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再回江都城1
那夜春风一度后,凌歌棠知道花艾梦里在哭,梦里喊着的名字是他,可是他不得不离开。他因为去找沈令圆耽误了许久时间,等到他为花艾买了糕点时,他就远远地看到花艾和唐壶鹿的身影。
那座小亭子里,在遮阴的地方,唐壶鹿抱住了花艾,花艾把脑袋埋在了唐壶鹿的怀里。他自虐地跟在他们二人的后面,看着他们笑闹着进了玲珑衣铺。
唐壶鹿逗着花艾,花艾虽然拒绝,可是凌歌棠清楚花艾已然慢慢接受了唐壶鹿。凌歌棠慢慢地跟着他们,随着他们来到了酒楼,目送着二人上了楼,他在街上呆了许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凌歌棠清楚花艾真的不要自己了。凌歌棠不敢信,也不愿意信,他的自傲逼迫自己忘记那些回忆,可是那刺目的场景在他入睡时涌入脑海。是的,花艾已然过着幸福日子,自己又怎能再去打扰她?
他清楚唐壶鹿同花艾分手,他面上不露点喜悦,甚至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花艾。赵东来写信问自己情况,他也仅仅是告诉一切无恙,尚且能处理,他却要从赵东来的字中抠出花艾的生活,他想从简单的文字中看到花艾如今怎样。
凌歌棠给花艾备的房子就在杜老爷家附近,一是为了便于观察杜老爷,二是想让花艾住的舒服些。他同王家人订了房契,很快事情就传到了周芸耳朵里。周芸嘴里明明暗暗地说过许多次为何高价订了这宅院。
为何?凌歌棠心想,周芸肯定心里有了个猜测。那院子不住人,平日里只是空闲着。能做些什么?除了养人罢了,只不过周芸派的人早就让凌歌棠看在眼中,凌歌棠不是不清楚母亲的做法,只不过他和花艾的关系一切尚未重新开始,周芸自然也捉不住人。
凌歌棠自然清楚他所谓的行为都是一厢情愿,花艾不一定需要自己负责,也不一定认自己做孩子的父亲。凌歌棠放下手中的信,他推开窗户看着勾月横于天际,他的思绪随之游走。
他清楚花艾最后的热情不过是对凌歌棠的告别。凌歌棠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想他最后想要把握的温暖也随之远去。
天边的勾月挂在夜幕上,风吹起夜幕的云,梧桐树上的叶子也随之动了动。太阳给予月亮光亮,可月光温暖不了大地,也温暖不了凌歌棠。念着太阳热烈的月亮要偷走太阳的阳光,他只能做一些不择手段的事情,而他已经做了。
江都春三月,凌歌棠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师父所写,这封简短的书信上面提了一句花艾产子。信中所写:你师姐生了两个孩子,你啥时候来随随礼。
凌歌棠拿起茉莉花茶品了一口,茉莉花的香气散在口里,他浮躁的心情得以疏解。
凌歌棠清楚花艾向来认真,她断不会抛下两个孩子去寻别的温暖。他也清楚他的下药会给花艾带来什么,会毁了花艾的人生。一个单亲母亲如何在这种压迫女子的社会中生存?世间对女子的道德束缚会让花艾深陷其中,苦苦挣扎,难以逃脱。
凌歌棠自知自私,可是他却没办法控制他自己的心,就像溺水的人无法摆脱那枚稻草,花艾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这些年的压抑,让他早就有所厌恶他自己,厌恶自己的行为却又放不下对花艾的感情,他只能用孩子控住花艾。
凌歌棠想只要花艾来求求他,求求他给孩子一条生路,求求他给她个名分,他绝对会给她。
凌歌棠把信折起来,拉开抽屉,寻了个小巧的盒子装了进去。他对花艾的感情寄托在这几封信上,情绪整理好后,凌歌棠便不会让人发现他的心意,他依旧是那个谦谦公子。
