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直面黑暗，拥抱黑暗
一天，两天，三天
沈翎不知道自己在这空间内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挥砍出了多少刀。
在这近乎无垠的幽暗空间内，无止尽的杀戮挥刀不断消磨沈翎的神经，他开始变得麻木，变得机械，直至忘却来到这里的目的。
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在这里？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人从他面前经过。
其中有倒握书籍的胡渣大汉，有口诵之乎者也，手握星辰剑罡的读书人，有满身酒气，邋里邋遢的酒鬼，有玲珑有致，满头红发的娇媚女子，有背负大弓，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有那身处红楼，心系天下的刀客
他们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如此熟悉？
这群人影就这么站立在那，扬着手似乎在和沈翎说什么。
可沈翎怎么都听不清楚，中间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将所有声音都挡在了两边。
随着刀芒闪烁，人影逐渐飘散，血肉纷飞中，另一团光影逐渐显露
那是一座城，城内有很多似乎很熟悉的人。
城头之上，一卷黑色血虎的旌旗迎风招展，那些人就拥护在旌旗之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而城池之内，密密麻麻的人流占据了每一寸角落，这些人很平凡，很脆弱，脆弱到沈翎打个哈气便能让整座城池的人尽数死去。
可就是这么脆弱的一群人，却让沈翎的肩头没理由的沉重了几分。
他们是谁？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沈翎想要挥刀斩去这让他肩头沉重的城池，斩下那些望眼欲穿看着他的人影脑袋。
可他的刀，却怎么也挥不出手。
嘶啦！
随着沈翎刀光停滞，一连串的火星从他周身要害爆开，大片大片的血肉被倒勾锯齿剐碎剔去。
可沈翎的脸上却见不到半点疼痛，甚至连一丝感觉都没有。
他就这么痴呆呆的看着城池，看着那些人影被无数触手虚影拍碎，搅乱，直至消失不见。
嘭！！
一只巨型猫爪狠狠抽来，恐怖的力量当场将沈翎拍飞出去，手中双刀也双双松开，坠入地面。
另一边，血肉模糊的猫爪一把抓过了飞起的沈翎，无数倒钩触手蜂拥而至，贪婪无比的从沈翎身上撕扯下一块又一块碎肉。
很快沈翎便被彻底淹没，视线之中只剩下那恶心无比的锯齿吸盘。
“拥抱黑暗，了解黑暗，直至彻底化解黑暗。”
蓦然间，沈翎耳畔响起一阵禅鸣梵音。
洪钟大吕隆隆作响，一抹微弱的金光忽闪忽灭，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可就是这等微弱的火光，却让这漆黑一片的世界有一丝光亮。
犹如夜黑中的灯塔，沈翎本能的朝这点光亮靠去。
靠得越近，那反复的声音越是清晰。
直至他筋疲力尽，周身血肉尽数被啃食殆尽，只剩下那如玉般的骸骨依旧机械的朝前迈步。
微弱的火光下，一座古塔静静耸立在那。
无论风吹日晒，无论时光摩挲，这古塔，这残烛始终伫立于此，风雨不变。
已经化作累累白骨的沈翎缓缓抬头，大张开的颧骨发出咔咔的响声。
空洞的眼窝迷茫的看着那逐渐明亮的火光，他喜欢这光亮，喜欢这温暖的感觉。
纵然浑身血肉早已被啃食殆尽，只剩下骸骨之身，依旧顽固的看着上方。
梵音越来越响，到后面甚至犹如雷鸣之声，震荡天地。
陡然间，一颗明珠从古塔六层闪烁而起！
仿佛火炬一般，将六层往下的空间尽数点燃。
明媚而刺眼的光亮瞬间笼罩了大半的塔身，一幅幅壁画从墙壁之上挣脱而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呈现在沈翎空空的眼窝前。
有他杀的第一只妖邪，那是一名苦命的妇人。
有他杀的第一个血脉中人，有妖邪，有鬼魅
一幅幅，一卷卷，不断在沈翎面前回旋，萦绕。
“他们是我师兄，是我师姐，是我师父”
“那是凉山城，我起始之地。那是血虎旗，无数北境人为我而编织的旌旗，那是我父亲，我朋友，我逝去的爱人，我的人族！”
轰！！
两团炽烈火光陡然从空洞的眼窝中爆燃，璀璨神光犹如利箭般划破黑暗！
原本犹如风中残烛般的火苗嘭然暴涨，火海萦绕间，一尊金钵临空而下。
“那是观空大师，那是妖帝，那是无数为了对抗大湮灭死去的前辈！”
“那是我必定要站在黑潮之下，劈碎这大湮灭的我！”
“我叫沈翎，雁翎刀的翎。”
沈翎双眸陡然暴睁，黑发乱舞间，双刀爆开数丈刀芒。
翻转间摧枯拉朽般所有伸向自己的锯齿触手，轰鸣而起的四方法相犹如古神降临，嗡的一下将猫妖恶源的手臂生生震断。
炼狱业火组成的锁链划破虚空，交织成天罗地网，深深嵌入猫妖恶源的体内。
炙热的火焰下，赤红血肉翻卷而起，逐渐变得漆黑，渗出漆黑的油污。
火光中，沈翎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流动的肌肉若隐若现，鲜血顺着双臂滑落至刀柄，浸透绑带。
“恶源，万千生灵绝望之所化。”沈翎突然开口说道。“你引动我的心魔，让我沉入无边杀戮的麻木之中，沉沦深渊，直至化作新的恶源。”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成功了。”
沈翎迈着蹒跚的步伐，一瘸一拐的朝猫妖恶源靠去。
不知为何，猫妖恶源突然感到了从未感觉过的恐惧。
眼前这个马上就要倒下，神识彻底被恶源吞没的男人，似乎发生了剧变。
这种改变，它不理解，更不曾见过。
有人，一夜悟道成就圣人。
有人，一夜沉沦，化作天魔。
然而面前这男人，却什么都没有。
他所过之处，黑暗漫天，一切都化作湮灭。
他就是黑暗！！！
沈翎的背后，一尊金钵缓缓升起。
金钵表面，裂痕累累，曾经照耀万界的龙佛经文此时也已尽数抹去。
沈翎翻涌而起的血火疯狂灼烧着金钵，本就几近崩裂的金钵终于承受不住，砰然炸裂。
一团黑烟静静飘出，悬停在沈翎眉心之前。
“拥抱黑暗，了解黑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沈翎冷冷扫了眼疯狂挣扎的猫妖恶源，迎头将不祥黑炎纳入眉心！
这一刻，镇魂塔六层，再无一丝光亮。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