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又回来了
——苍华山,长落殿。
湄愔手中的茶杯碎落在地,整个人一阵痉挛般地单膝跪地,头像是要爆炸一般裂开,脸色惨白,额角频频冒出虚汗,她扶着椅子,勉强让自己站起身来,突然身子一阵悬空,“师兄——”
“阿愔,别说话,我为你调息。”,祝霖把她抱起放到榻上坐着,然后坐在她身后,内力输出,为她舒缓体内乱窜的真气。
湄愔的手指掐进手心,极力克制着自己,无奈苦笑,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她移动转身,一掌把祝霖打到一边。
他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那一掌打在自己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他伸手擦尽了嘴角的血,对着湄愔安慰地笑了。
傻子!——
湄愔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阵绞痛,当真是一个傻子,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她的眸子里闪过痛苦,可是,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可若是哪一日她真的杀了他,她又该怎么办?想罢,她抬手,想要用力震碎自己的心脉。
祝霖瞳孔地震,“不!阿愔——”,说罢一把拦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她抱在怀里,“阿愔,你打我吧,别伤害自己”
她拼命摇头挣开想要挣来他,声音有些零离破碎,“师兄,我是玉清峰的仙师啊,我若是放任自己的神智被一点点控制,侵蚀,我又如何做这一峰之长啊!”
祝霖微怔,十年了,整整十年,他的阿愔一直被心魔所折磨,她开始失控,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伤人,枉他是药修至尊,竟半点瞧不出她是何缘故,他能做的,只有日日陪着她,陪着她痛苦,陪着她无助。
湄愔蜷在他怀里,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是她之过,是她错了,没有及早发现自己早已生了执念,在日日夜夜梦魇的折磨里。那些痛苦不堪的梦境压得她难以喘息,她一次次地见证苍华山的覆灭,一次次看着师父同门惨死眼前,看着人间尸山血海沦为炼狱,看着自己无能为力堕仙成魔,她被梦境里的场景撕扯,然后一次次地惊醒过来,一次次反复经历着这些极致的厄运。
所以当那个有可能造成一切的人出现时,她开始害怕, 开始恐慌,开始不顾一切想阻止一切发生。
就这样,当梦境与现世重合时,她选择杀了祉息,杀了那个梦境里的恶魔。可是她杀错了人,她看着江采那柔弱的身躯惨死在她剑下,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她泣血的质问,她忽然觉得,她好像错了。
可是弥补不了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十年,她感觉她不再是自己,而是被一个冥冥之中的东西操纵着的木偶,可是她是湄愔啊,她怎么能沦为没有神智的傀儡,所以她不停地反抗,不停地抗拒,她没有成功,也让自己变成如此狼狈的模样。
可是, 她不悔——
“师兄,它想操纵我,它休想操纵我,我不想做的,谁也不能逼迫我——”,她的头脑开始混乱起来,可是说出的话却依然决绝。
祝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他一直知道她有事瞒着他,他从来都知道,看着她越来越差的身体,还有越来越憔悴的容颜,他只能用着自己的方法去让她开心,因为他从来不愿逼她,他软了语气,抚了抚她的青丝,“阿愔,告诉我,它想要控制你做什么告诉我,阿愔——”
“无论发生什么,都由我来承担,阿愔,别害怕,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了温柔到极致的宠溺,湄愔眼中迷茫,眸中的清明渐渐微弱,“它让我,让我去找陆良泽,找祉息”
然后,然后我会喜欢上他,然后——我会杀了他——
她双手捂着脑袋,眉间因痛苦而皱起,复述出了脑中闪过的破碎的画面,她疯狂摇着头,不!她不要!这不是她!
为什么!她要喜欢上那个让她痛苦的魔头! 为什么!她真的是湄愔吗?真的是自己吗?
祝霖握着她的双手,手中传送着灵力安抚着她,湄愔直直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两唇相贴,带着些温润的触感,祝霖整个人呆滞下来,愣愣地看着她近在眼前却又紧闭的双眼,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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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隐池殿内,一座冰棺赫然放在其中,诺大的殿中摆放了许多用灵力滋养着盛放的昙花,只是棺中之人却依旧闭着双眼,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吧嗒——”,殿门打开复而关上,一身玄袍的人进入了殿中。
那人的手轻轻放在冰棺之上,像是通过重重的冰冷想要抚摸里面安静美好的女子,久久不语,他的眼中时而温柔缱绻,时而阴鸷嗜血,就那样久久注视着棺中女子。
忽然,冰棺开始剧烈地震动,上方的盖子突然蹦开,女子的身躯开始一点点消散,他拼命地想要抓回那些游走消失的灵力,却始终徒劳无功,他再抓不回那女子半点痕迹,只有冷硬的空气的触感在手中停留。
水——带着无穷无尽的窒息感向她席卷而来,她在出海时遭遇了浪潮,船被打翻在海中,她掉落在海中,想要挣扎着游出去,可是一道海藻缠住了她的脚腕。
力气耗尽,她的嘴里被迫涌入了些海水,眼前越来越模糊,她渐渐没有了挣扎。
忽然,耳边想起了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幸运儿,好久不见呀!”
江采被惊得顿时睁开了眼,怪不得这么熟悉,她上次死的时候也是这副场景,她看向了空中,“怎么又是你——”,狗系统!
