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蓼叶镇04
叶初七也没让巴纳德走多久, 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稍微活动一下就好了，特别是刚喝了药粥, 走一走, 出点汗, 对他反而有好处。
马车里空间狭小, 就算路上再缓和，也会觉得颠簸，多坐一会儿就浑身疼。
巴纳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 走了一段之后, 确实觉得有些累, 但手脚发软的症状好转了不少，他甚至能感受到顺着手脚传上来能量，是他手脚力量的来源，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这时候他甚至有一个感觉, 自己就这么坐在马车上是一种很浪费的行为, 应该趁着这种能量还在的时候，再多坚持一会儿。
但叶初七很无情地把他塞回了马车, 还理直气壮地说：“不着急, 还有下一顿。”
中午的时候，商队和佣兵团一般都不会停下来, 大家都是随便将就吃点干粮对付一下。所以叶初七的下一顿理所当然地是指晚上, 可巴纳德却发现不仅汤药没了, 连药粥都没了，啃着干粮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简单吃过午饭, 巴纳德自己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想要找叶初七理论。
看着老爷子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佣兵团的人都憋着笑，就连艾顿也明白了叶初七的良苦用心，就更加期待着乔舒亚也有打开心结，走出车厢的时候。
晚餐的时候，叶初七给老爷子和小少爷都熬了药送过去，老爷子那边还多送了一碗汤，加了一点补身体的药材，还有一滴滴的灵泉。老爷子的身体欠缺太多，能他反应过来叶初七是在逗他，估计也就不会这么配合，只有趁着这几天多补补。
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三突然叫醒了叶初七：“隔壁那小少爷偷偷跑了出来。”
不仅跑了出来，还绕着马车车厢在慢慢地活动，扶着车辕一点一点地在移动。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很僵硬，却也很努力在适应。这时候大家都睡熟了，谁也没发现这个少年独自努力的模样。
只是太久没活动，身体十分虚弱，再加上关节僵硬，才走了没多一会儿，他就难以控制地往前跌去。就在乔舒亚以为自己要脸朝地狼狈摔倒并且已经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跟父亲解释的时候，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
带着柔和温暖的触感，却无比坚定，充满力量，将他稳稳地拽了回来。
重心不稳的乔舒亚靠在车厢上长舒了一口气，却在那只手想要撤离的时候用他自己也没想到的速度抓住了对方的袖子，“等等。”
小少爷年纪并不大，比小九还要年少几分，少年音还带着点奶气，“刚刚，是什么？”
刚刚是什么？
叶初七挑眉。她刚刚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住了这位小少爷，还能有什么，“你想说什么？”
“不，不一样。”因为刚刚连番的动作，少年的兜帽已经滑下，露出了一张颜色诡异的小脸蛋，按道理小少爷五官长得精致可爱，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软萌软萌的。可现在这张脸上已经被镀上了一层黄色的金属光泽，就连蓝色的眼睛也带了一圈金色的光晕，至于他的头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发色。
叶初七看着小少爷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她总觉得这手指的颜色，比前两天看到的时候更加浓郁了。她直接捏住了乔舒亚的脉门，以灵力探脉，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乔舒亚却再次感受到了那让他僵硬的身体焕发生机的力量，“就是这个！”刚刚叶初七扶住他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触感仿佛是他的错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此刻，他十分确定，那神奇的感觉就是叶初七带给他的！
乔舒亚还想说什么，叶初七空闲的一只手已经轻轻敲上了他的额头，“安静点，别动。”她在医术上本来就是半罐水，但是基础的探脉查体还是能做到，小少爷在这个时候乱动，对她影响还是挺大的。
被敲了额头的乔舒亚瞪大了眼睛，一双小鹿眼瞪得更加圆溜。