世间对他的道束缚了他自己。凌歌棠是花艾的师弟前,是凌家的嫡子,是夏之悠的丈夫,他要好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世间不允许他流露对花艾的情感,那么他就藏着不放出来。凌歌棠想他便是个黑暗的人,暗中布局、步步为营,等待着花艾进入他的圈套。在花艾并未进入局中前,凌歌棠不会轻举妄动,只会等下去。
凌歌棠换了身银白色衣裳,用玉冠束发,用浅绿的簪子别好。看着体态风流,温润如玉。而如今他也要学其他人对待自己的嫡妻一样去问候着她,即使他们从未发生过夫妻之实,即使他们已经分居许久。
夏之悠的房子灰砖贝瓦,院子里种了不少桃花树。夏之悠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她如神女一样会落入尘世,成为赵绰的劫难,也是凌歌棠的劫难。
凌歌棠迈步进入她的院子,夏之悠坐起身,又站起来给凌歌棠作礼。李翠兰教得夏之悠举止得体,行为得当,一点也不失去礼数,如今,夏之悠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
“娘子。”凌歌棠唤着她,夏之悠轻轻地点点头。
夏之悠两度怀了赵绰的孩子,她仍然挣扎着不曾服从于命运,她仍然犟得很,她的脾气没有因为嫁给凌歌棠而曲软半分。他们好似世间无爱情,却被迫绑在一起的夫妻,凌歌棠只是娶了她,却不爱她。
凌歌棠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夏之悠肚子里的孩子是赵绰的,他瞒天过海也是想着能给凌家留下一点脸面。只不过凌歌棠清楚,夏之悠肚子里赵绰的孩子不能留下,否则后患无穷。
夏之悠甩开他的手,凌歌棠面色自然,又牵着她软嫩的小手,耐心地说道:“怡然,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赵绰的,你觉得我能要它吗?”
“凌歌棠!”夏之悠凤眸如冰,挣脱开凌歌棠握住她的手,警告地说:“你不能动它。”
“动赵绰呢?”凌歌棠面色自然,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他的威胁让夏之悠内心有所害怕,但是她依旧冷着脸。
“你敢!”夏之悠神女一样的脸颊,带着怒意瞪着凌歌棠,她眸子里像是藏了冷箭,她威胁道:“凌歌棠!你别逼我。”
“我师姐生了,师父让我回门派随礼。”凌歌棠出声,转移了彼此的矛盾,他说的话令夏之悠有点疑惑,他说:“怡然让我不去,我就不去。”凌歌棠这么说着,可是他清楚他不能去看花艾,这个看似是选择的选择题其实没有选择。
夏之悠凤眸一眯略有疑惑,她扭头看向那个俊雅的男子,问道:“与我何干。”夏之悠声线如冰,语气里的冰冷正如往常那样。凌歌棠清楚夏之悠仍然不爱他,他的努力也没有让夏之悠感动半分。
凌歌棠闭上了眼睛,又慢慢睁开。是啊,他不能去见花艾,即使夏之悠同意,他也不能去见花艾。凌歌棠语气中带着笑意,可是夏之悠读出来他在难过,凌歌棠又补了一句:“是。”
夏之悠关上门前,神女一般的姑娘祈求着:“赵大哥他什么都没有了,求凌哥哥放我们一家三口一条活路。”
“嗯。”活路,他们都要活路,可谁给自己一条活路呢?凌歌棠想那就留下夏之悠肚子里赵绰的孩子吧,虽然后患无穷,他也能为她顶着。哪怕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情,也有着同伴感情。在这个凌家,就随夏之悠去吧。
凌歌棠离开夏之悠的院子,他向后院走去寻了阿奴,让他帮忙买单子上的东西送回门派。他早就想好给孩子们买什么东西,这是他的私心。凌歌棠想或许孩子最好像花艾,这样不至于看到同他一般的脸庞而难过。
金轮挂天幕,白云游古寺。
他休沐之时,与周芸和夏之悠共在桌上吃饭。桌子上摆着各色菜肴,看着十分可口。