“当然是我!我原本早就要来找你了,只是原书的剧情彻底打乱,我在里面修复一直修复到现在”,系统不由得有些泄气,它作为一个打工人,不仅要修复剧情,还要把里面的人物拉回原设定 ,只是它勤恳努力了十年,里面的的角色已经崩溃,它彻底拉不回来了,这不,才找上了这个罪魁祸首。
“哦——”,江采冷淡地回复了一句。
系统见她不上钩,于是开始循循善诱,“幸运儿,你原本在挡剑的时候就应该彻底魂飞魄散了,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江采扬了扬头,撑着头做思考状,“我确实不知道。”,这个狗系统,肯定是因为自己拉不回剧情了才又来打她的主意,只是这次她可不能让它轻易把她忽悠住了,然后什么金手指都没有被剧情拉着跑,这个不管事的狗系统又一问三不知,不问不出现。
系统见她半晌没有了动静,便开始沉不住气了,“好吧,我告诉你,是书里有个人保存了你的身躯和一丝神魂,这才让你没有神魂俱灭,所以说,你在人间的那十年,算是白嫖的”
我——一时被这系统无语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不好,怎么搞得她占了它便宜一样。
“你就不想去看看,你的大恩人是谁”,系统换了一种语气,像是要诱骗人一般。
“哦,那我是该感谢感谢我的大恩人”,江采慢慢开口。
系统听着她的话,以为她要答应自己的要求了,激动得整个空间都有些颤抖。
“我下去以后会在阎王那里多多歌颂他的功德,然后给他祈祷的”,江采假装没见到系统的反应,假装不在意地胡扯着。
“呜呜呜——幸运儿,我们做系统的也是拼业绩的,这才是我第一份开张的活儿,书里剧情已经停滞了,再这样下去我要失业了,呜呜呜”,系统开始向她哭诉着委屈,“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才肯过去帮我拉动剧情,呜呜呜~”
可算被她逮到羊毛薅了,江采挑眉,“条件嘛,很简单,首先,要让我能随时找到你,你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系统没有实体,不过我想到一个方法,你的佩剑呢?你试一试,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就能召唤出来”
江采闻言,果真召出了破晓,然后一束青紫的光钻进了剑中,破晓一下飞到半空 与她对面,“好了,这样你就能随时召唤我了”
“不错不错——”,江采轻轻拍手,这,算金手指吧
“第二个,鉴于你之前坑我不知道剧情,现在,你得把原书给我看看”,她在那个世界过了那么多年, 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男女主,对于他们之间的发展也是一知半解的,她后来想了想,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一般的男女主不都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这么这本偏偏不死不休。
钻进剑里的系统在半空转了几个圈圈,“这, 这,由于原书已经彻底崩坏,原剧情也在改写,所以我也找不到原剧情了,但是我这里还保存得有这本书简介”
她不由得扶额,这系统看来还没升级 连备份都没有,“那给我看看简介——”
话落,一面像是书籍封面的图纸铺开在半空,江采仰头看着那上面的一段文字,
“他是魔主由邪念淬炼而成的魔骨,藏于血海之域十年,贪瞋痴念浇灌,恶鬼邪肆撕咬,终修成魔身。她是正道仙师,是这世间天地间一抹出尘清冷的烟火。不想阴差阳错之下,她误入血海之域,以琴音诱他生出神识,他逃出血海之狱,落入民间,被人收养,取名陆良泽。”
江采原本是小声默念出来的,结果,这一股浓浓古早风的味道让她略微有些抓马,然后收了收音,自己继续向下看着,
“她收他为徒,授他诗书剑法,隐秘的情愫暗生,只是终有一日,他的身份为天下人知晓,她为护他性命,亲手挖其魔骨,斩断慧根,从此他沦为一个废人。再度归来,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魔君, 而她却是他的阶下囚,一场叛逃,他被利用杀尽众生,情缘成宿敌,苍华山尽灭,九大派皆亡。”
江采因着这些文字变得呼吸变得有些沉重,那么短短几百字,却概述了他们的一生,她瞳孔骤然扩大,伸手触摸着写下了他们结局的字样,
“最后,目空一切的魔王,死于自戕”
“仙师湄愔,堕仙成魔,于孤坟前自尽身亡——”
江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文字,好像透过这些简短的文字看了他们极其惨烈的一生,冰冷得深入骨髓,她的内心极其复杂,原来,湄愔梦中的场景竟是真的,只因为她曾经历过如此刻骨的悲剧和死亡,才会那样想要杀了陆良泽,而他呢?他的存在不由得自己,生来被利用,被伤害,最后只能以死成全自己。
也许他们都曾真实地出现在过她的生命中,所以她才能感受到一切的无奈与无助,好像,怨不了任何人。
“喂,喂喂——,幸运儿,怎么呆了”,破晓收了半空的页面。
江采回神,擦了擦有些微润的眼角,“没事了,一切都会改变的吧”,她好像在问着自己,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可是她那般微小,真的能改变注定的结局吗?她的心底不由得茫然。
“江采,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了,这具身体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到那个世界后,便再也回不来了,我虽然很想要你帮我,可是你还是自己先做个决定吧——”,破晓摆了摆剑柄,像是在和她对话一般。
回不了吗?那就不回了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眷恋的了,可是那个世界还有啊。
“走吧,不过,这次你必须得把我送到一个靠谱点的地方。”,别再像上次一样挂在棵树上,又是挨饿又是受冻的,她都怀疑她是在荒野求生了。
“幸运儿,我们如今算是一体的,你要多给我一些信任,相信我嘛——”,破晓发出回应,飞着回到了江采手中。
眼前的场景开始快速变换,江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一阵失重感袭来,江采直直地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