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近日不太平
进了内室,齐老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应是知道他来了,现下坐等着。
“齐老。”萧毅恭敬的唤了声。
“来了,坐。”
一套素白的茶具最先映入他的眼帘。
“这套茶具是念丫头准备的,上回青釉色的茶具被林和这小子打碎了。”说到打碎了,齐老叹息了声,那套茶具他用了许多年,倒不是多值钱,只是人老了总是有个念想,总觉得这些用品就跟人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突然没了心里多少会有些空落落的。
萧毅看破不说破,从容的坐在齐老对面,“这套茶具自然也是好的。”
通体素白,在微光的映照下泛着莹白的色泽。的确像是林念所选,她向来喜欢素净的颜色。就如同她人一样干净纯粹。
“念丫头这些年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我这济安堂啊,如今全然是交由她打理了。”
齐老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甚为满意的望着院里的林念。
循着齐老的目光,萧毅浅薄一笑,认真的泡起茶来,手法娴熟优雅。到底是曾经的贵族,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就如同这茶道,哪怕是不名贵的茶具经他手用起来,看着便是上好茶具。
“今日你来,不单单是来陪我这老头子品茶吧。”齐老端起一杯泡好的茶,浅酌一口,唇齿间的余香令他心情大好。
“是,也不是。”萧毅眸色淡淡地望着窗外,一白一青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也不知林念弯着腰和小林和在说些什么,小家伙原本还喜笑颜开的神情此刻垮了下来。
齐老放下手中的杯盏:“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竟没来由的困了。”
萧毅闻言,收回了目光,关切询问,“如今天气渐寒,齐老还需注意些。”
“老喽,自然是身子骨和你们没法比,你且在这,我去内室躺会。”
萧毅起了身,作了个揖恭敬的目送齐老去了内室。
品茶的人走了,他自然也是没了趣味,双手附于身后,朝着院内走去。
林和正挥舞着他前几日送与的木剑,玩得不亦乐乎,小小的身子看上去灵活得很。
“阿和1林念沉声呵责了一句,“方才同你说的,又忘了不成。”
“阿和,这个木剑喜欢吗?”萧毅自身后而来,噙着笑意看着面前的小团子。
“萧毅哥哥。”如同找到了靠山,小林和迈着小短腿跑到萧毅的身旁,“阿姐生气了。”
生气?
他看向林念的身后,果然是有一处凌乱的草药散落在地上,想来是这小团子做的好事了。
林念冷哼了一声,不想同他们说话,回自己的屋子打算换了身上的衣服。
“萧毅哥哥,阿姐是不是真生气了?”林和仰着头,惴惴不安的看着萧毅。
“看这情形,应当是了。”萧毅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颊,好心提议道:“阿和说些好听的话,兴许你阿姐就不生气了。”
林和半信半疑的望着出主意的萧毅,末了,乖巧的点点头。
在济安堂待了有一会,萧毅准备起身告辞。
林念本着来者是客,该有的礼数自然是要做足,“我送送你吧。”
暮色西沉,偏僻的小道上早已没了过路的行人,不免有些冷清。
她走在他右侧一步开外,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萧毅侧目望去,暮光投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添了些许的柔和。平素里她总是冷静自持,极少见她笑,似乎任何事都无法给她带去波澜,这少有的冷静,不是一般人有的。
萧毅突然有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近来红渊,暗潮涌动,想必同世子脱不了干系吧。”
林念随意一问,看他的目光却大有深意。
“如今红渊汹涌,自是积攒下来的问题一并发作了,我不过是借势而行。”他说得轻巧,可其中的诡谲莫辨万般凶险又岂止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一笔带过的。
“世子心中有万民,他日若功成名就之日,还请世子心中仍有大爱。”
她的话不掺杂任何的委婉,直指他的内心深处。如今红渊易主,百姓苦不堪言,稍有言语过失,轻者禁闭数日,重者抄家流放。同多年前的红渊相较,更像是牢笼,压抑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了。”
一句肯定,林念心中宽慰不少,皇位如同吃人的魔窟,一旦到了那,就如同变了个人。从前的过往烟消云散,人世间的情爱都抵不上那高高在上的权力,让人迷了眼,蒙了心智。她就怕蛰伏这些年的萧毅,有朝一日若也变得如此,只怕她会无比痛恨自己曾三番两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知不觉,竟到了他的住处。
萧毅止住了脚步,朝她作了个揖,“今日姑娘所言,我必铭记于心,多谢姑娘送我回来。”
“世子客气了。”目光淡然,林念转身离去。
短短一个月,先是宋家长子惨死郊外,后是宋将军暴毙身亡。
百姓们众说纷纭,一时间朝廷内更是人心惶惶。
皇宫内萧策怒气难掩,宽大的袖袍大力一扬,杯盏落在高台下跪地埋首的大臣身旁,瓷器碎裂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心中胆寒。
“宋将军是拥护孤的老臣,如今他骤然离世,决计不是这么简单。”
萧策一脚踢倒身旁的内官,满脸怒容,“顾岑呢?孤让他进宫他是死了不成?竟到现在还没来1
“陛下这般火气也改变不了宋将军已死的事实。”顾岑神色从容,不慌不忙的进了宣示殿内,朝着萧策行了礼。
“别行礼问安了,如今这形势你看该如何?”
