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家出走
“我想尽快搬出去住。”程尔芙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端出了十足的诚意,“这两天打扰你们,还害得宴宴没法专心复习,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骆朗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半弯下腰,收拾茶几上散落的试卷,听她停下,抬头看她一眼,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程尔芙也学苏宴宴的样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伸手帮他一起收拾。
侧脸看他,笑容微微,换了副调侃的轻松语气:“怎么,你都不问我一声,打算住到哪里去吗?就这么避嫌,怕惹你女朋友生气?”
骆朗没理她的调侃,掌心在茶几上按压,抚平被苏宴宴随手乱塞弄出的折痕。
淡淡问道:“你打算住去哪里?方便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
“多谢朗哥,不过不用了。我想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策,既然是来复习的,怎么也要住上几个月。所以打算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个单间来住。”
她说着,把手机点开,递给骆朗看:“我在同城短租里找了一下,正好看到你们这个小区有几个招租消息。有两个比较合适我的情况。一个在你们后面的4栋,两室,客卧已经租出去了,房东说租客是个年轻人,在附近一个小公司上班。另一个距离你们远一些,快到小区后门,环境幽静,也是个两室,是一对h大的情侣整租下的,现在想把客房转租出去,分摊租金。我喜欢第一个的主卧,租金也便宜,但是异性合租这一点很减分。后面这个是一对情侣,又是转租,我担心到时候容易闹出些纠纷来。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
骆朗看了手机上的信息,确实如程尔芙所说。
她倒是会看眼色,动作也快。这两天他回宿舍,夜里偶然惊醒,怀中空虚,宴宴不在,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不是不惆怅思念的。
只是市里展会还没开完,酒店实在不好找,他开不了这个口。
如今程尔芙主动提出来租房,他心中轻松,又难免有些抱愧。
她说的帮忙,原来只是这么个惠而不费的小忙,那就更不好拒绝了。
沉吟片刻,委婉道:“h大的学生,素质应该不会太差。”
程尔芙嫣然一笑,爽快点头:“我明白了,听朗哥的。明天我就跟那对情侣联系。”
这个事情就算愉快地解决了,客厅安静片刻。
骆朗再度自我反思,对待程尔芙是不是太过苛刻,有色眼镜戴久了,总是下意识地从最坏角度看待她。
就在他微觉内疚时,程尔芙又说起另一件事:“哎,朗哥,跟你打听个事,你们学院陈怡风教授为人怎么样?”
“怎么?你想考陈教授门下?”骆朗颇有些意外。
陈教授在纯理论领域著作等身,学界声名颇盛。不过她为人严肃,招学生十分挑剔。如果考上来的人没有能入她老人家法眼的,她能跟研究生院死顶,打死不招。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就是考她的门下,会比较公正。换做别的教授,恐怕打过招呼的名单已经排到五年开外。
程尔芙没有背景,如果专业过关的话,考陈教授未始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也就宴宴这个小奇葩,不知怎么对了陈教授的心思,有事没事就把她叫去家里玩,还各种诱惑她考自己的研究生。
想到宴宴的疏懒不上心,骆朗不由得发愁。
也就没听清程尔芙小小声的解释:“……喜欢的人,他是这个专业的博士,我想追随他的脚步……”
喜欢的人?
骆朗的神思被这几个字拉回来,诧异之余,忽然觉得,这倒也能说得通。
袁伟至白天说,小狗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原来不是他们同届,而是一个比他们大好几岁的男生。难怪袁伟至猜破脑袋也没猜出来。
他不愿打听别人隐私。虽然诧异,却也没有追问,依旧安静地听她说话。
“所以朗哥你认识人的话,能不能帮我牵个线,我请陈教授吃饭,也让陈教授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可造之才。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好一早死心,不去费那个时间金钱。”
骆朗点头:“我找机会帮你问问。”
“谢谢朗哥。”程尔芙很高兴,十分热情地送他出门。
骆朗走之前,心情难得的轻松,忍不住跟她开个玩笑:“还请止步,不劳主人远送。”
电梯到了,金属门开启又关闭,骆朗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冰冷的银色金属后面。
程尔芙倚在门口,望了好一会儿,才反身回到房里。
她径直去了阳台,餐桌上的红酒瓶孤零零地矗立。她在设计感十足的高脚靠背椅上坐下,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喝下去。喝完自己的,又把对面那杯倒进自己杯子。
两杯都喝完以后,她拿起酒瓶,就着瓶口,一仰脖子,酒液从嘴角流出来,打湿胸前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味。
酒不是特别好,入口有些涩。一路流进胃里,染得内脏一片冰凉。
她低头看着玻璃杯,轻轻地笑起来。
秋月移到正中,四下里万籁俱寂。
她放下喝空的酒瓶,慢慢走回客房。
