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金素这心中虽说惊奇地如同猫抓一般, 不过, 眼下她却没太多功夫，将时间花在这果子上。
送完了许三娘子家, 她还得去宋娘子家一趟呢，哪里又有太多时间可供浪费的？
趁着釜里的蒸菜还热着, 金素又迅速地盛了多半盆儿, 往外走去。
宋娘子她家离金家并不算近，眼下天色又有些晚了，大部分村人都待在家中用饭，因而路上并无甚么行人。
不过, 这有些寂寥的情境，倒让金素很是喜欢。
她不怕天黑，却很怕在路上被人拦下来，聊些家常之事。
现在这样子，岂不是正称了自己的心意？
心情很是不错的金素, 走起路来, 自然快了许多。
等她来到韩垣家大门口时，才只过去了盏茶功夫。
隔着大门儿和树篱样儿的院墙，再加上天色遮掩，这一时半会儿的，金素并不能一眼看清院中诸事。
不过, 院中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倒是落在了她的眼中。
看到这一场景的她，心中不由得一喜, 直接抬手，拉起那门铛儿敲了敲：“阿垣在家么？我是素素……”
从她敲门声传出，再到她开口，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院里的那道人影就已经奔到了大门儿处。
这离得近了，金素自然能看出些全貌，看身影，对方定然是阿垣无疑了！
“素素，你怎么来了？”
对方开门之际，那满是疑惑的声音也透了出来。
金素朝眼前之人晃了晃手中的陶盆，笑言道：“今日家中做夕食，我没估量好分量，做的太多了些，阿父便命我给你和宋娘子送些来，对了，阿垣，你和宋娘子可有用过饭食？”
韩垣只略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陶盆儿，便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回了金素脸上。
然后，他便先是摇头，紧接着只以一句话，来回答先前之问题：“阿母正在煮稷米饭。”
金素脸上不由得流泻出惊异之色来：“阿垣，现在你和宋娘子竟还用夕食么？这……”实在是有些太晚了吧？
看远方的天光，已有新月初升，再过个一两刻，估计连天边的霞光都没有了吧？
但是，话说出来后，金素才自觉有些失言。
于是
，她忙开口描补道：“阿垣，你说说，我来的这不是巧了么？“
”如果宋娘子还没做好菜，这道蒸菜待会儿放在条几上，为你们母子佐餐，也是极好的。”
这些蒸菜论起来，本来就是可菜可饭，很是适宜。
听了她的话后，韩垣只笑着对她道谢：“那我就我阿母，就多谢素素了！”
说罢，他还开口邀请金素，进院儿去坐坐歇一歇脚。
相比较许三娘子之前的邀请，这一次金素却是没有拒绝。
反正现在回到家里，也无甚事儿可做，倒不如在韩垣家玩儿会呢。
金素甫一点头，韩垣就利落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陶盆儿，那样子仿佛她多拿一会儿，就能累着自己一样，这让金素看得很是无奈。
不过，她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和韩垣计较这么间小事儿上，到最后，她也就随他去了，并未多言。
只是，等金素在院子里略走了几步，走到了先前韩垣站定的地方后，她才发觉地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她低头一瞧，只看到地面上躺着一根四五寸那么长的细木棍儿，而木棍儿旁边儿，则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大字儿，这是……
“素素，莫看！”
她刚一低下头，身旁就传来了韩垣的声音。
那声音中竟然还透着一股子羞意来，阿垣他居然也会害羞的么？金素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意欲开口询问，谁知道韩垣脚上的动作却更快些，在她张嘴之际，就直接偏过她的身侧，抬脚将那几个字儿都驱散了。
他的这一动作之快，简直让金素目瞪口呆。
“阿垣，你这是在作甚？”
话都到了嘴边儿，又因着这一变故，金素也只能改换了话头儿。
韩垣怀中还抱着那陶盆儿，面对她的询问，也只是低头答道：“那些字儿写的不好，素素你还是莫要看了，等我练出来了后，我再写给你看可好？”
哎，原来只是小孩子心性作祟啊！金素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韩垣的这一番动作和心态，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小时候也会经常觉得，自己做的某些事儿不够完美，因而羞于让人看到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过……“阿垣，你知道的，我
又不识字儿，就算你写的差了，我又看不出来，你刚刚又何须那般紧张？”
金素这句话说的，其实没什么问题，自从穿越到西汉以后，她就从一个读书十数年的真学霸，变成了斗大个字都不识得的纯文盲。
原主之前是未学过字的，这是金素根据记忆得出来的。
