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检查
一学期之中，扣掉周末和国定假日，有将近一百个上学日，而在这些日子中，林昊最讨厌、最抗拒、总是扒着门板不放，直到被母亲以把所有游戏机送到焚化炉为要胁，才不情不愿的被踹出门，然后被收了他母亲好处的邻居兼好友——苏贤彬，拎到学校去的日子，便是——健康检查日。
这个日子存在的本身就已经让林昊够悲惨了，更令人恼火的是，总有些不长眼也不长脑的闲杂人等，爱挑这个让他全身不飒爽的时间，来挑战他的度量。
「嘿！林昊，早上有没有多喝些牛奶啊？」
「现在喝已经来不及了啦！还是砍掉重练比较快！」
两名和林昊同班的少年围在他的身边大声嚷嚷，手舞足蹈的模样让林昊连想到了名为「吸盘魔偶」的神奇宝贝，属于篮球队员高大的身材彻底遮住了林昊头顶的那片天，乌云密布的感觉让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林昊的身高向来都是他的大地雷，只要谁胆敢踩到，林昊一定会让他们尝到深刻的教训，最方便直接的做法自然是用拳头了，但这里的人太多，要大显身手还实在有些绑手绑脚，就算是个性冲动的他，也懂得报仇得要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林昊一般都是把人约到暗巷「谈事情」的，不过熟知他习惯的两名同学自然不可能乖乖跟他走，这也是为什么都已经相处半年了，他们至今都还能安然无恙的调侃林昊的原因。
「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们从巨人族揍成哈比人？」林昊举起拳头，清秀可爱的娃娃脸此时面露狰狞，咧开嘴露出了两颗虎牙就像吸血鬼锐利的獠牙，就要把猎物生吞活剥。
「老子最喜欢揍你们这种浑身都是肌肉还不长脑的体育笨蛋了！」指关节喀喀作响，林昊扭动脖子，浑身杀气随着凶狠的笑容迸发出来！
「反、反对暴力！」
[呜哇——小动物暴走了！」
饶是他们也害怕林昊真的动气，丢下还没检查完的林昊逃命去了，要知道被他痛扁过的人可都是求助无门啊！
毕竟哪个男人会承认被比自己矮一截的小朋友痛扁一顿呢？传出去了还有脸面吗？
况且林昊成绩优异，每年都拿奖学金，在长辈们面前又是一副好学生模样，就算脾气不好、心直口快是众所皆知，师长们也总是只会笑笑的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之类的话，还鼓励其他同学多多和林昊一起「运动」，以挽救他身高上的不完美。
因此，被林昊教训的人多半是摸摸鼻子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纸毕竟包不住火，谁被谁扁的事迹在年轻人之中总是传得特别快，因此林昊这个披着小朋友、好学生外皮，骨子里却是野兽的大地雷在学校中可是个风云人物。
「你他妈的谁是小动物！」林昊举着双拳朝着两名少年的背影疯狂挥舞，无奈体育社团的他们有一双令人称羡的长腿，一眨眼的工夫就溜不见了。
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林昊吁了一口长长的叹息，改为双手环胸的姿势，并站了个三七步，靠在墙上稍作休息。
被人嘲笑却不能及时反击的滋味，很糟。
不过他们是同班同学，多得是机会能报仇，来日方长，大家走着瞧！嘿嘿嘿嘿…·
脑中的邪恶思想还没形成具体的计画，一只大掌便拍了拍他的肩头，也转移了林昊的注意力。
在林昊刚生完气，杀气还没散去时，敢靠近他、甚至触碰他的人并不多，所以林昊还没看见他的人，就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苏贤彬用一副正经八百的严肃表情，无比坚定的对他说道：「别担心，你的养分都在大脑里了。」
「······你也欠揍吗」林昊的嘴角微微抽搐，总是拿这个过于认真的朋友没办法。
两人刚认识时，林昊就经常被苏贤彬认真的话语给激怒，但时间久了，经过林昊多方查证测试后才惊人的发现，原来苏贤彬是个会气死人的天然呆，而又因为地缘关系、加上年纪相仿，两人经常走在同一路上，想摆脱对方都很难，深深的孽缘就此缔结。
此时，林昊的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了苏贤彬手上的资料单，后者则是立刻把单子往自己的身后藏。
这个反应，一定有问题。
「··……长高了？」
「·……嗯。」苏贤彬愣了一下，才僵硬的点头，他撇过头，不忍心看到朋友受伤害的模样。
林昊闷闷的用眼睛打量了一下他的好友，一副书生气息、还瘦得像个非洲难民，却比他高了十几公分，而且还在持续拉长中······为什么根本没在运动的苏贤彬可以长得这么高呢？
不要跟他说是遗传，因为林昊可是有个身高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长腿弟弟！
「下一位，林昊同学！」
保健老师的叫唤让林昊吓得挺直腰杆，此时女性温和的声音，传入在他耳里就像是在宣读死亡之书的阿奴比斯。
苏贤彬看着他那副模样也是担忧的皱起眉头，直到林昊咬牙冲进了保健室，才十指紧扣，阖上双眼帮他的挚友祈祷。
林昊在保健老师的指示下，站上了能够同时测量身高和体重的复合式机器，相较于满脸笑容的美丽女性，林昊灰头土脸的模样活像是七月半出来巡的，就算是以亲切和蔼出名的她，也被笼罩在林昊头上的低气压所震慑，只好赶紧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工作上以免被怨灵缠上。
保健老师一副装忙的模样林昊也是看在眼里的，对小情小爱完全不感兴趣的他总是不明白，为何班上男同学那么喜欢来保健室找老师聊天呢？对他来说，只要一看见保健老师的脸，就会勾起他痛苦的回忆，就算不小心摔倒破皮，也不想踏入这里。
「好了喔！我看看，林同学······」在机器发出声响后，保健老师一边登记着本次纪录，一边翻照着从前的资料，在仔细比对过数据后，她不敢置信的发出了惊呼：「林同学长高了喔！」
