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秦既蘅心想，自己和裴则尘的关系，何止是不错。
没等秦既蘅说些什么，宗主开口了。
“我曾经遇到过他一次，他虽是散修，背后没有门派，但他在修炼上的天赋远不是常人可比，修为上更是深藏不露，往日大有可为。”
秦既蘅认真地听着，宗主说完后，他道着：“闭关之前，弟子曾说过于玄虚秘境中被黑衣修士围堵，幸得友人相助，方才顺利脱身，弟子那时未曾说清，那位相助的友人，其实就是裴则尘。”
宗主点了点头，道：“当时他随同你一同回山，我便已经猜到。”他面上露出笑意，继续说道：“能得此友人，是你的幸事。”
秦既蘅自是认可地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宗主无声地叹了一道气，秦既蘅没有察觉，只听得自己的师父道着：“松山剑会在即，你这便回去，为此次剑会做些准备吧。”
秦既蘅低头说：“弟子告退。”
他转身出了殿门，却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师父冷不丁问出那句话时，秦既蘅下意识就想，师父大抵是知道了他和裴则尘的关系。
可那又如何？
他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裴则尘是他的爱人，他所认定的道侣，他迟早会将此事告诉师父，只是一直以来，他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师父虽然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事情，但潜意识里，秦既蘅还是觉得，师父并不赞同修士沾染情爱。
即便此人是他的弟子。
秦既蘅离开后，殿内本来应该只剩下宗主一人，但此时此刻，又有另一人出现在了殿中。
他是上玄的长老。
“李长老，此事你如何看？”上玄宗主缓缓出声道。
李长老从殿后走入殿中，闻言，眉毛紧锁，苍老的声音于殿内响起，带着深深的忧愁。
“依我看，既蘅与那位散修的关系，可不仅仅是他所说的友人那么简单。”
宗主的眉毛动了动，道着：“看出来了。”
李长老却摇摇头，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他说着：“糊涂啊！”
他早就发现了秦既蘅和那散修裴则尘的关系不一般。
一开始，李长老还真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友人关系，秦既蘅生在上玄山，李长老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冷，和身边的师兄弟虽然说得上话，但总是显得不那么亲近。
秦既蘅闭关之前的一段时间，大约有两三个月，时不时就会下山。上玄山有十座主峰，每一峰的长老所掌管的事务都不一样，他所掌管的正是门内弟子的任务外派事宜，他记得清楚，那段时间太平得很，门派并没有收到多少山下的任务委托。
即便某些小地方有妖魔生事，也被当地驻守的弟子解决了。
李长老在一次回宗门的路上遇到了正要下山的秦既蘅。
于是他好奇地问了：“可是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怪他如此问，毕竟秦既蘅每一次下山，都是奉了门派的命令而去。
秦既蘅那时候回答他：“只是友人相邀。”
李长老那时候想，这个上玄如今最为看重的弟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冷了些，有个友人在旁，想来对他这样的性格也能有稍稍的改变。
那时候的李长老尚未有怀疑之心，直到秦既蘅出关后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总是能看到秦既蘅和裴则尘两人形影不离，他这才怀疑了起来。
李长老心怀不赞同，倒不是因为这两人同为男子，同为男子结为道侣的事情在修仙界并不少见，李长老见得多了，更不觉得奇怪。
只是秦既蘅毕竟是宗主如今认定了的接任人。
“沉迷情爱，实非修道之人所为。”李长老道着。
闻言，宗主脸上露出笑意，口中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哦？”随后又悠悠地问：“李长老何以见得？”
李长老凝重地道：“宗主可还记得沈长老和她的道侣？”
宗主的笑意慢慢地收了，沉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既蘅的父母，我自然是记得的。”宗主站起身来，徐徐道着，“当年沈长老的道侣意外陨落，沈长老悲痛过度，将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既蘅托付于我，就于她道侣陨落之地自刎，殉情而去。”
“此事一经传开，修仙界无不震动，”宗主微笑地道，“你担心既蘅他重蹈覆辙？”