在西汉这个时代，识字率低得吓人，又没有后世那种依托于科举制度，而形成的学校系统，书籍大多数藏于豪富之家，普通人想识字儿？哪里会有老师教你呢？
当然，对金素这么个穿越者来说，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她完全看不懂西汉时的文字啊！
西汉时用的自然不可能是楷书，甚至连相对来说好辨认的隶书，暂时也是没有的。
她之前去槐里城时，看到城门儿上悬挂的匾额，那字体她觉得自己就算是看瞎了眼，也必须得有老师带着才能认识。
只凭着自己，她真的只能当个文盲了。
她笑着说自己不识字儿，看不懂韩垣写了什么，可韩垣却依然坚持道：“就算是素素你看不懂，暂时也不知我写的是好是坏，可是我自己心里却是明白的，我又如何能昧着良心让你去看呢？”
咳……韩垣这孩子还挺认真，这么一件小事儿，哪里又能牵扯上“昧着良心”这四个字了？
不过，他既然如此在意此事，自己还是暂且把重心放在旁处吧，一直纠结此事反倒无益。
“阿垣，这些字儿，可是宋娘子教你的？”金素好奇地问道。
这一问题，是很容易想明白的，起码她从未听说过，青山村还有识字儿的人。
韩垣又不可能跑去外村和人学习，这老师是谁，自然显而易见。
韩垣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字，确是我阿母在教我，”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因着家中供应不起写字用的竹简，是以阿母便先让我用木棍儿，多在地上练习练习。”
他说出这番解释时，面色难得带出来了几分尴尬，好在因为天色遮掩，金素未能看出来。
韩垣的话倒让金素的神色，不由得为之一怔——
这个时代书写不便，写字必须要用到竹简和丝绸布帛，而这两样儿，都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也难
怪韩垣会在地上学习写字儿了。
而韩家的院子，其实被宋娘子收拾得颇为整洁，院儿里都是被压实过的，并无多少浮土，这样的地面想来写字也不怎么容易吧？
金素想到此处，便适时开口，提醒韩垣道：“这地面有些太硬了，不方便你习字，阿垣可以去昌水岸边儿，挑回来些细沙，用那个写字会方便许多……”
金素的这句话，让韩垣眼前一亮，即刻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道温柔的声音，也恰如其分地插了进来。
“素素的主意果真不错，小郎可记住了？”
金素忙抬眼去瞧，只见得宋娘子正站在自家灶房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
金素忙上前朝她行了礼，然后道明了自己的来意，韩垣也沉默地将手中的陶盆儿，递给了宋娘子。
宋娘子略谢了金素两句，便让韩垣招呼坐下，她则转身又进了灶房。
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将盛好的夕食和木箸端了出来。
“素素，要用些饭食么？”宋娘子笑着问她。
金素则忙摇头答道：“多谢宋娘子，只是我先前就已经和阿父用过了，眼下实在是吃不下。”
宋娘子闻言叹道：“今日我做饭确实晚了些，本来想教过小郎几个字后，就去灶房的，谁知道竟然耽搁了时间。”
韩垣在一旁躬身道：“阿母，此事皆因儿子太过驽钝，这才让您浪费了时间……”
宋娘子却不乐意看到儿子如此，她只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然后摇头道：“此事和小郎你无关，皆因阿母太过心急，‘围魏救赵’那四个字，写起来确实算不得容易，多花些功夫也实属应当。”
听了这母子二人的对话，金素却只觉得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宋娘子能识问断字儿，已经让她颇为惊讶了，谁知道她教韩垣的，不是简单的字词，而是“围魏救赵”这样的有历史典故的成语！
在这么一个知识传承艰难的时代，宋娘子确实不太寻常。
她为何会和韩垣流落到青山村呢？她们的身份会不会有什么神异之处？
金素想着想着，思绪却越飘越远……
到最后，她甚至忘了，自己刚刚的怀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更为
关键的一处——
宋娘子定然是博学的，她既然在教韩垣，自己要不要同她学习识字呢？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真的就做个文盲吧？起码她得能看懂书信，书契吧？
她之前一直没想过要学习，只是没碰上合适的机会，现在有现成的老师就在眼前，自己为何不去努力一把呢？
金素既然在心底下定了决心，面儿上自然得准备起来。
她坐直了身体，又理了理衣物，确保自己浑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合礼数的地方，才正式对宋娘子躬身行了大礼。
“宋娘子，不知道您能否也教我识字儿？我虽愚钝不堪，却也想像您一般，做一个能读书明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