顾岑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俩人。
“殿下在害怕什么?”
萧策一怔,心烦意乱,“孤能害怕什么,孤是名正言顺继了皇位,又岂是他能随意夺去。”
“陛下当真?”顾岑并不怕眼前这位手握重权的陛下,怎么得来的皇位只怕宝座上的这位心里更清楚。
萧策眸中杀意肆起:“顾岑,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您说是何意,下官自然就是何意,这红渊可是陛下的红渊,如今坐在这上方宝座的也是陛下您,恕下官实在不知,陛下您在担忧何事?”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却难掩讥讽之意。
萧策沉默着,面色阴沉,似在考量他所说的每句话。摸着宝座上刻着鹰标的图腾,阴狠的眼神直逼顾岑,“只有他死了,孤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顾岑隐没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捏了下,“陛下的意思是?”
“传孤之令,萧毅于昨日救治无效离世,孤大悲,三日不上朝,哀悼兄长骤然离去。”
顾岑抬眸望着上方如同魔怔的陛下,这些年萧毅就是陛下的心魔,如今昭告天下萧毅已死,既断了想要拥护萧毅之人的反叛之心,又堵住了前段时间百姓众说纷纭之口,甚至还多了爱护兄长的贤名,当真是狠。
“陛下圣明,下官这就去安排。”
“顾岑,你最好明白,他是如何也忍受不了朋友的背叛,况且现在坐在这王位的是孤。”
顾岑一怔,重新端起笑容,作了个揖,“陛下多虑了,当日既追随了陛下,自然是鼎力相助。”
“但愿如此。”萧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些年顾岑对他面和心不和,如今昭告天下萧毅已死,他倒是好奇这位顾大人又该如何。
顾岑走后,一曼妙女子掀开帘子,妖娆走来。
白皙的手臂攀附在萧策的肩上,姿容艳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陛下既知他存有异心,为何还留在身边?”
“哼,日后他另有用处。”
美人倾城一笑,水葱似的手指轻轻滑过萧策的脸颊,红唇凑在他的耳畔,“陛下今日可要留宿妾身处?”
萧策握住那双不安分的柔荑,邪魅一笑,“自然是。”
调笑间,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只听见身旁焦急的一声呼喊,随即晕了过去。
承华殿内。
萧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周身围了一群太医皆是面露难色。
“如何?”
“禀美人,陛下这是突发急症,下官们一时也无法定夺病因,这……”
“一群废物1
“美人,奴婢听说城外有一神医,不知他是否能……”
“不可,宫外大夫怎可与宫内相比?再者若是不善之人,岂不是害了陛下1
奴婢垂首,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俯首的几位太医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再次提道:“美人,下官听说济安堂的大夫专治异症,眼下太医院无人可解,不如……”
美人秀眉微蹙,这是要叫她死马当活马医?
若出了事,她便是第一个死的。
若成了事,那她便是功臣。
再三思虑后,她招了招手,唤来贴身女婢,“你去找个得力的人请来那位医者,切记不可说是为了陛下。”
“美人放心,奴婢这就去。”
出宫的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停在了济安堂的门前,女婢早早换了一身寻常衣物,面色焦急的进了来。
“哪位是齐大夫?”
齐老正和小林和逗趣着,被人点了名,转身望去,“我便是,姑娘是哪位?”
女婢快步上前来,一脸热忱,“齐老在便好,我家公子突发急症,还请您能相随一趟。”
“你先去后院找你阿姐。”齐老拍了拍小林和,示意他去将林念找来。
齐老打量了眼女婢的穿着,看来不是一般的人家,“不知是哪位府上?”
“大夫且放心,定是大户人家,只是身份特殊,实在不好宣之于口。”
见她面露难色,想来的确是有难言之隐,不过这么些年他早已不出门看诊,都交由林念替他打理。
“师父。”林念听了林和的话,放下后院的活计,来到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