叶初七却在暗中问三三：“他这身体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熬的汤药有问题，我怎么感觉他体内的毒素并没有得到缓解，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就算那配方和汤药解毒的过程漫长又痛苦，但总体来说患者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平稳甚至是慢慢缓解的，乔舒亚居然在加重，这肯定不正常。
三三也在思考，“首先我们排除汤药和草药的问题，”这两个都是叶初七亲自经手，就算她是半罐水，还有三三从旁盯着，也不会在这上面出事，“小少爷喝药的时候都是他爹亲自过问的，路上是由佣兵团的人把药送过去，虽然这途中会经历好几个人的手，但是我全程都盯着，并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也排除有人在暗中下手加重小少爷病情的可能性。”
叶初七“嗯”了一声，“还有呢？”
也许是专心跟三三分析情况的叶初七表情实在太严肃，乔舒亚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僵硬姿势靠着车厢，一手胳膊被叶初七控制着，一只手无处安放地撑在了车辕上，不敢动，可是脚麻了——
三三还在继续分析：“你也说了配方没有问题，虽然这么多年这个配方没什么改进，但是针对鬼金草还是对症的。所以排除药方的问题。至于鬼金草，我们没见到让小少爷中毒的鬼金草是什么样子，杜瓦克手里那点小破草也看不出来什么，所以不能排除是不是鬼金草本身变异——不过，我可以确定，小少爷体内的毒素成分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量，鬼金草的问题持保留意见。”
叶初七看了一眼比自己小几岁，却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少爷，啧了一声：“所以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就算再不可思议，也应该是正确答案了。”
“嗯，变异的，可能是小少爷。”
叶初七差点没憋住笑。变异这个词，被三三那故作老成的稚嫩声音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时候，格外搞笑。
不过这情况对小少爷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现在还不确定小少爷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变异，按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可能还没找出结果，小少爷就已经被鬼金草的毒素侵蚀身体，发生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事不能耽误，叶初七立刻叫醒了艾顿和佣兵团的人，当然巴纳德老爷子也必须知情。
听到叶初七的汇报，巴纳德老爷子好不容易红润点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拿着仪器就去检查乔舒亚的身体了。艾顿更是吓得当场就差点晕过去，好不容易撑住了却已经是满脸泪水和汗水。
叶初七坐在角落里，一脸平静。
杜瓦克也坐在叶初七身边，他算是跟叶初七比较熟悉的人，佣兵团跟叶初七的交流都由他负责，“很严重吗？”
叶初七点点头。
跟艾顿的商队合作这么多年，乔舒亚小少爷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每年都能见到几次，如今得到这样的噩耗，想到那样一个鲜活的小生命面对着如此的磨难，大家都不好受。
“确实很严重，小少爷中毒的时间已久，按照原本计划喝药其实能够治愈，但是现在他中毒的情况突然加重，原本的药方是不能用了，因为根本遏制不住毒素对他身体的侵蚀。如果在短时间里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小少爷的身体就会发生不可逆的伤害，到时候……”
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巴纳德老爷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毒素赛跑，从死神手中抢回乔舒亚。可叶初七觉得，以她所知的情况，老爷子可能跑不过毒素，也打不过死神。
三三喃喃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叶初七：“嗯？”
三三：“我有一个想法。”
这个句式很熟悉，叶初七也经常用。这也就意味着这想法十分不符合常理并且很危险，就算说出来也很难得到大家的认可——叶初七很懂。
“说说看。”
“嗯……”三三酝酿了一下语言，“小少爷能产生这样的变异，促发毒素的变化，毒素是鬼金草，属性是金属性，那么小少爷的变异必然也是靠近金属性的，换个角度想，小少爷极有可能是觉醒了金系灵根。”
叶初七：“……”这个想法确实很大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灵气可以让他修炼，他这样的觉醒反而很危险，特别是他的觉醒是在金属性毒素的刺激下，如果不能完全控制这股力量，他必死无疑。”
“你想让我教他修炼的法门？”就算她手里没有适合小少爷修炼的法诀，但三三这些年记录了那么多，随便扒拉扒拉也能找到勉强能用的。
