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百年后。
洞府中，炉火平稳地烧着，一阵一阵的热度在丹房内积累，里面的人却浑然不觉。
一开始，裴则尘只是在秦既蘅侧脸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秦既蘅一开始没有动作，但随后，他仰起了头，在裴则尘的侧脸上也轻轻地吻了一下，仿佛礼尚往来一般。
裴则尘低着头看他，目光相接的这一瞬，他吻住了秦既蘅。
以往裴则尘吻秦既蘅时，他总是轻而缓地舔舐秦既蘅的嘴唇，卷着他的舌头慢慢纠缠。
但这个吻却不似往常那般温柔。
更火热，也更急切。
秦既蘅整个人都被按向裴则尘的方向，他双手先是抓在裴则尘肩膀的衣服上，再过了一会儿，便是顺从地挂在了裴则尘的脖子上，有那么一瞬间，秦既蘅觉得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
安静的丹房内只有两人亲吻时发出的啧啧水声。
秦既蘅坐在了裴则尘的怀里，两人贴得极其近，通过起伏的胸膛，他们几乎能一同感受到对方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终于结束。
秦既蘅靠在裴则尘怀里喘息，温热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脖颈上，很是痒。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下一步动作，大概是因为记忆没有恢复，即便情到浓时，却也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们如今只是抱着，但仅仅只是这样抱着，裴则尘都觉得内心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安宁。
有了裴则尘的安抚，秦既蘅紧绷的心神有所放松，总算不再只是一门心思地等在丹房内，候着噬情丹解药的炼成。
几天之后，牧檀告诉他们，派出去的弟子打听到了一些修士失踪的消息。
主殿内，牧檀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裴则尘和秦既蘅一出现，他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将弟子们所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最近这半年的时间里，一些小门派的弟子的确失踪了不少，他们门派中并没有为弟子准备魂灯，因此弟子失踪后，他们的门派也不清楚他们如今的生死。”
牧檀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严格来说，这些消息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修士死亡本就是常有之事，或是修炼不慎，导致半途爆体而亡，或是被仇家杀人夺宝。
小门派对弟子并不会有多么上心，失踪了便失踪了，下一次收新弟子时，再多招收一些就是了。
因此他们很难确定，这些失踪的弟子是否和炼养血丹的事情有关。
“但根据驻守属地的弟子传回的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失踪的修士的确要比往常要多一些。”牧檀沉声道着，“除了那些小门派有弟子失踪，上玄的属地范围内，好几座城都有修士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而那些失踪的修士大多是散修。”
牧檀神色凝重地说出这些他所得到的消息，这些事情看似寻常，但自从他知道岚风城中有人秘密以修士之血炼养血丹后，便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修士失踪的背后，是有人在筹划着炼养血丹。
牧檀道：“修士失踪的数量多的几个城，我已经让驻守的弟子多多留心，若是发现了异常，便会及时传回消息。”
裴则尘说：“若这些失踪的修士当真和炼养血丹有关，那背后之人的势力定然不小。”
炼养血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血阵的布置还是日常对阵法的维护，都非一朝一夕能成，背后那人若想要布阵，则必须要找到一处安稳并且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与此同时，血丹成形的过程中还需要有足够修为的修士候在一旁，因为血丹成形过程中极易出现差错，而只要出现了一点差错，血丹就没办法炼成，且前面所做都会功亏一篑。
秦既蘅问：“其余五个门派有没有消息？”
方才牧檀所说的，是部分小门派的弟子和散修失踪，而除了上玄山，修仙界仍有苍剑派，松山派，玄明宗，雪月宫以及无双剑阁等大门派。
牧檀道：“这几个门派都不会对外透露弟子的行踪，派出去的弟子也打听不到什么。”
