,蜜饯马蹄;饽饽四品,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十二品甜口菜肴之后,紧接着是四品爽口酱菜,桂花辣酱芥,紫香干,什香菜,虾油黄瓜。

    至此,主菜之前的五序小菜便上齐,精致小巧,种类繁多,很多人已是惊叹不已。

    “龙凤描金攒金盒龙盘柱,随上八盘!”

    礼官音落,每桌都多了攒盒一品,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麻辣口条、桂花酱鸡、番茄马蹄、油焖草菇、椒油银耳各一盘。

    郑百纶心惊,龙凤描金攒金盒龙盘柱,如此规格的菜品,甘昱若历代君王,也只在规格极高的国宴才用,而且只上君王席、外宾席,今时今日,昊王仅三十寿诞,用这菜品不说,甚至每席皆上,这般奢华,今日一见,总算领会到了。

    一盒八盘意犹未尽,前菜四品已然上桌:

    “万”字珊瑚白菜。

    “寿”字五香大虾。

    “无”字盐水牛肉。

    “疆”字红油百叶。

    “恭祝昊王,万寿无疆!”

    “今次,菁夫人献舞,昱王爷和琴,后宫和美,兄弟友爱,同祝昊王,万寿无疆!”

    礼官音落,众人完全顾不上前菜四品“万寿无疆”,全都伸直脑袋向舞台看去。

    “呵,菁夫人亲自献舞,今日可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如此高规格的菜品不说,我怎么也想不到,还能见菁夫人一舞啊!”

    “素闻扬州二绝,一绝琼花甲天下,二绝孟女赛琼花,这孟女,说得可就是菁夫人啊!我在扬州任职多年亦无缘相见,今日可见,真是幸哉,幸哉!”

    郑百纶听着众人议论,多是谈及菁夫人之辞,而少有人谈及即将同台的昱王爷,心中已有七分把握,看来这昱王爷,还真是没什么风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袭水蓝纱裙从远处的高台轻灵而下。

    水蓝的长纱飘逸灵动,那人立于长索之上,踮足滑下,数十尺的裙纱、袖纱便在身后翻飞,如清涧,如星河,如天仙下凡,带着上天的福泽来抚慰众生。

    “天外飞仙!天外飞仙啊!”

    花萼楼上下,不论外宾内臣,还是王侯将相,都惊叹了——

    蓝纱过处,暗香浮动,无一处不销魂,那瞬间,只觉世间静若无声,乐声,话语声,喧闹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整个花萼楼上下,只有一袭蓝纱,犹自飘飞。

    终于,那蓝纱在长索中端轻轻驻足,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张如何惊艳的脸庞。

    面莹如玉,肤嫩胜雪,午后的日光为其晕上一层柔亮蜜光,好像整个人都在发亮。没人见过天仙,也不知道天仙该长什么样,但见到她,顿觉天仙就长这样。

    迎着那蜜光看去,眉眼,鼻峰,双唇,无一处不美冠绝伦,这些个美放在一起,堪称绝丽不可方物,蓝纱虽然素净,妆容纵然淡雅,但那由内而外的美艳妩媚,早有人把持不住。

    “臣妾孟菁菁,为陛下献舞《碧水盈花》,恭祝陛下,福泽如水,绵延流长!”

    语音清脆,双眸盈盈,昊王心神激荡,一时身子燥热,只想将那娇躯揽入怀里。

    孟菁菁瞧昊王心神痴了,更是巧笑嫣然,娇媚入骨,艳色生香,越发令众人心痒体酥。笑着,一只袖纱便飞至昊王席,袖纱丝滑,犹带体香,正巧拂过昊王脸颊。

    昊王只觉按耐不住,伸手便抓,却落了个空。

    “陛下莫急,待臣妾舞罢,便不离陛下一步。”

    话音落,那袭蓝纱便离了长索,旋转着,舞动着,如同娇花落水,稳稳地落到舞台上。

    好一个天外飞仙!又好一个临水照花!

