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在洞府中待了半月，虽说辛馍一直都藏在血玉榻缭绕的云雾里，整头小龙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亦未曾出过门玩耍，不至于把自己弄脏，可他到底不是地地道道的龙族，人身龙尾的样貌注定了他的生活习性与生活在山谷里的龙族有着一定程度的区别。
隐龙谷中水泽遍布，有着云渺大陆上分布最紧凑的湖泊、河道最为宽广的藏川河，故而比山还高、总是把山脉当座椅用的巨龙们，闲来无事便往大河里一躺，任由奔腾汹涌的流水不断冲刷着坚硬的皮肤，如此躺上一个下午，翻一翻身，就算洗干净了。
龙谷夏季多雨，所以，坐在倾盆而下的暴雨里刷洗自己，也是沐浴的一种方式。
这都是夏季才会有的战斗澡。
冬季的时候，龙族沐浴就相对讲究了。
毕竟自天地开辟伊始，龙族已然诞生，如此九千多万年下来，龙族的社会文化一直在进步，早已不是当初茹毛饮血、以天为被的时代了。
一般而言，每一头巨龙都修习过水系法术，日常基础用水自给自足，给自己弄足够的热水洗澡，还是不难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拥有自己专属的沙地棉。
沙地棉产自极东之地，云渺大陆上最为广袤的沙漠之一。
九千万年来，世人皆以为，沙地棉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灵植，古籍记载中，它也确实被归类为灵植。
然而，只有龙族知道，沙地棉其实是一种外貌和灵植一模一样的小型灵兽。
它们形似灵草，有根茎有花朵，当扎根于沙漠中的时候，它们是不会动的，和灵植一般呼吸吐纳。
可当它们离开了沙漠，叶片就会如同灵兽的四肢一般，可以自由行动。
每一株沙地棉都只有一片叶子，这叶子方方正正，表皮如同磨砂石，不仅十分粗糙，还能长出细小的绒毛，拥有极强的清洁能力。
每一头巨龙都拥有一只沙地棉。
每次沐浴时，沙地棉便会睁开仅有的那只小眼睛，举起叶片，认认真真地帮助巨龙刷洗身体。
它们行动灵活，动作极快，往往为一头巨龙洗澡，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结束战斗，从而得到巨龙们赠予的黄金珠宝。
沙地棉是云渺大陆上除龙族以外，唯一钟爱金银玉石的灵兽，无他，族中沙漠藏宝传统文化罢了。
虽说它们喜欢将黄金玉石埋藏起来作为宝藏，可事实上，哪怕曾经有一位修真者偶然发现了它们的秘密，前往沙漠寻宝，也依旧是空手而归。
因为，沙地棉得到的宝物，都埋在隐龙谷了。
它们如同灵植一般靠泥土和水为生，隐龙谷气候温和，比沙漠更适宜居住，因此，一旦入驻了龙谷，沙地棉便乐不思蜀。
龙族秘本中，并没有任何关于沙地棉的记载，巨龙们似乎对自己的沐浴小伙伴极为谨慎，并不愿意让人族知晓沙地棉的小秘密，从而危害到沙地棉的生存。
因此，除了巨龙们，这个秘密至今无人知晓，唯一知情的修真者，也早已被无数黄金玉石封了口，如今，转世投胎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就因为如此，沈青衡能把一株藏匿在沙漠深处的沙地棉抓回来送给辛馍，委实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戮茫剑全程跟着男人，亲眼目睹沈青衡追踪沙地棉的全过程，所以它也想不通，沈青衡为何会知道龙族和沙地棉的秘辛？
莫非沈青衡曾经潜入过隐龙谷？
可原书剧情中，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戮茫剑不得不让系统暂时记下这个疑点，日后再进行查证。
虽然，戮茫剑很想现在就亲自“监视”沈青衡的一举一动，但它刚刚跟着沈青衡回宗门，就被关进芥子空间了，连小龙崽都没见到。
“我猜，师叔祖已经怀疑你不对劲了，所以故意不让你看崽崽洗澡。”祁云墨通过系统和戮茫剑交流。
戮茫剑剑灵:“……我猜也是。呵，男人的独占欲。”
祁云墨此刻正在自己的洞府中，闻言连忙问:“嘿嘿你能听到小美人玩水的声音吗？他会不会唱歌？”
戮茫剑剑灵:“……不能。他在玩别的。”
祁云墨:“玩啥呢快说！”
戮茫剑剑灵:“玩望夜剑仙吧……”
“这么刺激？？？”祁云墨瞬间瞪大了眼。
他还没见过辛馍，根本不知道“龙族小美人”如今长什么样子。
戮茫剑剑灵却不再出声了，因为，就在它说了那句话之后，沈青衡直接在附近下了一层结界。
无形的结界瞬间将辛馍和外界隔离开来，小龙崽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正拖着小尾巴跪坐在床沿上，眼巴巴地瞅着正在解除禁制的沈青衡。
“叽叽嗷！”
人类，我得洗尾巴了，好多天了。
要快点去玩水。
“嗯，本座知道。”沈青衡低低应了一声，双手结印，道道炫目的白光迅疾地往四面八方飞去，将各个入口处极为繁复的法阵逐渐清除。
男人此时一袭白衣，头戴白玉冠，乌发如瀑，背影颀长而挺拔，重重八卦阵于他脚下方寸之地浮现，又源源不绝地往外扩散。
神秘而柔和的光晕染了他过于冷漠的五官，乍一看恍若神明现世，高不可攀。
