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上玄山收到了来自雪月宫宫主云逐和徒弟谢浮光的合籍大典的邀帖,与此同时,他们亦收到了门中弟子于雪月宫附近发现了那只逃脱大妖踪迹的传讯。
“合籍大典?”裴则尘若有所思地道着。
“没错。”牧檀说道,他们三人此刻在上玄的一个亭子内,他们亦是刚收到的这两则消息,“雪月宫将在半个月后举行合籍大典,目前已经广发邀帖,几乎修仙界中的每一个门派都收到了。”
裴则尘看着牧檀问:“雪月宫主不是闭关了么?我记得上玄剑会那会儿还是他的弟子谢浮光代他前来的。”
“听说是前几天出的关,云逐出关后马上就吩咐了门下弟子准备这一次的合籍大典。”牧檀抬眼道,“那只大妖也在雪月宫附近出现了,此二者间或许有关联。”
那只大妖出现在了雪月宫附近,不管它到底和雪月宫有没有关联,他们也得往雪月宫走这一趟。
而如果那大妖真的和雪月宫有关联,那背后之人,便只剩两种可能。
他们在渡城地宫内遇到的那个黑袍人修为不俗,雪月宫中能到达如此修为的,唯有宫主云逐以及他的大弟子谢浮光。
“我听闻雪月宫主此前因为对自己的弟子动了情,无情道破,很是伤了一番元气,因此才闭关,”裴则尘想起了在渡城时,程姜的那一番话,“倘若他因此修为大跌,一念之岔下,想要通过血丹的方式弥补自己的修为,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则尘只是猜测,倒也没有真觉得是雪月宫主。他和云逐接触过,那人虽是一脸寒冰相,看起来冷酷无情,但实际上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秦既蘅静默不言,似在思索。
牧檀沉吟说:“无论如何,那黑袍人能从锁妖塔中带那大妖出去,修为不可小觑,如今那大妖出现在了雪月宫附近,黑袍人也不知是否就在那边,我已传讯告知了雪月宫主,令他门下弟子多多留心。”
云逐的合籍大典他们上玄山是必然会前往的,渡城一事后,血丹一事在修仙界甚至已引起了修士们的恐慌,谁也不知道那背后的人是谁,想做什么,又隐藏在何处。
就像看似平静的湖面,谁也不知道水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
“那大妖如今应还在雪月宫附近,既然半月后亦是要往雪月宫去,我们现在可以先行过去。”秦既蘅说道,裴则尘点了点头。
牧檀说:“好,那师兄你们就先过去。”
两人说好如此,很快就动身往雪月宫方向去了。
苍剑派。
徐无涯和江间风他们在渡城中受了些伤,回到门派几天后,就将伤养得七七八八了。
“大师兄。”徐无涯在练着剑,余光里看见一个人从剑台边上走过,忙喊了一声,殷修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见是徐无涯,顿时面上带笑回着:“小师弟。”
徐无涯收了剑,从剑台上跳了下去,落在殷修华面前,他问道:“大师兄,这几日怎么不见你?”
殷修华顿了顿,仍是柔和地说:“师父派我去做些事情,昨日我方才回到门中,你自然见不到我。”他停了一下,又关切地问起:“我听说师弟你前几天去了渡城,回来时还受伤了,如今伤势如何了?”
徐无涯没问是什么事,回道:“不是什么重伤,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
殷修华笑着:“下次可要小心些。”
徐无涯道:“多谢大师兄关心。”
殷修华撩了一下衣袖,道着:“师父方才喊我过去,我这就走了。”
“好。”徐无涯应了一声。
殷修华转过了身,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逐渐成了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徐无涯的鼻尖动了动,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但微风一吹,那点味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错觉么?
徐无涯抬头看着殷修华离去的身影,忽然间,心脏重重地一跳。
殷修华今日如往常一样,穿了一件青黑色衣袍,他方才转身之时,一个人的身影忽而从徐无涯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渡城中所遇到的黑袍人,他和殷修华的身形很是相像。
徐无涯眉头拧紧,当日在渡城地宫内,他和黑袍人的交手过程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最后那一幕,是黑袍人避开他的剑,在碎石震动中转身离开。
像,怎么不像?
