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金素的那句话还未说完, 她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这边儿刚一止声儿,另一句话便自她的喉间飘出:“阿父, 您居然还有石匠的手艺???”语调中满满都是疑问和不可置信。
金木匠心知, 自己刚刚开口讲的, 一时间想让人接受,实在是有些艰难。
所以说, 对眼前的这一现状, 尤其是女儿的惊讶神色,完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而,面对着女儿, 他才能挤出心思来, 劝慰对方道:“素素, 这一切都是阿父的错,阿父之前不该骗你的,实在是因为……”
他道歉的话才说了半截儿,便被女儿开口说的话所打断。
“阿父, 你怎么会这么厉害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咱家做生意的那杆秤, 也是你做出来的吧?“
”还有家里的竹器, 竹器说实话和您做的木器, 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金木匠本以为,自己会从女儿口中,听到来自对方的责问。
谁知道, 女儿的语气居然满是夸耀和赞叹!
这让做好了“准备”的他,一时间有些懵。
“素素,你居然不怪阿父,之前瞒着你的事情么?你还觉得阿父很厉害?”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金木匠的声音都颤抖地有些厉害。
他甚至都有些不太敢去相信,自己之前听到的那番话。
看着神色间颇有些谨慎的阿父,金素突然就有些心疼,她急忙忙笑着开口安抚道:“瞧您刚刚说的又是什么话?女儿为什么会怪您呢?您有这么多门儿手艺,女儿替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或许是她的这句话起了些作用,金木匠脸上的那些顾虑和担忧,终于消散了许多。
他看着懂事的女儿,轻声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金素看自家阿父,终于缓过劲儿来以后,自己心里的那股子担忧劲儿,也减轻了不少。
她终于有时间,能同自家阿父详谈了!
要知道,在她刚刚听到,阿父说他自己还有“石匠”手艺时,她这心里就溢满了疑惑,仿佛被小猫抓了一般。
古时候的手艺人,其实是非常辛苦的,没有个一二十年的功夫,不可能从师父那里学到真本
事。
而她阿父年纪其实并不大,又是怎么同时学会木匠,篾匠,石匠甚至秤匠手艺的呢?
不问个清楚,金素总觉得自己像心里憋着什么一样,不上不下,非常难受……
“阿父,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学会,这么多门儿手艺的?“
”还有啊,之前您也和我说过,您去陶坊买陶器,该不会和这次买石磨的套路一样吧?那些陶器其实也……”
金素这番带着疑问的话语,刚询问了一半儿,就急忙忙被金木匠摇头否认。
只听金木匠开口道:“不不不,素素,那些陶器阿父是真的从陶坊买来的,阿父就出去了一日,怎么可能自己就做出陶器来?”
金素听了自家阿父的否认后,反而笑着开口道:“我就说嘛,阿父就算再厉害,肯定也不会做陶器的;“
”毕竟,陶器还需要窑口什么的,阿父总不能在哪一处山林里,藏的还有烧陶器的窑洞吧?”
金素的这句话,其实本就是为了活跃气氛,谁知道金木匠听了后,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别扭,他甚至有一种自己被女儿小瞧了的感觉。
谁说自己不会烧陶了?自己只是嫌烧陶太过麻烦,所以说才会选择去购买好么?
“素素,这陶器嘛阿父其实也是会烧的,只是手艺很一般,而且,阿父确实没有自己的窑口,所以说……”
鬼使神差的,金木匠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金素听完后,直接蒙了,自己不过就那么一说,阿父他居然还真的会烧陶?
这波冲击,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金素在听了那番话后,就一直保持着呆愣,乃至难以置信的神色好久。
久到金木匠都想要开口,去关心一番的时候,她才终于出了声儿——
“阿父,您快告诉我,您是不是幼时有什么奇遇?比如说遇到了什么仙人,您才学会了这么多门儿手艺的?“
”别的匠人能做熟一门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像您……”
金素说出的这番话,让金木匠不由得莞尔。
女儿想的还真是多,她能遇到仙姝,就以为自家阿父,也能遇到什么仙人么?仙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他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才出声解释道:“素
素,阿父自然没有遇到甚么仙人,不过,阿父遇到的其实和仙人也不差多少了……”
紧接着,金素就听到了一个古代版的《贫苦少年奇遇记》……
原来,自家阿父在幼时,遇到了一位师父,那他的那位师父居然是墨家传人!