    花萼楼上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与此同时,那兰花一般的男子,早已在台上等候多时,指落,弦动,碧水盈花曲响起。

    如果说舞台上的二人,都是花一般的人儿,那孟菁菁一定是一朵蓝色曼陀罗,媚艳入骨,令人心醉,而他萧昱,则是一株幽兰,清贵风雅,卓然无双,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风华,放在一起,正是赏心悦目,让人罪恶地觉得,这菁夫人和昱王爷,才该是一对璧人。

    若是观者愿意将视线从菁夫人身上移开,就会发现,那一株默默抚琴的幽兰,和琴而已,配角而已,但那股气度,却丝毫不逊孟菁菁的舞艺,在郑百纶等人看来,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想不到这金陵城的昱王爷,竟有如此气质,真看不出是久卧病榻之人。”韩依惊叹。

    “只怕也是为昊王特意准备的,韩大人请看昱王爷领口。”郑百纶轻声说。

    韩依顺着看去,只见萧昱身着一品麒麟服,但却是毛领毛袖,惋叹:

    “还未入冬,又是晴好的午后,却穿了冬时的官服,定是体弱畏寒。可惜了,如此气度,还有如此琴艺,想来是个性情不俗的王爷,怎料偏受这病痛折磨?”

    郑百纶笑:“王室之中,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福分?”

    韩依也领会,点了点头,抿了一口庐山云雾茶,继续赏舞了。

    一曲舞罢,各席又上了膳汤一品,长春鹿鞭汤;御菜四品,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饽饽二品,长寿龙须面和百寿桃。

    不过,众人显然还没从天仙的舞姿中回过神来,直到舞毕,新上的菜品仍纹丝未动。

    “爱妃真是好姿貌,好个碧水盈花,我喜欢,传令下去,菁华宫上下,统统有赏!”

    “臣妾谢陛下!”

    娇滴滴,脆生生,喊得昊王一阵骨酥,心神激荡着,昊王步至围栏,朝她招了招手。

    孟菁菁这便飞身上索,踮足,倾身,朝着昊王去了。

    蓝纱飘拂,肩颈白滑,身影曼妙,终入君怀。

    楼下的男子虽惧君威,但看着这软玉入怀,也不禁血脉贡张,意乱情迷。

    “陛下——”

    昊王将这软玉温香一把抱住怀中,已然按捺不住,一手把住其后腰,一手又游于其肩颈,若不是这碧水蓝纱裙长而繁复,孟菁菁那玉肤凝脂,早就露于众人眼前。

    “陛下莫急——”孟菁菁玉臂柔若无骨,环住昊王脖颈,也环得他心如乱麻,娇嗔道:“臣妾献的是碧水盈花嘛,碧水是舞完了,盈花还没完呢。”

    “爱妃又有什么新点子?!”

    “花萼相辉楼,没有花可怎么行,不如让臣妾……抛花球如何?”

    昊王眉开眼笑:“就数你鬼主意多,不过你越这样,我偏偏越欢喜,就依你!”

    “好,那臣妾就抛次花球,不管花落谁家,都可以讨个赏赐,陛下可答应?”

    “哈哈,全都依你!诸位爱卿,不管你们谁接到花球,本王一律加官封赏,决不食言!”

    一瞬间花萼楼上下沸声一片,不少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孟菁菁接过花球,站到围栏边,朝萧昱深深望了一眼,又朝楼下的文武百官扫视一眼,瞄准一个方向,深吸一口气,倏的一声——

    花球离手。

    “快抢啊!快抢啊!”

    “这边这边,快快!”

    “又飞到那边了,快抢啊!”

    花萼楼上,昊王等人早就笑作一团,寿宴的气氛一下子达到高点。

    只见花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刚落下,还未落入谁手,就被众人哄挤、拍打着,又重新回到空中,几次反复,欢乐的空气越来越浓郁。

    此时此刻,唯有一人,在这欢乐的气氛中,不为所动,只是极为冷静地盯着花球的轨迹。

    对!就是现在!

    只见那人手中飞出一颗小弹珠,准确一击,花球改变了方向,不偏不倚——

    落入郑百纶怀中。

    人群再一次沸腾了!

    “谁这么好运气?!”

    “哎哎,看得见吗,是谁接到了?”

    “不认识,好像是位老大人,还真是老当益壮,有福有福!”

    待人群稍稍松散,视线恢复清明之后,有几位年纪稍大的官员显然坐不住了:

    “是不是我眼花了啊,那个人,好像郑百纶老丞相啊!”