他想了想，又道：“炼养血丹需要修士之血，而修士的天赋越好，修为越高，所能炼出的血丹越能大幅增长修士的修为，那些大门派的弟子很难不被盯上。”
就连上玄山的弟子，他们不也照样抓了？可见他们并不会因为门派大小而选择性下手。
裴则尘若有所思地听着。
这或许不算是一件大事，至少如今的修仙界中，知道此事的人还少之又少。
但裴则尘有种莫名的预感，岚风城中的血阵，只是他们想要追查的这件事情背后所显露出来的一个极小的影子，有一个更大的阴谋，酝酿在他们所不能看到的阴影中。
对于修士来说，一些直觉性的预感向来很准。
裴则尘也相信自己的预感，但他知道每一个预感都是有来由的，而不是毫无根据的。虽然他暂时还不太清楚为何会有这个预感，但它值得重视。
此事若只独独依靠上玄山，短时间内恐怕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牧檀沉吟一阵，道着：“一个月后，修仙界每五年一次的剑会轮到了上玄举办，到了那时，各门各派齐聚，正好能够一同商议此事。”
剑会？
秦既蘅闻言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三百年过去，这每五年举行一次剑会的惯例依旧没有改变。
五年之期已至，今年轮到了上玄。
说到剑会，上玄山其实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为之做准备，秦既蘅不清楚此事，除了他刚从苍穹山底出来，回到上玄山也没多久这个原因以外，也有他回来以后，没怎么关注门派内事情的缘故。
仅仅是依靠他们在此处猜测，并不能够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裴则尘和秦既蘅从主峰离开，牧檀依旧派了弟子出去搜集线索，同时还传讯告知了各门各派这件有关炼养血丹的事情。
距离剑会开始越来越近，同样，距离噬情丹解药的炼成也越来越近了。
噬情丹解药的炼成甚至还要在剑会之前。
解药炼成那日，裴则尘从外面回上玄山。
奇异般地，秦既蘅并没有传讯催促裴则尘，一来，他并不善于过于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二来，秦既蘅低头看着手中放置于小瓶中的乳白色丹药，手掌不自觉地合拢，心想着他很快就会回来。
他答应过的。
裴则尘回到秦既蘅的洞府中，秦既蘅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眼睛闭着，似乎感觉到裴则尘回来了，睫毛轻颤了颤，随后缓慢睁开了眼，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了裴则尘身上。
“你回来了。”秦既蘅低声道着。
“嗯。”裴则尘走到他的面前，同样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他问，“解药炼好了？”
在这等待解药炼成的一个月时间里，裴则尘只离开了这两日，缘因宋折云传讯于他，请他帮忙做一件事情。这事可大可小，可急可缓，裴则尘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毕竟前些日子，宋折云才给出了他们需要的醉仙兰，尽管他打着自己的算盘。
他大概估计了一下，宋折云请求他帮忙的事情不难，至多需要两天时间，裴则尘就和秦既蘅说了。
秦既蘅先是说：“好。”随后又接着道：“但是两天后解药出炉。”他停在了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
裴则尘却能领悟到他的意思，开口道：“你放心，两日后，不管宋折云让我帮忙的这件事有没有完成，我都一定会赶回来。”
如今，解药已成，裴则尘也回来了。
秦既蘅用手托起那个小瓶子，视线也落在了上面。
“解药。”
裴则尘接了过去，拔了瓶塞，从中倒出了一颗圆润乳白的丹药来，那丹药仅有小指头大小，但正是这么颗丹药，废了他们不少的力气。
裴则尘把它吃了下去，丹药入喉，很快就化了。
裴则尘自诩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但此时此刻，他的心神仍是不可避免地紧绷了起来。
吃了这颗解药，他真的能够想起些什么来么？
遇到秦既蘅之前，裴则尘觉得自己的一切记忆毫无破绽，无一缺失，但遇到秦既蘅之后，他不确定了。
无论是裴则尘所认为的初见那时，秦既蘅说他们是道侣，还是后来的一次次，秦既蘅向他提及的他们共同的过去，他也许面上半信半疑，但他潜意识里，其实还是相信了的。
否则，裴则尘不会那么干脆地和秦既蘅去了极北星渊和雪原，去找赤灵草和冰焰雪莲，来炼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所谓噬情丹的解药。
他见不得秦既蘅孤零零地待在冰冷而无一人的苍穹山底，也见不得秦既蘅站在他身前，露出失落神色的模样。
他给了秦既蘅所有的信任、温柔和耐心，有时候是情不自禁，有时候也是他自己甘心。
他相信这一切不是毫无来由的。
一切的答案，就藏在被他遗忘了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