辛馍觉得男人这样看着很不一样，一时歪着小脑袋打量了好几遍，又“叽”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
“解除洞口禁制。此处遍布上古大阵，皆为本座旧时所布下，若不除，你就无从出去游玩。”沈青衡平静地回应。
“叽嗷。”辛馍却眼睛一亮。
人类，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沈青衡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道:“否。只可在洞中玩耍。”
话音刚落，男人再次动手，却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寒冰洞穴地形繁复，即便你日日在此处探索，一年之内都未必能将洞府走遍。”
言下之意，洞府很大，龙崽可以玩耍的地方数不胜数，不会闷着他，要乖一点，别老想着跑。
当然，这话被沈青衡用那沉冷悦耳的男声道出，就似乎非常严肃了。
辛馍确实似懂非懂的，还很乖地点了点小脑袋，期待地看着沈青衡。
“嗷嗷。”
那你要记得带我去玩。
“好。”沈青衡应了一声，手上继续结印。
辛馍看着他的背影，又开始“叽叽”。
我们去哪里玩水呀？
山顶上有水吗？
“曳北峰位于寻仙宗后山禁地，从此处洞府往深处走，尽头处有一口温泉。”沈青衡淡淡地解释。
他始终背对着辛馍，没有往这边看。
而辛馍今日已经自己跟自己玩了许久，此时见男人这般，就有些不高兴了，蹙着眉闷闷地嗷了一声。
小心魔这会儿手上正好抓着一颗深海夜明珠，见沈青衡不看自己，便干脆在榻上哐哐哐地砸，一边出气一边软巴巴地唤人。
“叽叽！”
人类，你转过来，看我。
这话实在有些突兀，沈青衡有些诧异，回头去瞧人。
只是这样，辛馍并不满意，继续“嗷嗷！”
人类，转过来，看我看我！
小龙崽锲而不舍地嗷嗷叫唤，哐哐砸珠子。
沈青衡也不恼，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打量辛馍，缓缓问:“何事？饿了？”
他说话的时候，洞中冰凌正好被法阵的光芒照亮，形成一道奇异的彩色光圈，辛馍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才伸出小手指了指。
“叽嗷嗷。”
你怎么不用小木剑画这个图案？
沈青衡闻言，低头瞥了一眼脚底下玄妙的法阵，眸色平静地解释:“寻仙宗以道法闻名于世，宗内多是道修。本座自然通晓一二。”
辛馍迟疑地点了点头，显然不太懂道修和剑修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见沈青衡终于转过来看自己了，便有些高兴，安安分分地抿着嫣红的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继续摆弄手里新得的玩具。
沈青衡见他如此乖巧，这才放了心，继续结印。
如此一直到半刻钟后，辛馍玩累了，见沈青衡忙活得差不多，便在床沿上跪立起来，脆生生地叫唤。
“叽，嗷嗷。”
人类来这里。
沈青衡正在解最后一道禁制，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小心魔眼巴巴地伸着手，以为他是想要什么东西，便道:“安分点坐着，等一会儿。”
“叽叽嗷！”
我不，人类你快来。
来~
嫩嫩的龙嚎简直就是在撒娇，辛馍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小尾巴拍得血玉榻啪啪响。
他看着如此急切，沈青衡只得加快动作，将法阵解除后，转身闪到榻边。
“怎么了？想要什么？”男人垂眸审视着辛馍，手一抬，一个墨色的储物袋便现于掌心。
沈青衡伸手一扯，袋口随之散开，掉出来一株红绿相间的花。
男人将胡乱甩着叶子的灵植吸到掌中，递给辛馍，道:“此灵兽名唤沙地棉，适合龙族沐浴时使用，无需你做什么，它自会帮你完成。稍后便用它为你沐浴。”
辛馍顿时被砖头似的大叶子唬了一跳，小脑袋往后一仰，避开乱动的灵植。
“叽叽……”
它太丑了，黑黑的。我不要这个洗尾巴。
“勿要以貌取人。”沈青衡不以为意，将沙地棉收回储物袋，手一甩，袋子便自动自发地系到辛馍的手腕上，轻飘飘地挂着。
辛馍连忙甩了甩手，见袋子空空荡荡的，还以为沙地棉不在里边，一时松了口气，傻乎乎地笑了。
他再次朝沈青衡伸出了手，认真地“叽叽嗷”。
人类，要抱抱。
“……怎么了？”沈青衡微微一怔，有些诧异。
“嗷。”辛馍挥了挥两只手，理直气壮。
抱去洗尾巴，我累了，游不动。
——《心魔娇养日记十四》
【(陈旧的字迹)他素来语调软糯，有时又故意闹人，旁人见了，总以为他性子娇蛮。
然，为了历苦劫，本座亲眼见过他扮乞儿，数十年如一日跪在街边乞讨，干最脏最累的活，仅仅为了继承长乐大师的衣钵。
他并非不能吃苦，端看他处于何种境地，又是否有人，值得他辛苦奔赴。
(未干的新字迹)本座知道，并未误解他。
这一世，无需他奔赴。我来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