「长、长高了」林昊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保健老师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是发自内心流露出的喜悦。
「对啊，恭喜你长高了零点五公分！」
「……」
大概过了五分钟，在保健室前来回踱步的苏贤彬才看见林昊从保健室走出来，他收敛起不安的神情并且立刻迎上前，以为不擅言辞的自己又要开口安慰朋友，但眼前那副接近痴呆的表情，让苏贤彬顿时语塞，一堆问号宛如雨后春笋般从他的脑袋瓜冒出。
[啊哈哈、啊哈哈……」
只见林昊双眼发直，圆亮的眸子中找不着平日的光彩，机械式的空洞笑声不断的从他的嘴里传出，让苏贤彬更加着急了，他抓住林昊的肩膀，略施力道的摇了几下。
「小昊、林昊，你没事吧？」
「啊、是苏打呀！我跟你说暗！我长高了零点五公分耶······哈哈哈·····好高兴喔！哈哈哈······」林昊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歪斜的笑容，眼中却不见任何笑意，仿佛已经对自己的身高死心了，让苏贤彬见着都心痛。
太、太惨了·····…这微妙的数字啊，完全可以归咎是体重机的误差啊······不是比没长高心情还要复杂吗······
苏贤彬在心里默默的替朋友的身高哀悼，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马上想个办法让林昊打起精神，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又要被调侃一番了，失去理智的林昊会做出什么事，就连苏贤彬也无法想像啊！
于是他飞快的抛出一个新话题：「这节是美术课喔，我们快点过去吧。」
「嗯··……欸？美术课？不是停课了吗？」苏贤彬的话立刻将林昊从复杂的心境中唤醒。
「第六、第七堂的美术课停课了没错，不过第八堂的英文老师因为今天预约看诊，跟美术老师调课一堂课，所以这节是美术课没错。」苏贤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耐心的替朋友解说，说完后还不忘补上一句：「上次的英文课老师就提醒过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记得啊！」林昊哀号。
只是三天前而已，学艺学长在上个星期五放学前也有特别提醒过了。苏贤彬本来想这么说，但怕一说出口话题就会被扯远，索性把话吞了回去。
「靠······我以为今天没有美术课······没带作业。」林昊烦躁的咬牙，右手用力的搔脑袋，把一头巧克力色的微卷短发抓得像鸟窝一样杂乱。
原本以为这礼拜可以暂时逃过两节美术课的……没想到还是逃不了啊！
「你做好了可是没带？」
「是没做好也没带··…··」
人人都知道林昊除了身高是一大缺憾外，另外一个罩门便是——没什么艺术天分。
他画画，狮子被说成长了眼睛和尾巴的海藻；他唱歌，大家童年共同的记忆《小星星》，变成了巨大陨石把所有在场的人砸得东倒西歪；他跳舞，左脚总会绊到右脚，还连带让旁边的同学也跟着摔跤···…因此林昊非常讨厌上艺术人文领域的课程，能逃过一次是一次。
而目前，在音林、美术、表演艺术三门科目中，他最不想上的便是美术，除了课程让他心无余力也不足，教授这门科目的老师也让他极度的排斥。
「那你又要扫地了。」苏贤彬淡淡的告知他没带作业的下场。
林昊咋舌，他并非讨厌清扫的工作，而是不喜欢替别人收拾残局。
「今天当值的是谁啊？」
「刚才在保健室外和你对话的那两位。」
「靠一一」没整到人还要帮那两只猴子扫地？真是衰爆了！
「别骂脏话。」苏贤彬难得露出了严厉的神色，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特别是在梓婷面前。」
「你小子有了女朋友就背弃我」林昊不满的瘪着嘴，想不到他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个见色忘友的货色。
「不，梓婷胆子小，她说你帮了她是个好人，但因为你很凶所以不知道怎么跟你做朋友。」苏贤彬不疾不徐的解释，「她很烦恼。」
林昊发愣，他没想过那个声音听起来细细怯怯的女孩竟然想跟他做朋友，当初只是为了苏贤彬才去帮女孩出气的，实在没想太多。
「老子真的这么可怕」
「只听声音确实挺可怕的。」苏贤彬点头如捣蒜，林昊虽然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小六学生的身材，声音却比同年龄的少年们还要低沉许多，再加上他每次说话都粗里粗气的，自然会让人感到害怕。
「所以我考虑让她看你的样子·····」
「不准看！」林昊立刻打断苏贤彬的话，他最讨厌别人在知道他的面目后一番品头论足，尤其是年轻女性，总是说些「好可爱」、「能不能捏捏看」之类的话，偏偏他不打女人······现实生活中的女人，尤其这次的女人还是兄弟的女友，打也不能、骂也不能，真是令人焦躁。
「可是你的说话方式让她害怕——」
「不说了不说了！只在她面前不说脏话，行了吧？」林昊自暴自弃的挥手说道。
「不小心说了要惩罚。」
「老子退一步你竟敢得寸进尺？」
「不然也可以直接让她来学校……」
「不准来不准来！好、好啦，如果我不小心说了要杀要剐随便你，行了吧。」
闻言，苏贤彬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并且轻轻的点头，若是平常，林昊会很高兴他这个总是绷着一张脸的朋友难得有了表情，而现在，林昊只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但如果揍下去，他就真的没有朋友了。
林昊左手覆在收紧的右手上，以克制自己猛然击出上勾拳，如果视线能杀人，他早就把苏贤彬要忍住，林昊，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总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