徐无涯是苍剑派宗主江云留收的最小的弟子,他入门时间短,而就在他入门不久后,江云留开始频频闭关,但外界并不清楚此事,唯有江云留门下的弟子知晓,正因此,江云留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亲自教导徐无涯。
徐无涯是殷修华带起来的。
他当时就觉得那黑袍人的身法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当时的徐无涯并没有立即想起来,或许在那样生死危急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里,就已经率先否决了那种可能。
而在方才那一瞬间,那点隐在脑海深处的怀疑忽然就冒出了头,仿佛有一簇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一般,一切不明之事突然就清楚了起来。
那黑袍人是他的大师兄殷修华。
“可是……怎么会?”徐无涯喃喃说着,他心神震荡着,一时间竟觉得头晕目眩,他勉强镇定下来,离开了剑台。
他得找到证据,徐无涯想,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师父……
徐无涯不敢再想。
殷修华到了江云留所在的洞府,远远地,他瞧见一个人影站在亭子中。殷修华脚步微顿,随后走上前。
“弟子办事不利,渡城那里的血阵,已经被裴则尘他们毁了。”殷修华低着头,向面前的人请罪。
江云留回过身,他似乎是才闭关结束,穿着一身闲适常服,这令他身上减少了些许身为苍剑派一宗之主的凌厉气息,显得平和了起来。
江云留不发一言,沉闷的气氛笼罩着这一块天地,良久,殷修华方才感受到自家师父叹了声气,走近了自己,伸手将他扶了扶,道着:“此事不能完全怪你。”
江云留从殷修华身边走过,他的面容依旧年轻,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具看似身强力壮的身体之下,是已经开始枯朽的灵脉。
他沉声说:“早在剑会之前,此事就已经引起了裴则尘等人的注意,他们找到渡城这个地方,也是迟早的事情。”
殷修华说着:“但渡城是我们炼养血丹的一个重要地方,如今失了那地方,半个月的时间,师父所需要的血丹,或许没办法及时炼出来。”
闻言,江云留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深沉,说着:“此事,我已有安排。”随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先前说在渡城看见了玄明宗的程姜,现在可曾找到他了?”
“回师父,弟子的确找到了他,程姜离开玄明宗后,就在渡城住了下来,弟子将他带到了地宫中询问血丹缺陷的解决之法,但程姜说他解决不了,”殷修华回着,“而后裴则尘找到了地宫的地方,将程姜带走了。”
程姜曾是玄明宗乃至修仙界都闻名的丹药长老,世上炼丹师千万,程姜必是那千万炼丹师之首,只可惜他虽受万千赞誉,于门派之中,亦躲不了师兄弟相争的戏码,最后程姜离开玄明宗,不知去向。
若这世上真的有能解决血丹缺陷的人,那么那人必然是程姜,只是目前看来,就连程姜也对此无能为力。
听到殷修华如此说,江云留倒不怎么动气,虽然他的确在程姜身上寄予了希望,但他知晓这血丹缺陷难以弥补,于是在知道了程姜这样的大炼丹师亦无法解决后,心中也没怎么失望。
江云留忽然回过了头,问道:“师父让你去做这些事情,你可曾在心中埋怨我?”
“不曾,”殷修华说着,“弟子的命是师父给的,为师父的事情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他答得平静,就像他心中亦是如此认为一样。
江云留面上展笑,说着:“师父知你心中或许并不认可做这些事情,但修士掠夺灵气增长自身修为,本就是在抢夺其它生灵赖以生存的东西,用他们的血和灵力再炼血丹,和他们所做亦无本质区别,你心中不必有负担。”
殷修华想了想,道着:“弟子从未如此想过。”
江云留看着他,他的这个弟子面上看着易相与,实际上生性冷漠,感情极其淡薄,让他去用那些的血炼血丹,他对待起那些修士,就像对待起妖兽一样。
这么多年,唯一让他有所不同的,只有先前救下过的那只小妖。
江云留不知道那只小妖有何特别,殷修华独独对他特殊。
江云留笑了起来,说:“那便好。”
殷修华对那小妖特殊,但那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殷修华违背了自己的命令,私自毁了他和那妖身上的生死契约,又不顾自己身份泄露,在剑会举行之时,闯入锁妖塔中将其带了出来。
殷修华以为自己这点私心藏得很好,但江云留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但没关系,江云留不在意,一个小妖罢了,殷修华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随他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