    “是啊,我也觉得像,莫非是郑老先生回来了?!”

    昊王听台下安静了片刻,又重新沸腾起来,十分好奇,也起身到围栏一看。

    “爱妃,发生了什么?”

    “臣妾也不知,好像是接到花球的那位老先生……”

    顺着孟菁菁的手指看去,昊王只见一个须发银白、瘦骨嶙峋的老者,看官服是一方巡抚,此刻手捧花球,竟是一脸愕然。

    昊王只觉这人脸熟,却记不起,再想手下臣民千百,眼熟的实在太多,干脆不想了:

    “是哪位爱卿接到花球啊,还请报个名讳职务,本王言出必行,一定封赏!”

    只见那老者手抱花球,颤颤巍巍,一步一步,走至花萼楼正下方,扑通一声跪下了:

    “臣——东海巡抚郑百纶,面见昊王!”

    一言出,四座皆惊。

    “东海巡抚郑百纶?!先王的丞相郑老先生?!”

    “还真是老丞相啊,是从东海回来了吗?”

    “错不了,归风旧案昭雪,老先生终于肯回来了!”

    “是啊,十六年前归风旧案,老丞相一怒之下叛出金陵,只身一人到了东海,苦守故友亡骨之地,这一守,就是十四年啊,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昊王着实一惊,旋即开怀大笑:

    “哈哈!原是郑老先生提前回金,喜上加喜,再好不过啊!”

    众人听昊王这么一说,才全然相信,或喜,或慨叹,都自发跪下了:

    “我等恭迎郑老丞相回金!郑老先生一路辛苦!”

    其实,众人自发行礼并不是因为大家都认得郑百纶长什么样,相反,郑百纶在先王时就离开金陵,新王昊王登基后,朝中又换了几批人,见过郑百纶的老人早就没有几个了。但整个甘昱若上下,能被百官乃至王室尊称为老先生的人,无外乎二人,一人是前任御史大夫祖智,早已随先王西去,另一人,便是当年为了友人旧案,辞去丞相一位,甘居东海十四年的郑百纶,所以,当昊王称呼其先生,文武百官就算再没眼力,但老先生的事迹还是听过的,正是通世之才不自恃,丹心傲骨只为国,心里早已折服,大多都自发而行礼了。

    其中最惊讶的无外乎徽州布政使韩依,他万万没想到,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的老者,就是那书本上、世人口中传奇般的人物,再一想到自己还说什么如能有所作为必邀人家重回花萼楼对饮赏月,真是班门弄斧了,不禁微汗脸红。

    郑百纶依旧跪地,周周正正行了一揖:

    “陛下英明,归风旧案昭雪,忠魂可安,臣郑百纶替故友,谢陛下!”

    说罢,一叩首。

    这庄重、肃穆、五味杂陈的一叩,如同一个仪式,叩下去的那瞬间,东海十四年的海风仿佛从他耳边略过,故友的音容也仿佛跟着那阵风,飘向远方了。

    对老先生尊崇的人,见其叩首,也纷纷跟着叩首。

    一时间,花萼相辉楼下,文武百官竟齐刷刷跪拜在地,庄严之至,壮观之至。

    而花萼楼上,王公,大臣,外宾,后妃,也都惊了,这个离开朝堂十数年的老者,那瘦弱的身躯里,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外族首领们看着,心里实在羡慕甘昱若有如此栋梁之才,而王公大臣们就各怀心思了,比如说二楼的丞相李聪贤,听着下面的人一口一个“郑老丞相”的叫着,叩个头都追随者大片,便是第一个挂不住脸的,而萧晟却觉得爽呆了,自然也有受老先生感染,但更多的是为萧昱高兴,二哥看重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昊王见百官跪拜,也大喜,洪声道:

    “正好,那就借着今日,诸位王弟、爱卿都在,本王宣布一则诏令。”

    史官宋珩早已备好笔墨绢帛。

    “东海巡抚郑百纶,十六年来,为许孟泽大将军一案殚精竭虑,护国有功,忠心可鉴,今特赐护国山庄庄主之位,赐号‘护国大夫’,从一品,拟旨!”

    一言出,四下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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