身后餐桌上,两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立在桌面。其中一个酒杯边缘,有一圈暗红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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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宴宴起床洗漱。正对着镜子刷牙呢,脑子里落下一道霹雳,她咬着牙刷,踢踏踢踏地跑出来。
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大开着,餐桌被人挪出去了。
桌上摆着一个空的红酒瓶,两个酒杯。其中一个明显是女人喝过。
苏宴宴皱着精致的眉毛,一边仔细打量,一边不忘口腔清洁。
捏着牙刷柄,认认真真地上下、左右、内外刷了一遍,小嘴周围全是泡泡了,才赶紧跑回浴室。
洗漱完毕,苏宴宴跑去敲客房的门。
过了好几分钟,门开了,程尔芙撑着头,一脸苍白痛苦地出现:“宴宴,早啊。”
她还穿着昨天白天那一身,白t皱巴巴的。
苏宴宴捏着鼻子后退一步,小脸上满是诧异:“你睡觉不换衣服的吗?唔,好大一股馊味,这样你也能睡着?你可真不讲卫生。”
程尔芙忍了。
她酒量原本很好,但是昨天心情抑郁,一瓶红酒就醉了。如今宿醉醒来,头痛着呢,没心思跟她打嘴仗。
再说,她很期待苏宴宴接下来的反应呢。阳台上的布置一目了然,她不信苏宴宴能视而不见。
“卫生小能手”不慌不忙,不急不气,当她的面从兜里摸出电话。
程尔芙以为她要打给骆朗对质。
“早上好啊,方婶,对对对,我是宴宴。你今天来早一点好不,家里来了个不爱卫生的客人,方婶你是不知道哦,客房那个味啊,就跟臭鱼烂虾泡了十年阴沟一样。……我才没夸张呢,方婶你都知道我娇气嘛,嘤嘤嘤我可受不了这股臭味。你可千万要好好除臭哦。……对对对,就用那个最贵最环保的,用整整一瓶,里里外外都喷一喷。”
方婶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拿着一整套家政用品过来,进门一看到苏宴宴,就笑得满脸欢喜慈爱。
苏宴宴叭叭叭跟她说,这个客人呀,晚上跟骆朗一起偷偷喝酒,都不叫她一声。两个人喝了一整瓶酒,弄得屋里到处都是酒气。
方婶一脸的大惊小怪:“宴宴你不是酒精过敏吗?你快去房间躲起来,免得一会儿起疹子。骆朗怎么不在家里照顾你?他还半夜跟人喝酒?小伙子平时没这么不靠谱啊。还有这什么客人呀,怎么竟给主人添乱。”
苏宴宴笑嘻嘻地拖着大鳄鱼回了房间。程尔芙被方婶从客房赶出来,背上自己的包,扬声朝主卧问:“宴宴,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主卧门打开一条缝,声音传出来:“奶酪紫薯小盒子,越南素春卷,皮蛋瘦肉粥,上汤小笼包,金丝萝卜糕,火龙果奶油卷,还要一根麦当劳的油条,一个也不能少哦。还有,骆朗说你记性很好,你一定不会漏东西的,对不对,小醉犬?”
程尔芙头真痛,一半是醉的,一半是被苏宴宴吵的。实在忍不住,从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谁说一定要吃完,我每样都想吃,每样吃两口,不可以吗?”苏宴宴贴在门缝里,软乎乎的小脸蛋挤得轻微变形,跟个海绵宝宝似的,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你想骂我浪费粮食?我给你钱,这些东西的所有权都是我的,我当然可以任意处置。还有哦,革命先烈们筚路蓝缕,前赴后继,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国民能够跟世界最发达国家的人民一样,有节约的美德,也有浪费的资本。”
程尔芙呆了一下,宿醉后的大脑晕乎乎的,实在没想明白,怎么事情就从“孤男寡女月夜喝酒”变成“革命先烈热血悲歌”了。
串频了都。
苏宴宴要的那些菜点都不是一个风格的,显然不可能一家店买齐,一圈跑下来,非得一个多钟头不可。
本来这么明显刁难人的要求,正常人都可以拒绝。可是程尔芙怎么可能拒绝?她不仅要一样样买齐,还要摆好了拍照发朋友圈:对发小好的方式,就是对他女朋友更好。
让该看到的人都看到。
苏宴宴还在门缝里谆谆嘱咐:“小狗狗记得做好时间管理哦,早餐要热乎乎的才好吃。我才不要吃冷了的油条,冷了的包子,冷了的……”
房门砰地一声关掉。
等房门外的脚步声消失,苏宴宴打开门,从主卧出来。刚洗过脸的小脸蛋水嫩嫩的,大眼睛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方婶,”她朝客房里叫道,“我改主意了,你别管客人的事了,快来帮我的忙。”
方婶走出来,一眼看到那个漂亮得像画儿的姑娘手里拖着个超大的行李箱,不禁惊讶:“宴宴要出门旅行呀?一个人去吗?”
苏宴宴摆摆手,猫儿眼一眨,小脸上很是沧桑:“不是旅行哦,我要离家出走。”
网文说了,离家出走要收拾行李的,以显示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个环节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不可或缺。
所以,苏宴宴认认真真地指挥方婶,先从主卧收起,全部衣服饰物,个人用品打包,然后是客厅,她的玩偶全部拿一个超级大的塑料袋装起来,上面写几个字:随意取用,不用谢。出门时顺手扔到楼下。
半小时过去,方婶来说,都收好了。她抱着大鳄鱼,跑去每一个空空如也的柜子外站一会儿,歪着头想象骆朗回到家里,会是一副怎样惊涛骇浪的表情。
她有点不高兴了,小脸沉下来,在客厅沙发上盘腿坐好,手指落在鳄鱼的软绵绵背鳍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
门铃响了,寝室长和另一个舍友进来。
“宴宴,我们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