凌歌棠的昂贵的礼物,连夏之悠知道后疑惑地问了他一句,她在吃饭时提了一句,说:“凌哥哥,你给你师姐礼单上可是妙玉坊的雪玉。”凌歌棠夹着菜放入碗中,他放下筷子,神态自然地说着:“确实是。”
传闻雪玉有着奇效,能驱邪防毒,躲避灾祸。妙玉坊的雪玉一年就产三块,他花了重金买下它,求着花艾能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凌歌棠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他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师姐,师父的弟子除了我就是她了。”凌歌棠记得他看到书信中赵东来提到的花艾很喜欢这枚雪玉时,不知怎的他心里也很开心。他想他的师姐一定是对着镜子打扮着她自己,她的雀跃从来都掩饰不住。凌歌棠只能从蛛丝马迹中窥探着花艾的生活,感受她在生活中的灵动。
作为凌歌棠的母亲,周芸对着凌歌棠和花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周芸良心受到谴责,她看着夏之悠这番询问的样子,周芸闭着嘴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周芸起身用公筷给夏之悠夹了一些虾球,换着话题,说:“怡然想买什么,就对玉衡说,他对待你的事情肯定不含糊。”凌歌棠清楚母亲嘴里的谴责。
“嗯。”夏之悠把虾球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着虾球的味道。凌歌棠清楚若是他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花艾,夏之悠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赵绰,那么也许他们就会成为世界上最相敬如宾的夫妻。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而且他也不后悔生命中出现了花艾。
凌歌棠夹起一块盐酥鸭放入盘中,他想起花艾。他的师姐天真又没心眼,在他身下绽放的她,美丽动人又引人犯罪。她像一朵芍药精,艳丽大方,积极回应凌歌棠的一切。
他起身告别周芸和夏之悠,说他已然吃饱,要回玲珑衣铺做事。周芸点头,她继续拉着夏之悠聊着家常。
凌歌棠回到玲珑衣铺的房间,把自己锁起来。原本只觉得花艾是他人生中的一抹红颜,可是如今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变了。凌歌棠因为花艾和唐壶鹿的拥抱而偏执,他不再像之前想完完全全地放手,他想能看到她,他想他们之间有着牵绊。
凌歌棠知道他对花艾已经放不下,花艾虽然不在他的身边,但是他的心却随着花艾而牵动。这快三年的时间,让凌歌棠有些忘记花艾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凌歌棠就会打开画着花艾的画,凌歌棠想如果花艾来到江都,他会让她的身体沾染上尘世的肮脏,让她沾染着他灵魂里的黑暗,凌歌棠要把她拉入凡尘,让花艾沾上世间百态。
凌歌棠又打开了那个禁忌的盒子,翻看着花艾给他写的信。他最了解花艾的性格,她真正的情绪和情感波动要全部藏在面具之下,表面的她还是最干净的小姑娘。可是他偏偏要把她对于感情的渴望公布于众,而孩子则是最好的证明。
凌歌棠紧紧地攥住花艾的信,他想这是花艾逼他的,她非要去招惹别的男人,非要把她的美丽给其他男人看,是花艾逼他变得如此面部全非。
如今凌歌棠想用孩子栓住花艾,哪怕仅仅只是用孩子栓住花艾而已。只要有孩子,凌歌棠想花艾总会回到他的身边。凌歌棠知道他疯魔了,可是是花艾逼着他疯魔的。