“也是，”宗主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担心也正常。毕竟当初谁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性子这么冷的沈师妹，竟也会有为道侣殉情的一天。”
话音方落，宗主就咳嗽了几声，那声音急促，又带着隐忍。
李长老顿时面露忧愁。
咳嗽平息后，宗主面色依旧平静，他看向李长老，露出了一个笑：“不必如此看我，我还不会这么快就死，至少……至少得等到既蘅坐上这个宗主之位，让上玄山在修仙界的地位稳固下来。”
李长老却叹了一声气：“我看既蘅的性子的确更像他的母亲，一些行为上，也很偏执，倘若以后那裴则尘出点什么事，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宗主却大声地笑着，好一会儿，他才道：“那裴则尘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我见过他，修为不比既蘅低，他若站在既蘅这一边，必然是我上玄一大助力。”
李长老却难以被说服，他似乎仍是想要做棒打鸳鸯的那只大棒，却被宗主按住了肩膀，他道：“不必着急，我相信既蘅不会让情爱迷了心智。”
“这只是一件小事，且随他去，待我将宗主之位传与他，他自然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宗主低声道着，“情爱无用。”
他脸上仍有笑意，只是那笑意并不暖人心，让人看了，只觉得有一些冷。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别说未必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即便真的有，我们也有挽回的余地，不是么？”
宗主定定地看着李长老，良久，李长老叹了声气。
他们都知道说的那是什么。
裴则尘又往上玄山去了。
他从秘境出来那天，忽然得知秦既蘅已经出关，心中着急着去见人，没从山门进去，御剑直接穿过了上玄的护山大阵，他修为够高，没被阵法察觉，也没有被上玄山的人发现。
只是如今他和既蘅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多少要讲究一点，尽管他们并没有向外宣告此事。
不堂堂正正点从山门进去，多少让裴则尘有种自己仿佛是人间话本子里，那些半夜翻姑娘家院墙的不正经公子的异样。
山门处的弟子见裴则尘三天两头就往上玄这边跑，早就牢牢地记住了他，更何况大师兄亲自给他们打过招呼，若此人来，不必拦着。
裴则尘和他们和气地说了几句话，山门处的弟子直接放了他进去
进了山门，裴则尘当然直奔秦既蘅洞府而去，只是他到了洞府外时，很快就察觉到秦既蘅并不在洞府中。
“应该是被他师父或是上玄的长老叫了去。”裴则尘心想，他如今已经大致将既蘅日常的生活轨迹给摸清楚了。
若没有接外出的任务，平时差不离都是在洞府里打坐运气，或是在洞府外练剑，五天内会有那么一两天去指导门中弟子的修炼，为他们在修炼中的所遇到的困惑解答。
其余的时间，若不在洞府，就是被上玄宗主或是长老叫去了。
当然凭秦既蘅如今的修为实力，那些长老自然不是把人叫过去随意使唤，多半是有重要的事情交待。
等吧，裴则尘笑着，反正他闲人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裴则尘在洞府外的树下盘坐着，没等多久，秦既蘅就回来了。
秦既蘅本来是如常地往洞府走去，但一眼过去，看见了裴则尘，脸上不明显地露出点笑意，往这边走来的脚步也快了不少。
两人拥抱了一阵。
几天没见的思念有所缓解，两人才克制地分开。
裴则尘问道：“方才你不在，可是宗主唤了你去？”
秦既蘅点了点头：“五天后松山派举办剑会，师父让我带着弟子前往。此次剑会各门各派都会派弟子参加，届时上玄的弟子也能得到许多与同辈道友切磋的机会。”
“说的是，”裴则尘说着，“到时候，我跟着你一同过去。”
秦既蘅没有拒绝，谁会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多待在一起？
裴则尘拉着他进了洞府，边走边说道：“我这段时间常来你们这儿，倒是发现了你们上玄戒律森严。”
秦既蘅看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是你那师弟说的，他前些日子见了我上山，跟我大吐苦水。”裴则尘回忆道，“他说他只是偷偷下了一回山，被惩戒处长老发现，就被罚了半个月禁闭。”
秦既蘅想了想，认同道：“宗门的规矩的确严格。”
裴则尘不拜门派，师门上上下下只有两个人，如今只剩他一个，自然没有被门派规矩框着的体验，听了秦既蘅师弟的诉苦，不禁感到了同情。
他像是想到什么，调笑道：“你们上玄下个山都管得如此严，是想要弟子清心寡欲，专心修炼？”
裴则尘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们修的可不是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