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儆效尤
他俊朗地眉目敛去了杀伐决断的肃杀之气，轮廓渐渐柔和，隐约还带着一丝笑意。
林念蓦然惊醒，诊脉的手立刻收回搭在床沿。
“仲泊已经把药煎好了，先吃药吧。”
她起身走到小炉子旁，又拿来净布包-裹在药罐上，将药汁慢慢倒入碗里。
萧毅吃力撑起身子，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小炉子，想来是找附近人家借的。炉子一看就是用了多年，黑漆漆的。此刻正冒着白烟，看来煎药多时了。
萧毅道了谢，接过药一饮而尽，将空碗交到林念手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冗长的安静被帐外的仲泊打断，显然是有急事来报。
萧毅倒是没顾及叫仲泊进来回话。
仲泊看着起身的林念，端着药碗，神色从容。
他恭敬作揖道：“念姑娘。”
林念微微颔首回应。
萧毅淡淡道：“何事？”
仲泊一时间颇为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想着林念还在，此事说出来怕是不妥。
萧毅剑眉微蹙：“有话直说。”
仲泊斟酌再三，缓缓道：“方才我听几名弟兄说起萧玉公主的事。”顿了顿，瞥了眼林念，“我不放心于是又派人前去看看，回来的弟兄说萧玉公主死于密林中。”
萧毅大惊，俊朗的脸庞微怒：“我不是让你们放她走，为何会出事？”
仲泊垂首不语，似乎难以启齿。
林念放下药碗，转过身来，娓娓道来：“有一事，我想问问世子，萧玉公主身边押送的人是你派的吗？”
仲泊接过话：“念姑娘，当时世子身受重伤，只吩咐我放了萧玉公主，至于押送她离开的人是我安排的。”
林念秀眉轻佻：“那奸-污萧玉的命令也是你下的？”
萧毅的脸上闪过片刻的怒意，继而沉声质问：“林念所说可是真的？”
仲泊深叹一口气：“我的确是安排了人手送公主离开，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几人居然起了歹念。”看向林念，“不过听底下人说当时念姑娘出言阻止，他们便没敢造次。”
仲泊说这话时，隐隐有探究之意，连看着林念的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林念摊开手甚是无奈：“我的确出言阻止了他们恶行，之后给了自己的衣衫好让公主有所蔽体，但我急着赶路，只同她指了出口便先行离开了。”
她的话太过自然，仿佛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萧毅盯着她清丽的脸庞许久，摆摆手：“仲泊，你先退下吧。”
待人走后，林念收拾好药罐准备离开。
“林念，萧玉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林念拿着药罐的手微微收紧，“自然是没关系，我同她无冤无仇，你我相识多年我只是一介医者，杀人这种事你觉得我会吗？”
萧毅轻扯嘴角，不愧是林念，三言两语把问题丢还给了他，当真是叫人气的牙根痒痒，偏又拿她没办法。
“阿姐1
林和兴奋的叫声引起了林念的注意，小腿蹬蹬跑来，扑到林念怀里。
大力的撞击迫使林念向后退了一步，坐在床榻上，萧毅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以防她不慎跌倒。
林念短胖的小胳膊紧紧抱住林念脖子，肉嘟嘟的小脸贴着林念的脸，乖巧的蹭了蹭，“阿姐，你去哪儿，阿和找了你好久1
萧毅手指微动，她的肌肤细嫩柔软，和林和的不同，触感带着女子的娇嫩，让人爱不释手。
林念感受到了腕上的摩挲，迅速抽走了手，环抱住林和起身，“阿姐也想阿和了。”
林和扭过头，终于注意到了手上的萧毅。
“小舅，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睡觉？”
萧毅想要摸摸他的小脑袋，却发现成了奢望，动一动痛意袭来，只得作罢。
林念留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蹲下把林和放在地上，“去看看你小舅。”
林和听话跑到萧毅榻旁，双手托着腮看他。
萧毅摸了摸他的脸，“小舅昨夜没睡好，倒是阿和今天起得早。”
林和骄傲地抬起下巴，欣然接受小舅的夸奖，小眼神不住地瞥向林念。他昨晚上闹腾了一夜，早上听爷爷说阿姐回来了，衣服都没穿好就跑来了。
萧毅碍于林和在场，有些事不太方便开口，轻唤了声仲泊，让他把林和先带出去。
小林和瘪嘴，心不甘情不愿随仲泊出了帐篷。
林念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先开口，“阿和的身世我是在第一次见到你时看到你身上的半块玉佩发现的。”
萧毅怔然：“当初我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把阿和扔在荒郊野外，我总想着会有好心人带走他，只要保住性命就好。”想起当日之事他依旧觉得无言愧对长姐，“哪怕以普通人身份生活，起码会平安，总好过跟着我风餐露宿，甚至随时会有生命的威胁。”