墨家本就善各种制造,所以说阿父才学会了这么多门儿技术和手艺……
如果金素不是确信,自家阿父不会说谎,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如此老套的剧情的!
不过,阿父他既然拜入了墨家门墙,为何又刻意地隐藏自己的技艺,只在青山村做一个木匠呢?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金素在心中吐槽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静下心来,听自家阿父继续讲下去。
果然,阿父他很快就讲到了重点:“……墨家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这些技艺,而是机关道术,可惜阿父实在是受限于天资,学不会那些;“
”因而,在跟着师父学了十二年后,他就让我离开了山门,自谋生路去了;“
”我本就是无父无母之人,在辗转了几个州郡后,最后才决定留在青山村……”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阿父说他只学了一丁点墨家的皮毛,就懂得如此多。
那真正的墨家大师,又该有多厉害呢?金素不由得在心中,好生感慨了一番……
最终,她还是开口问道:“那阿父为何只在村人面前,说自己是木匠呢?如果他们知道您懂的这么多,肯定会更尊敬您的!而且,也不会让您的才华磨灭……”
金木匠知道,女儿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是好意,但是,他不这么做,却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当初,他下山时,师父就曾经告诉过他,他学会了那么多不同的技艺,想用它们来作吃饭的手艺,完全没问题
但是,只要他选定了其中一门儿,对其它手艺,他就只能将其隐藏起来,不能暴露于人前,更不能把所有技艺都用来赚钱。
他把这番话告诉女儿后,只见素素她满脸讶异,出声询问道:“阿父,这又是什么缘故?为什么您的师父,我的师公他不愿意,您暴露自己的其它手艺呢?”
这时候的金木匠,本来还想像之前一样,笑着同女儿解释一番。
谁
知道,他现在却无论如何,都露不出一丝笑颜来。
相反,到最后,他甚至还低叹了一声,方才开口道:“阿父之前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那么告诫我,只是因为师命难违,阿父菜还是选择了,做一个木匠,用以谋生;“
”毕竟,木匠相对来说,比其它技艺应用更广泛一些,更能赚到银钱;“
”直到有一年,阿父听闻附近有个县,出现了一个墨家传人,然后他便被官府带走,勒令他成为匠户,我才明白了,师父当年的良苦用心……”
通过阿父的讲解,金素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因为墨家这数百年来的名声,他们大多数人都被视为顶级的匠户,一旦被官府知道了,他们墨家传人的身份,就会自动从民籍转为匠籍。
在古代这么一个“士农工商”限制严苛的时代,民籍和匠籍的区别可太大了,匠户们更容易受歧视。
虽然说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自然不可能有,“匠户子弟不允许科举”的律令。
但是,在旁的方面的限制,依然很明显。
如果阿父他暴露了,自己墨家子弟的身份,估计他也会被充为匠户,命途坎坷了……
金素在听完了,自家阿父的全部秘密后,神色间就不由得警惕起来。
想她之前还觉得,阿父太过于谨慎,实在有些奇怪,现在她反而开始觉得,阿父平时的漏洞,实在是有些多……
就拿阿父躲在家里,偷偷地做石磨这件事儿来说吧,阿父他就不怕,被左邻右舍看到么?
如果遇到那等坏了心肠的,那后果金素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一想到此处,金素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她忙出声劝道:“阿父,女儿实在是有些担忧,就算您做石磨时,特意关上了院门儿,保不齐也会被人看到……“
”那石磨,女儿本来也不怎么急,要不然,咱们就先不做了?”
虽然,她一直想开发一下,大豆的多种用法。
但是,对比一下阿父的安危后,金素就觉得,任何事情都算是小事儿了……
金素的神色这般严肃,倒是让金木匠看的有些稀奇。
他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着出声安抚对方道:“素素,阿父告诉你这个秘密,可不是为了让你徒增忧愁的;“
”你先前不是还说,等阿父弄来石磨后,就告诉阿父你要石磨的缘由么?怎么现在反倒退缩了?”
金素忙出声补救道:“阿父,您若是真的想知道的话,女儿现在就可以告诉您,不用等什么石磨了……”
金木匠这一次,却很是坚持:“素素你心中的担忧,阿父其实都是明白的;“
”但阿父自下山以后,也有十年时光,一直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次又怎么会轻易,就被人知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