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 章 温栖过往2
半晌，温栖放开了她，“抱歉，我失态了”，他的带有几分嘶哑，只是仍然如山间空泉一般，清铃回响。
江采摆着手，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世人皆传风阳将军大义无双，巾帼英雄，可是，我从未见过他们，就连他们的容颜，我都没有半分印象。”，他的声音淡淡响起，似乎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温栖，只是却染了几分失落。
“我不怪他们，只是，心有期盼，时间久了，期盼落空，便成了怨怼。”
她点了点头，“我虽不了解前尘如何，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的决定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你的出生，便是他们对你最大的期盼，世事难两全，也许，他们留着这灵魄台，不止为了百姓，也为了日后能让你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江采看着四周飞舞的灵力，没有攻击力，更多的是柔和与包容，她伸手接了一下，一团灵力飞来，化作一只灵蝶，“你看，它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
她手捧着灵蝶递到他眼前，灵蝶忽闪着幽蓝的光，映照着她眼里的万千星辰，眼睫扑扇，像是手里的那只灵蝶忽然触碰到了心尖，有些酥痒，有些，陌生。
可是，他并不排斥 甚至，心生欢喜。
温栖伸手接过那只灵蝶，灵蝶落到他指尖，然后缓缓飞走，在半空中划出流光。
江采看着飞走的灵蝶，指尖摸了摸手腕的石头，看着身旁的人，如珠如玉，如芝如兰，即便心有执念，却收敛得极快，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可是那眼底的伤痛却那般明显，这一瞬间，她很想知道，原来的温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玉珠粉碎，粉尘在她指尖流走。
他该是天上明月，是山间不染尘埃的泉，是人间不沾泥土的仙。
他有极高的天赋，终有一日会修得大道，睥睨众生，可他也心怀慈悲，胸怀大义，若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金手指”能让他扫清心中障碍，那她，也算造福苍生了吧
江采心中思绪万千，直到眼前情景变换，她才聚拢了神思。
“江采，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怎么”，温栖不解出声。
眼前是百年前城主府的模样，侧房中，一个女子轻轻抚着鼓起的肚子，看模样，大概已经七个月大了。
她，应该便是温栖母亲了，那个传说中的巾帼英雄。
“也许，风阳将军夫妇知道你终有一日会进入这里，才留了这些回忆给你呢。”，江采回道。
闻言，温栖呆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的母亲曾经的模样，孺慕，思念，渴望，所有的情感一瞬间爆发，却因胆怯让他止在原地。
安阳眼里温柔至极，柳叶含眉，花容月貌，只是她看了看窗外的风云变幻，眼里又布满了担忧。
过了半晌，门外“呼呼”作响，疾风猛烈地拍打着紧闭的门，她握着茶盏的手有些颤抖。
须臾，一个身材高大，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身盔甲，眉宇间尽是清冷，却在看到女子的那一瞬间，冰山融化，化为无尽的暖阳，“夫人，你怎么站起来了，快快坐下。”
他焦急地走上前来，揽住了安阳的肩膀 把人搀扶着坐下，然后安抚道，“夫人，你如今身子重，要好好休养，莫要劳累了。由我亲自布置守卫，魔族暂且攻不进来，放心吧。”
安阳握住了温风的手，隐没了一些担忧，然后把带着温风的手摸着鼓起的肚子，“夫君，你听听，他又踢我了——”
温风闻言，轻轻蹲了下来，他的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孕肚，贴上去，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跳动，果然感受到了里面的小生命碰着自己的脑袋，他的眼里浮上惊喜，“夫人，安儿，我们的孩儿，他真的踢我了!”
