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救命信
陆千盛也心慌,怕孙守就这样死了,安慰他:“找了大夫开了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熬,喝点总是好的。”
陆千盛去熬药了,孙守躺在床上,心慌的厉害。
他忍不住的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经过的事,那些记忆清楚的、不愿意回想的、以及已经有些遗忘后被认真回想又想起来的。
越想越是沉浸在记忆里,越是悲伤。孙守下意识觉得,只有人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去回已这一辈子。
正相着,肚子又一阵痛,孙守咬着牙下了床,揭开恭桶,一泻而出。
拉肚子让他更加的发虚,无力的缓慢走到床边躺上去。
陆千盛熬好了药,盛碗里放在凉水里过了热度,不烫了才端过来。
孙守沉默着喝完,心里对于陆千盛愿意照顾自己很是感动。
喝完了药,他擦了擦嘴,躺床上,哑着声开口:“我要是去了,不知道……”
“别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又不是生病的人都死了,也有活着的。”陆千盛安慰他。
孙守苦笑一下:“我父亲出生后不久,我祖母就去世了,我爹的命和我祖父一样,也是妻子产后过世,然后再娶,再生。我现在的祖母不是亲生的,母亲也不是亲生的,我祖父怕我在家里受欺负,就把我带在身边教养。”
陆千盛越听越心难受,他觉得孙守在说遗言了,鼻子有点酸。
“我跟我祖父的时间,比和我父亲母亲母他们加起来还要多几倍。我祖父曾说,他教养我爹和我两个叔叔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教养我的十分之一多。他很疼爱我……”
孙守说了很多,陆千盛声音有些哑:“你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孙守也没有力气了,轻声道:“……要是我不在了,我爹我叔叔他们可能不怎么难过,我祖父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眼泪就从孙守的眼中流了下去。
“庞知府帮你请的这个大夫是个有名的,他开的药一定有效。”陆千盛说着连自己都不那么相信的话。
褚大夫的确是个名医,可他管着府里那么多的病患都没有起多大用,怎么可能就能治好孙守了,这不过是看运气。
孙守身子不壮,很可能熬不过去。
孙守歇了一口气,才说出了自己难以放下的东西:“我苦读十多年,眼看着连中小三元,马上就要去参加乡试了,我还没考中举人呢。”
科试在孙守眼里,并不是什么难过的关,他自认以他的学识,考个一等是没有问题的的。
陆千盛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声音有些哑了:“会的,你好了就能去考了,我在锅里熬了米,汤很浓,很养人,你一会多喝些米油,一定会没事的。”
孙守听到了,只是这话在一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人眼里,没有一点安慰的份量,他喃喃道:“我还没考中举人,没去我母亲坟前祭拜,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没让我祖父为我骄傲,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陆千盛转身出去,到厨房里舀了浓米汤来,孙守吃了一碗,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千盛,我不甘心。”
“等你好了,一定要练一下身
子,这样以后就不常生病了。”陆千盛叮嘱。
孙守此时也有些后悔以前没有好好锻炼,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了。
他忽然起身,推着陆千盛向着外边走:“你快走,别待我这里了,你离我么近,要是连你也染了病,我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这份友情。”
可惜他连续拉几次肚子,本来就身子虚的不行,陆千盛身体好,他哪里能推得动。
反倒是孙守被孙千盛推得躺回了床上。
“你……你帮我磨墨吧。”孙守突然道。
陆千盛吃一惊,怔怔的望了孙守一眼,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磨墨,就是要写遗书的意思了。
“你……”
“快点,我怕明天虚得来不及。”孙守催促。
陆千盛去磨了墨,要替孙守代写,孙守不同意:“还是我自己写更有诚意一点。”他想让家里照顾千盛呢,千盛代写会让人怀疑信的真假。
穿了鞋下了床,孙守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都染着病,要是病气能过信传到了祖父那里,害了他可不好,就让陆千盛写完了。
给家里人写完,再给舅家写,而后孙守就想起了霍平昌来。
接着又想起了左惜时和顾思他们来,也让陆千盛简单的写了两张。
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是庞知府派了人来关心孙守的情况。
来人回去了以后,给人说了情况,话传了三道,才传到了庞知府身边:“还有力气下床,病得不重。”
庞知府听了沉默,而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狠狠的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桌面震得手掌手一片发麻,庞知府却是无力的很。
同科让他最照顾嫡长孙,可这生病的事,又得的是霍乱,再好的大夫起的效果也不大了啊。
有些人快了半天就去了,有些了慢了有一个一两天,三五天去的那些人,都是些身强体壮的,要是人在他辖下没了,他怎么给人交待。
现在已经不是给一个人交待,而是自己也有可能在这场瘟疫里去世。
“各县情况如何?”庞知府沉声问。
各县报来情况,这两日已经死去七百四十一人了。
庞知府心里沉重,一天就死三百七十多人,这里边还有一些没有报的,平均怕是各县每天都能死去四十人左右。
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还府里还能留下多少人?