重要的是，在这没有灵气的世界，修仙世界的修炼法门，还能用？
“试试嘛。”三三很不负责任的说，“反正最坏也不过是修炼失败。而且你要做的也不是让他引气入体，毕竟也没有灵气，但是力量本质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体现的方式不尽相同，他能掌握住自己体内的力量，也不失为一桩机缘了。”
叶初七点点头，“我明白了，”继而笑道：“所以三三你有合适的功法吗？”
“嗯哼，当然有。”
也就在这时候，艾顿那边派了人过来叫她，说是巴纳德老爷子找她，看样子老爷子应该是检查出结果了。
巴纳德看到叶初七的第一句话，“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老爷子没问她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确认的，而是直接问她有没有解决的方法。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巴纳德明确的认知到，叶初七虽然在炼金术停留在让人难以理解的基础程度上，但她所知所学丰富得超过了他的想象。
至少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叶初七给他的那碗药到底是怎么熬出来的，用普通的药材达到了那样神奇的效果——
叶初七也直言不讳：“我有。”
一直安静缩在边上生怕自己的动静惊扰到两位的艾顿顿时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呜咽，巴纳德老爷子眼中也是惊喜的光芒。
“但是，”有些话叶初七必须要说清楚，“我有方法能够解决，但并不代表就能解决。这话有些绕口，你们一定要明白，我提供方法，能不能有一线生机却要看小少爷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听到有一线生机，艾顿再也忍不住，声泪泣下，“一定可以的，乔舒亚一定可以的！”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明白，这方法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所以乔舒亚想要得到这个方法，必须立下誓约，永远不会背叛我，也不会擅自将这方法传出去，”叶初七弯唇一笑，“更重要的是，要听话，听我的话。”
艾顿一脸懵逼：“这……”
听上去很严重。像这种涉及到隐秘的东西，双方签订契约保守秘密十分正常，但是叶初七后面加上的那句话，将这件事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只有三三在吐槽：“就你那张脸，再怎么装也不像是坏蛋，何必要给自己添加坏蛋的戏份？你看你把人吓得，估计都以为你要把人家宝贝儿子拐走了。不过是教一门法诀，怎么弄得跟卖身葬父一样？”
叶初七笑容加深：“我只是让他们了解到这东西来之不易。”
三三也乐了：“说起来，这小少爷如果能度过这一关，金系天赋的话，确实很适合剑修，比小九更适合。小九那体质和悟性，更适合体修，在这个世界也就是一个十分有天赋的武斗士。你想要在这里光大门楣，重建葳蕤山，这小少爷如果品行不错的话，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呀，我才要他听话嘛……”
“话说你这个年纪和修为，好像还不能收徒弟吧？”
“我就不能代师收徒？”
叶初七一边跟三三闲聊一边关注着艾顿的表情变化。这种时候，巴纳德反而不好说话，他的意见很容易左右艾顿的决定。虽然他很好奇叶初七要怎么做，但事关小少爷的“自由”，他不能发表意见。
打破艾顿纠结的是突然出现的小少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站在艾顿身后，“父亲，我愿意。”
叶初七：“……”小子，你这语气很容易让人脑补太多诶！
经事种种，乔舒亚当然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发生了变化，甚至从一开始，艾顿就没瞒着他。只是这次他病情恶化，艾顿六神无主，巴纳德要找叶初七问话，这才避开了他。
但是他自己走了过来，该听到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叶初七当然从他靠近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些话，其实就是说给小少爷听的。以艾顿对他的看重和宠溺程度，选择权其实在小少爷手上。
艾顿还在惶恐，大半夜的发生这样的事，完全冲击了他的认知，“可是……”
“父亲，我不想死。”他不仅不想死，他还想变强，想走遍山河湖海，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他不想死在这荒凉的地方。“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不是吗？”就算他们现在在帝都，有帝国最优秀的炼金术师，也只是尽可能延长他的寿命，承受更多的痛苦，更别说他们现在荒郊野外，除了叶初七这根救命稻草，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线生机在哪里。