说着，他扶抱着她的腰，整个人沉浸在喜悦里。
“夫君，先给孩儿起个名吧。”，如今魔族四处肆虐，她一等便是两三个月，只怕下一次他再出去，孩儿已经降生了现在起个名字，也好。
“嗯。等我想想。”，温风低头，看着安阳的肚子，仿佛真的在看那个即将与他面世的孩儿。
“叫他温栖吧，希望天下孩童不必遭受战争摧残，食能裹腹，幼有所养，居有所栖，希望我们的孩儿也能一生顺遂。”
“若是男孩儿，希望他温而不折，栖留德馨；若是女孩儿，便希望她温如朝露，栖如烟霞。”
安阳眼里布满甜蜜，“好，我们的孩儿，温栖。”
时间流逝，场景变幻。
他们的眼前，是大片大片倒塌的房屋，天空黑沉沉一片，街道上是人们大声呼救着，哭声，嘶吼声连成一片。
火，渐渐燃烧起来，正欲吞噬一切。
“魔兵攻进来啦!快逃啊！”
“着火了，救命啊，救命啊!——”
“抵挡不住啦!温风将军受了重伤，瑨阳城!要完啦!!——”
安阳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她的心里一片慌乱，心跳得极快，整个人都充满了颤抖。夫君，你可千万要好好的，我和孩儿还等着你呢
只是到底无法安稳坐下，她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人拦住了她。
“嫂子，你如今有孕在身，万不可出去受惊，若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出去查看回来告诉你，你可千万要稳住啊。”，纪昶拦住了安阳的步子，然后领着人欲带回内屋。
安阳心里稍微放下一些心来，撑着纪昶的手臂让自己有回神的力气，她的眼中还是充满担忧，“二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莫要瞒我。我，我现在心里很乱，你去帮我看看，我求你帮我看看，温大哥，夫君他，怎么样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嫂嫂你先赶紧进去——”，纪昶赶紧答应了下来。
安阳嫂子常年征战，早年间身子便落下了些寒症，如今她与温大哥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他万不能让她们娘俩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护着她们母子平安，才对得起温大哥一番嘱托。
刚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侍卫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城主!不好了城主!城外士兵尽数死于魔兵手下，温将军一人身陷城外迎敌，要守不住了!——”
像是一声晴天霹雳，安阳瘫软在地上，昏厥了过去，底下缓缓流出大片血迹。
“你，蠢货!谁让你进来的!”，纪昶愤怒地看着那禀告的士兵，然后来不及去收拾他，便折回来抱起了安阳，“快!去把大夫，稳婆全都请过来，今日即便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也不能绝了温将军的血脉!”
“是!”
四周的人开始行动起来。
屋外，纪昶焦急地来回踱步，额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只见着屋子里进进出出抬着大盆大盆的血水。
“城主!温将军被魔军团团围住，魔兵杀了城外所有的守城将士，瑨阳城，危矣!”
“城主城主，将军夫人气血不足又加长期忧思，难产啊，若是夫人再使不出力气，只怕一尸两命!——”
纪昶闭上了眼，一阵心法传入屋内，随后睁开，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眼里愈加坚决，“召集城内所有百姓，已婚女子做好伤兵救治，凡十五岁以上的健康男子皆随我出门，迎敌!——”
“是!誓死追随城主，与瑨阳城共存亡!”
屋内，安阳睁开了虚弱的眼睛，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嫂嫂一定要振作起来，平安生下你与温大哥的血脉，如今瑨阳城危在旦夕，我与温大哥更是生死兄弟，我率领众人前去支援，还望嫂嫂宽心。”
她的眼里蓄满泪花，汗水打湿发丝，整个人憔悴又苍白，只是她的眼神却无比坚毅，她看着身边的稳婆，“阿婆，可还有催产的药物，请阿婆给我端来，我今日，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说罢，她卯足了力气，额上青筋暴起，手中蓄了灵力，向腰腹探去。
没有办法了，正常生产太耗费时间，她也耗尽了大半力气，现在，她只能催动灵力，让孩子强行降生。
终于，半柱香后，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只是却没有半点声音，她看着孩子小小的一团，小得就能捧在手心，她不敢去探他到底有没有呼吸，便把孩子交给了阿婆，然后自己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了出去。
早产加上难产，孩儿，是娘对不住你，只是，我要去寻你爹爹了，我不能抛下他，也不能一个人苟且活下去。
栖儿，对不起
“夫人！夫人!你不能走啊!你如今身子太过虚弱，小少爷，小少爷还没见过你啊!”身后的稳婆大喊着，只是她终究没有回头。
向城门外赶去。
厮杀声漫天，血液铺满了街道，火光冲天，黑烟弥漫。
眼见一只长戟即将刺进那人后背，安阳一个飞跃，生生踢开了那道攻击，然后捡起地上的长剑，两人并肩而立。
“夫人，你怎么来了!”，温风的嗓音因长时间的战斗而嘶哑，整个人被血液溅了一身。
“夫君，你曾答应过我，生同寝死同穴，安阳即便是死，也要随你并肩作战!”