林念沉默不语，静静听着他往下说。
“那日你送我几瓶药瓶，其中一瓶名字甚为特别，名为忘忧丹，瞧着瓶身也与其他几个不同，便打开来，里头是你留下的纸条。”
“当我得知阿和就是我的侄儿，林念，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若我事成，倾尽所有给你。”
林念一怔，没料到他会如此重视阿和，旋即也理解了他的做法，他的亲人接二连三离开他，失而复得的阿和填补了他久违的亲情，也给他夺取皇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不为自己，为了让阿和名正言顺住在长姐曾经的府邸，更为了洗清长姐的名声。她从来不是叛国之人。
林念哑然失笑：“倒是不知道阿和竟这般值钱，早知道当初去卖个好价钱。”
萧毅知晓她在玩笑，勾了勾唇：“那得看卖给谁。”
林念一抹错愕跃于脸上，“我去拿药过来给你换药。”
她脚步比平日里快了许多，颇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没过一会，林念提着药箱回来，面色归于平静。
“如今阿和已经知道你是他小舅，往后你做事得顾着自己，譬如这次。”看了眼重重包扎的药纱，林念敛下眉眼，“若匕首再深些，就算华陀再世也难救你。”
“我今后定会注意。”萧毅缓慢坐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双眸中的坚定仿佛无声向林念保证。
林念取出药纱和方才出去捣好的草药，“我帮你换药吧。”
萧毅将衣衫慢慢褪下，漫不经心道：“听仲泊说你昨夜到的？”
林念专心帮他换药，将血污的药纱收拾好，淡淡开口，“晚间。”
“怎么这么晚？”
林念似笑非笑：“世子这是在侧面打听我是否与萧玉公主的事有关？”
萧毅俊容微僵，眼眸不自然撇开，“你别多想。”
是与不是，林念都不打算深究。她本就没想过萧毅会全然信了她的话。
萧毅只是觉得太过凑巧，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较真，怎会有人前脚救人后脚杀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何须如此大费周折？真若有仇看着那群人奸-污了萧玉岂不是更好？况且自他认识林念以来，她并不像是有武功傍身的人。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冷光闪烁，不知是真的气愤还是意有所指，“若让我知道是谁嫁祸，定不会轻饶。”
林念不以为然，拎起药箱要走，“但愿世子能找到，也好帮萧玉公主报仇雪恨。”
原以为萧毅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为萧玉之事大动肝火。派仲泊把涉事之人全部押到他的营帐内，大有绝不姑息歪风纵长的意思。
萧毅坐在铺了狐皮大氅的椅子上，眸色晦涩不明。
帐内，跪着几个狼狈身影，双手已被舒服，嘴里也塞了破布，此刻正发出害怕的呜咽声。
“谁给你们这么胆子？”
仲泊把他们嘴里的破布全部拿走，让他们可以回话。
“世子饶命！饶命啊1
“我们只是气她居然敢来刺杀世子，一时气不过才行了此事1
“世子，她是萧策的妹妹，我们要报仇1
萧毅侧眸看向仲泊：“主帅未有令，擅自行动者，依军法该如何？”
仲泊垂首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世子责罚1
萧毅扶了扶额角，极累的样子，“我要的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而不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一群人1
他显然动了大气，声音拔高许多，宛若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一路走来，我们有多不容易，此刻我们还在红渊地界，你们可曾想过擅自行动造成的后果？若是被旁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你们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萧毅闭上眼，仿若在做最后的决断，“把提议者杖毙，余下人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1
“从今日起，若有人再敢行此事1他站起身，眸底掠过阴狠，“即刻杖杀1
“世子英明1
林念听到了帐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响应，提笔的手顿了一下，黑色墨汁滴落在纸上，渲染出大片的黑花。
不知怎的，她竟想起先前在帐内他同自己说的话，低眸看着那片黑花，秀眉微拢，将纸窝成一团，取来新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