而且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父亲和巴纳德，那就是之前和叶初七接触时感觉到的诡异气息，无从追溯，却让他很舒服。
叶初七的话，让他觉得这可能是属于他最大的机缘。他不想在很多年后回忆此刻的情景，只有后悔为什么没有同意——好吧，不同意的话他可能也没有以后了。
“我希望在很多年之后，回忆此刻，不会后悔。”乔舒亚站在了叶初七面前，小鹿般的大眼睛满是纯洁和无畏。
这样的眼神，谁也不忍心欺骗吧？
“需要我做什么？”乔舒亚很努力的抻直了腰板，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一点。
叶初七笑得眉眼弯弯：“大概需要你父亲提供一张高级的契约书？”
叶初七最初了解到契约书的时候，只以为这是炼金产品的一种，后来才意识到，这契约书不仅是炼金产品，还承受着规则的束缚，具有很神奇的效果，违背契约的人，能够真实承受到规则的惩罚。
按照契约上约定的惩罚方式，不同等级的契约具有不同的惩罚力度。越高级的契约书，对契约双方的约束就越强，违反约定受到的惩罚就越强。
叶初七当初拿到的介绍信，在双方确定雇佣之后，签署上名字就会具有契约效果，不过这种契约只是低级，约束力有限，受到的反噬也有限。
高级契约书，很昂贵。艾顿这样的商队，买卖双方签订的契约也都是低级契约，但艾顿手边也准备了中级契约书和高级契约书，以应对不同的情况。
据叶初七的了解，一份高级契约书有市无价，最近炒到了一千金币一份的高价，还经常没货。毕竟高阶契约书需要神殿的祝福才就有效果，寻常人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叶初七一张嘴就要高级契约书，但为了自己宝贝儿子，艾顿咬着牙也要拿出来。
“艾顿先生放心，我也会在契约书上表明，只要小少爷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绝对不会伤害他分毫，更不会强迫他做一些伤害他自己利益的事。艾顿先生也要明白，这份契约主要是约束小少爷，因为小少爷才是受益方，我大可不必参与这件事。”
艾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明白的明白的。”
“如果这个方法不可行，小少爷失败的话，我也会解除契约的……”
“不不不，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必须要成功啊，如果叶初七所说的方法都不行，那么乔舒亚必死无疑，契约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签订契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在他们看来，这是与光明神的低语，在光明神的规则下互相约束。
这个世界信奉神明，追寻力量，雷拉大陆信奉光明神，而卡布大陆却追随着黑暗神，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冲突，却纠葛纷争了数千年。
在签署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叶初七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力量顺着笔尖窜入了她的手指，顺着她的身体，转眼就在她神识中安了家，惹得三三在空间里大呼小叫。
它的地盘又被入侵了！！
契约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那就是不管是不是真名，在签署的那一刻，都会受到规则的束缚。所以叶初七即使签署的是“叶子”这个化名，同样也受到了契约的印记。
乔舒亚看着自己漂亮的花体字，再看着叶初七那一笔一划的稚嫩字体，很实诚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好好练练字了。”
叶初七：呵呵。
以她刚接触这一门新外语的时间来说，她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十分骄傲了，不仅能听能读，现在还能写，简直棒呆了！
——
修炼心法需要时间，叶初七还不确定乔舒亚在这方面的天赋如何。跟佣兵团商量之后，研究了路线，两天后有一处绝佳安营扎寨的地方，适合短时间的驻留。
正好佣兵团在那附近还有搜集任务，叶初七可以在那里教乔舒亚修炼。
毕竟三三还需要时间将心法翻译成乔舒亚能够理解的语言，叶初七也要学习一下该怎么用合适的表述让乔舒亚能听懂。
两天时间，乔舒亚的身体还能撑得住。
叶初七调整了配方——其实就是在汤药里加了点灵泉，让乔舒亚的身体不至于在这两天恶化太多，也顺便激发一下他的潜力。
灵泉没有治疗作用，它只能激发潜力，但关键时刻激发人的自愈能力，对治疗也有很大的辅助作用。比如当初在给红胡子治伤的时候，她就用灵泉清理过他的伤口。
小少爷的潜力如何，得等他成功感悟心法，控制自己体内异变的能量之后，才能看得出来。
叶初七：反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