话落，一剑刺死了眼前的几魔兵，剑的尖端汇聚出巨大的灵力，然后击溃了了不断攻击来的魔兵。
只是这些魔兵源源不断，且不断吸收着死去的人的灵力，然后越来越强悍，安阳肩上一时不查便受了一掌。
那只大掌穿破皮肉，生生掏出一个血窟窿，她的嘴里喷出鲜血。
不远处的纪昶那边也受了许多伤，却像是不要命一般拼死厮杀着，只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渐渐地，只有他们三个被包围在其中，与魔兵呈对峙之势。
他们望着那些城墙之上的人，老弱妇孺，还有伤病残兵，相互搀扶着，他们的眼里是哀求和恐惧，还有一丝希冀，对生存的眷恋。
渐渐地，城门被破开，那些百姓四处逃亡着。
纪昶跪在地上，长剑插入地里，衣袍早已染得血红，“誓死守卫瑨阳城!”，说罢，一使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踉跄了几步 却还是稳住了身形。
温风和安阳两人向城中飞去。
“今日，有我在一刻，便是死，也不会让瑨阳城落到你们这些魔物手中!”
温风说罢，手中剑意翻涌，霎那间，天地为之一变，他的的身形开始在半空中消失，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安阳看着他，一瞬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随即，她飞到温风身旁，长剑缓缓贯穿心脏。
“以吾血肉，筑此屏障；以吾心魂，护此一方；妖魔难犯，福泽万年；三生七世，不入轮回!”
念完咒语，她的身躯也开始慢慢消散。
温风支撑着逐渐透明的身躯，想要把她揽入怀中，可是却已经无法触碰到她了，他的眼角红肿，血泪流出，带着无尽的缱绻缠绵，望着这个同她赴死的，他的妻，他的挚爱。
“安儿，此生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安阳伸出手，想要抹去他的泪水，可终究，只能抚着他透明苍白的脸庞，“此生能嫁你为妻，能与你出生入死，能与你共赴夙愿，我，无悔——”
“温大哥!——嫂子!——”
纪昶的嘶吼声响彻半空，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半空中即将消失的两人，他本孑然一身，该去赴死的人是他啊!
“二弟，瑨阳城，以后便交给你了。”
“纪昶，帮我们照顾好栖儿”
话落，两人彻底消失，四周的魔兵立刻烟消云散，瑨阳城上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那些冲上来的魔兵立刻化为灰烬。
底下的众人跪了下来，有的人甚至大哭出声，有的面带虔诚地目送他们的离开。
将军夫妇献祭瑨阳城，以身死魂灭的代价护佑了瑨阳城，城主在他们离开的地方修建了灵魄台，并亲自刻下他们的石碑，并尊二人为风阳将军，瑨阳城子民子子孙孙皆要来此祭拜。
纪昶回到城主府，接过了稳婆递过来的孩子，只见那孩子身上闪着几行字，他立刻记在了心中，然后随手让字迹散去。
纪昶令人销毁了所有风阳将军的画像，百姓只得口口相传 ，不得留其相关东西。
温栖生来时太过脆弱，接下来几日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青紫，只怕难以存活，纪昶寻便了所有的医师，皆不得解法。
怀中的孩子的体温渐渐变凉，好像随时能就此死去，纪昶轻轻地摇着，试图让他醒过来。
“栖儿，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如何对得起大哥嫂子的嘱托，栖儿!——”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怀中的孩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他跪在地上，哭得失了声整个人颤抖不堪。
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便抱着小温栖跑了出去，来到一个阁楼里，他打开一个盒子，翻找着什么。
纪昶把东西拿在手心，纪家秘法，没有办法了，即便豁出他的命，他也要让温栖活着，他使出了一个灵力罩，温栖被罩在里面，然后躺在宽敞的盒子里，他咬破手指，指尖的血滴落到灵力罩上面，他不断施法，直到里面的小温栖渐渐有了呼吸。
“呼——”，他喘了一口气，然后喷出鲜血，倒在地上，容颜一瞬间苍老，白发渐生。
小温栖便被温养在灵力罩中，世上已无人知晓他的身世。
他的灵力罩中滋养百年，却也停止了成长。直到呼吸慢慢均匀，他能睁开了眼睛，脸色变得红润，纪昶才把灵力罩收回。
那一年，温栖一岁，城主事情繁多，他怕自己照顾不周小温栖，便娶了一个女子，再后来，画面停到了纪成渊降生，便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