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裴则尘只作不知。
“裴则尘，你不记得我，那你是为何来这苍穹山？”
裴则尘一面往山外走，一面说：“我游历至此，听闻城中有妖魔害人，今夜特意守株待兔，谁知道追到苍穹山下，一掌之后劈出了地隙，妖物逃了进去，我也跟着进去了。”
“不过说起这个，”裴则尘脚步停住，他回过头，“若是我今日没有因那妖物进入地隙，然后找到你，你会一直留在那里么？”
你在那灵气隔绝，没有半点活人气息的地底，到底是为了抹杀魔煞的意识，还是为了等一个人？
秦既蘅看着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我为了抹杀识海中魔煞的意识，封闭了自己的五识，魔煞如今已然消亡，我本来也会在这几日逐渐恢复五识，只是你的到来，让这一进程加快了而已。”
秦既蘅感受着体内逐渐充盈的灵力，他微微抬手，淡蓝色的灵力萦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就算你没有来，我也会在这几日内离开苍穹山底。”
如果你没有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反正，都是一样的。
秦既蘅心中如是想。
裴则尘不知为何，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但他心中隐隐害怕着秦既蘅非要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才善罢甘休。
他笑道：“那我岂不是凑了巧。”
“的确。”秦既蘅轻声回他。
清晨，常裕城中。
街道两旁已经支起了卖包子、馄饨、烧饼的小摊，鲜香的气味随着腾腾的热气弥漫开来，惹得不少人驻足。
裴则尘和秦既蘅端坐于街边一张有些老旧的桌子上，身旁是卖馄饨的摊子，卖馄饨的老汉手脚麻利地拿起两个干净的碗，捞出十来个煮熟的馄饨放入其中，浇上滚烫的汤汁，再撒上几粒葱花，两碗馄饨就这么做好了。
老汉将这两晚馄饨端过来，裴则尘和秦既蘅忙伸手去接。
“多谢这位老人家，我们自己来就好。”
老汉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和蔼地叮嘱道：“客人慢用，小心着烫。”
秦既蘅夹起一个馄饨，仔细吹凉，然后再放入口中。
裴则尘总是忍不住看过去，秦既蘅咽下口中馄饨，抬眼和他对视。
“你若是吃不够，大可让老人家再给你煮一碗。”
意思是让裴则尘别再看着他吃东西。
裴则尘碗里的还没动，光顾着盯秦既蘅了，他自然不是盯着秦既蘅碗里的馄饨，而是想到秦既蘅如果真的和他认识，那么就应该如他所说，自己是失忆了。可无论裴则尘怎么回想，他始终不觉得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
于是他寻思着多看秦既蘅几眼，看能不能刺激自己回想起什么。
而事实证明，这个法子半点用没有，他看着秦既蘅的饱满的额头，然后是如画的眉目，鼻梁高挺，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吞下一只小巧的馄饨，汤汁不可避免残留在薄唇上，泛起一点晶亮的光泽。
他心说，这张脸他但凡见过一次，就绝不可能会忘记。
除非他的记忆是被人为抹除了。
裴则尘若有所思，他想要问问自己和秦既蘅之前是什么关系，蓦地，有人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裴前辈”。
裴则尘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循声看去。
街道上，一位青年略惊喜地走了过来。
“裴前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裴则尘稍微想了想，就记起了面前这人是谁。
苍剑派的弟子徐无涯。
裴则尘之前游历到苍剑派的地界，曾经帮他们制服过山魅。
徐无涯一袭青衣，面上带着十二分的敬重看向秦既蘅，他心中有些奇怪，之前无论在哪里遇见，裴前辈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来没见过他和别的人同行过，今日却能看见他和另一人同坐一桌，吃着普普通通的馄饨。
裴前辈和此人应是熟识，而能够和裴前辈在一块儿的人，想来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秦既蘅注意到徐无涯的目光，开口道：“我姓秦。”
“秦前辈，”徐无涯微微拱手，说道，“晚辈是苍剑派弟子徐无涯，晚辈听闻常裕城中有妖魔害人，特来察看，但如今遇到了裴前辈，想来事情已经是解决了。”
裴则尘点点头，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只将秦既蘅那一部分略过。
妖物已除，徐无涯松了口气：“既是如此，常裕城中百姓就不必日夜胆战心惊了。”
他见裴则尘碗中馄饨还未动，心下顿时明白自己打搅了前辈，很快便说要告辞，还待来日再见。
秦既蘅碗里已经见底，方才裴则尘和徐无涯说话时，他除了说了一句自己姓秦，此后便不发一言，专心对付碗里馄饨。
此时此刻，秦既蘅开口：“三百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哪都能遇到认识的人。”
换旁人来说这句话，裴则尘难免要以为是在阴阳怪气，但秦既蘅来说，裴则尘却觉得，他只不过有些感慨，多少有些时过境迁，眼前人还是记忆中人的意思。
裴则尘心中一动，他还是把那个疑问问了出来。
“我之前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则尘预想过秦既蘅的回答，朋友，同道中人，亦或是恩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自己帮助过对方，或者是秦既蘅帮过自己的这种关系。
他没有设想过他们之间可能存在更深的羁绊关系。
“哦？你问这个。”
裴则尘点点头，他伸出筷子，夹起一只馄饨，正要放进嘴里。
秦既蘅擦了擦嘴，云淡风轻地说：
“我们之前，是道侣。”
噗通一下，馄饨砸进碗中，汤汁四溅，仿佛彰显着此人心中无与伦比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