庞知府的心里更加的沉重了。
“凡是发现染了时疫的,全部集中起来关押,不可让人散于人群中。”
“是,大人。”
看着下属退下去,庞知府端起了杯子来喝茶,看着茶,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这疫病,无非就是病从口入,这茶喝下去,说不得他也会染了病去。
庞知府心烦的用拳狠狠的捶了几下桌子。
疫病再止不住,他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说不得会被弹劾,连命都丢了。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在任上,至少还能留一个好名声。
想着,庞知府又“哐哐”的狠敲了两下桌子,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啊。
正在此时,
门子来报:“陕西汉中的孙知府差了人过来,求见大老爷。”
孙知府让把人带进来,收了东西,给了几两银子,让人稍等一下。
他拿着信,只觉极厚的一沓,心下愧疚。老友如此在乎这个长孙,写了这么多话来叮嘱,他所是要辜负他了。
打开了信,孙知府看了一下前边的内容,后边得了一个防时疫的法子,让他试一试。
庞知府眼睛一亮,立刻把下边的信纸拿出来一看,厚厚的一沓,急不可待的打开来看。
哪怕知道这法子怕是没有什么用,但他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再无稽的东西,只要不是什么邪法子,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刚看了个开头,庞知府就觉得这写信的人说的与自己了解到的不一样。
再细看下去,越看越激动,不管有用没用,至少说得再理,看着是有用的啊!
虽然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只是看不明白,却让人更加的有一种信服的感觉。
“来人,去找褚大夫!”庞知府扬声叫,立刻有一个壮丁进来应了声,出去了。
庞知府一想不对,又叫:“来人!”
又有一个壮丁进来,庞知府连忙道:“就站那里回话!”要是这人身上有疫气,离他近了,岂不是给他染上了?!
壮丁有些疑惑,还是听话的站在门口行礼问:“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找工房的人,着他们立刻将这份信印上百份,不,印上三百份!”庞知府大声的吩咐着。
不管这法了有用没用,先做出努力再说,以后要是有人弹劾他不努力,这也是操劳的证据。
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墨磨。”庞知府吩咐身边的小厮,见对方要动自己笔墨,又挥了手:“算了,还是我来吧。”
小厮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庞知府也没心情解释:“你先离我远一点。”
他亲自磨墨,抄写起了顾思写给孙知府的那份信来。
这信要送去印,还是把原样留下了的比较好。
孙知府亲自抄了一遍,记得更深了,连信上画的东西也画的极为相像。
写完以后,他这才想起来,两份也不够啊,还要给孙守一份、
这个时候,这东西就是救命的啊,他立刻叫了人来,把信给了过去:“把信送到孙少爷
那里去。”
下人接过,立刻送了过去。
孙守在家里又拉了一回,正心如死灰,有人来敲门了。
陆千盛过去开了门,见衙门里的人又来了,还以为是关心孙守的情况。
正要开口说呢,来人已经双手递上了信:“大老爷说,这是孙少爷祖父的信,让他一定认真看。”
陆千盛一面觉得这个时候接到孙知府的信,多少能给孙守一些安慰,一面又觉得这怕是最后一封通信了,不免觉得悲凉。
他接了过来,拿了进去,交给孙守。
孙守听说是祖父的信,拿过来一看,却是顾思的笔迹,愣了一下。
再一看内容,是防时疫的,不由颤声唤人:“千盛!”我说不定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