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辩
秦沐往左瞥了眼元银，往右瞥了眼斐师兄，蓦地一拍蒲团，声响之大瞬间引来左右二人的注目，以及台阶下盘坐诸人的视线。
端坐于深色蒲团之上的元德门长正自然的舒展肢体，耷拉着眼睛似睡非睡，听得动静，两只黢黑的眸子忽转向那个站起身的女孩子。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于一人之身。
秦沐身旁两位“兄弟”瞪大了眼，望着好友，一脸震惊、两脸懵逼。
左边元银挤眉弄眼，使劲儿拉了秦沐衣袖，示意她低下头来，“小小，元德门长还在上头呢，你困迷糊啦~快坐下来，要睡也偷摸着别被发现呀……”
右边斐师兄长吁短叹，扼腕道：“小小，你不能因为恐高就放弃自己啊~快别打扰元德门长授课，乖……坐下来坐下来~”
秦沐不动声色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安抚效果几乎等同于……没有效果。二人依旧一脑门子问号瞅着秦沐。
“敢问元门长，何为道？”
随后，秦沐听到一道声线较自己更为清脆的女声响起，心中一念迅速闪过，这具身子的主人年纪确实很小。
“哈哈哈——”
“你这小姑娘~明明是老夫问你的问题，何故又抛回给老夫？”老人闻言大笑，身侧凭空出现一盘茶具，老人端起琉璃盏，抿了口茶水，接着反问道。
周遭弟子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不明所以的望着秦沐，纷纷猜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非也~元门长问的乃是如何打破我等无道而讲的窘境，也就是意味着门长是知晓道是什么，只是您抛出的问题在于如何把它讲述出来，而弟子问的则是‘何为道？’乃是回答您问题的先决条件，还望门长不吝赐教。”
此言既出，后方便有一少年忍不住站起身来，神色严肃的反驳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师妹巧言令色，已是失了最基本的求真态度。”
“这位师兄此言差矣，你可以说我巧舌如簧，却说不得巧言令色，看来师兄对言辞的把握略失火候啊~”
“你……”
“师兄，我自认才疏学浅，这才希望能够沐浴门长的煌煌教导，这怎能算是多言之举呢？”见少年一张白玉盘似的脸涨的通红，秦沐接着道：“这才是巧言令色，师兄。”
此言一出，周遭鸦雀无声。
那白衣少年更是气的脸色铁青，随后有一白衣女子站了起来，不赞同道：“师妹，莫要混淆重点，暗自偷换概念，今日授课与道有关，与你之问无关。”
“师姐所言极是，但师姐非我，安知我之问与此题无关？”
又一披发青年闻言，怒而起身，指着秦沐道：“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师妹言辞固然巧妙，但细究就发现说理虚妄，一派胡言！”
“在凡间争雄时期，善于游说的谋士如云朵一般涌现；纵横之道由此显现；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能强于百万之师，师兄如何能断定师妹的善辩，就是一概虚妄呢？”
“善辩者看准时机，轻重缓急，发挥灵活，善于婉言陈述，更要能深究天地之理，致远方寸，阴阳无错，鬼神靡遁，非一句胡言可囊括！”
披发青年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此二者怎可类比！简直荒谬！”
“二者殊致，但都指向最终的恒久之道，我等皆知，道十分微妙，而对于道的见解也当如此般广纳，如足够宽广的高墙，或是万钧重但不会发出铮铮细响的大钟。”
“有这样一个东西，它是不变的，却能变万有、万物、万事，那么这样一个东西，我们称之为道，但你绝不能否认它还有别的名称，同出异名却是同谓之玄。”
见诸人皱眉凝思，秦沐略有忐忑，但这等天大机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她一介村姑，没啥背景，现下不把握一二，实在是…说不过去！
当然……她有此问也是源于先前那次惊险的叩问道心。
秦沐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轻声言道：
“弟子本意绝非如此，方才欺诸位以方，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师兄师姐们见谅。”
秦沐心道：我不喜欢诡辩，但不得不承认，有时诡辩才能获得短暂的话语权。
“弟子只想说一句，‘灯不拨不完，理不辩不明。’若是真正的道理，自然千百年，万万年都经得起讨论！”
“道既如此，又有何惧谈之？”
……
一时间，议论之声沸沸扬扬，秦沐岿然不动，左右两位好友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将秦沐给拉下来，怔愣在那怀疑人生。
忽一道极温和的灵力以台阶之上的深色蒲团上的老人为中心，呈涟漪似的扩散开去，触及到的弟子纷纷静下心神，浮躁尽去，将目光转向老人。
“小姑娘，你这个问题，老夫先不回答。”
秦沐闻言也没有多少失望，本就是强求。就在她深深作揖，准备坐下时，台阶之上的老人忽的一笑，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目，盘坐深色蒲团之上，长久的端坐在那，似是睡着了。
众人不解，各自沉思。
一刻钟后，有一两个弟子率先作揖离去；两刻钟后，有少许弟子懵懂作揖，结伴离去；一个时辰后，有大半弟子了然行礼，而后离去；又半个时辰后，只剩下同样盘坐蒲团之上，静静望着老人的秦沐，与左右二位好友。
察觉到好友小小今日有些奇怪，二人一时踌躇，你推我我推你，待元银望见秦沐腰间那枚令牌，瞬间福临心至，忙拉扯着斐师兄行礼离去。
“小小待会还要去做尊上吩咐之事呢，我真是魔怔了，唉……斐师兄，你说小小今个儿是怎么了，要不是一样恐高，一样爱吃烤鸡，我都要以为认错人了。”
“元银啊！元银~你这脑袋瓜瞎想什么呢？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出现你想的那种事情！何况尊上元德门主他们不都在么，你就是想多了~”
“不过……小小今日确实有些奇怪，待她结束回来，我们再问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