凌歌棠的故作矜持,让他在同花艾的关系上停滞不前,他清楚他的儿女流落在外,他也清楚他在凌家养着赵绰的孩子。前者是他自己选择的,后者是他不得不。
凌歌棠想他等一等,花艾就会想起他,就会想起那近十年的时光,就会惦记着对凌歌棠的爱。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年。
凌歌棠一直都不敢信花艾居然不来,明明花艾都生下他的子嗣,为何却不敢来?是恐惧他的拒绝吗?花艾应该清楚只要花艾哄哄他,他绝对不会放手。他做不到对花艾完全狠心,为何她却能如此狠心真的把曾经同床共枕的师弟抛之脑后。
咚咚咚敲门声,阿奴进来给凌歌棠递上一封信后便安静离开。凌歌棠曾幻想过是否是花艾来的信,可是每次看到那个名字时,他清楚他还是太过自信。想过给花艾写信,想问问她现在是否安好,可是他那骄傲让他不敢去写。因为他害怕花艾不回信,他害怕花艾焚烧掉他的信。
凌歌棠看过阿奴送的信后便提笔写了一封,他叫阿奴进来送给他人后,房间中又只剩他一个人。
安安静静,孤孤单单。
他已经处理好今晚的一切,凌歌棠忍不住又打开那个禁忌的抽屉,又翻出那个禁忌的盒子,又解开那个禁忌的锁。
盒子里仅仅是几十封信,信的页脚已经发黄变皱,可是他仍然忍不住瞧着它们。他每晚都会去瞧花艾写给他的信,在心里不断洗脑着花艾的心里有他。
凌歌棠清楚他的心早就变得偏执不堪,对花艾的点点情意随着时间进入五脏六腑怎么也无法挖掉。又是一个孤独夜,灯火通明下,凌歌棠又翻看着那些已经发黄变皱的信件。
“师弟,我昨天买了件衣服,我看了是你们家做的。好贵啊。”凌歌棠记得花艾所有的尺码,他在玲珑衣铺的江都店里摆着一件不卖品,是一件粉色襦裙,裙子上绣着花艾最喜欢的樱桃图案。花艾是他见过最适合穿粉色衣服的女子,他固执的认为花艾的衣服只能他来设计。
可是一年一年的等待,他都没等来花艾的到来。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来江都城,可是花艾故意躲着他。凌歌棠怎么不清楚花艾在躲他?明明可以顺路去江都,她偏偏要坐海船绕开江都。
凌歌棠离花艾最近的那次,他曾借口去江都码头。他以为花艾会停留在江都,可是她却登上了海船。凌歌棠看到了花艾,她还是像之前那样青春洋溢,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藏于人海,像个无耻的偷窥者望着那个女子。
这是他的金桂,他的光亮,可是她把光照耀给了别人。
凌歌棠知道他心里带着恨意,他不明白明明在他被众人耻笑的时候,她来到这去安慰他,可是偏偏在她最难的时候,她宁愿挺着也不去寻他。他看不懂花艾,却又想着花艾,那种想念并非是突然而来,而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花艾不在他的身边,无时无刻无不存在。
他找到翻看许久的画着花艾的画,画里的女子,眉眼弯弯,笑容可掬。花艾手里摘着个樱桃,嘴里含着个樱桃。半倚靠在水边的岩石上,沐浴着阳光。
他摸着花艾的脸颊,仿佛触摸到了那时轻轻碰着的花艾的脸颊。烛光下,花艾的脸颊仿佛栩栩如生,真的仿佛出现在凌歌棠的眼前。
“师弟你怎么了?”
“师弟你是不是难受?”
“师弟别走,留下来。”
花艾对他说的话,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脑海中,如同咒语一般让他念着花艾。凌歌棠想也许这是他的心魔,可是他不愿意他的心魔消失,久而久之他病得越来越重,可是装得越来越好。
凌歌棠清楚他病了,但他的病无药可治。能疏解他内心的人只有花艾,也只会是花艾。凌歌棠发现他同命相怜的人居然已经找到了心中所爱,他不禁苦笑起来。
“玉衡,请问玲珑衣铺中可否有一套现成的嫁衣,我要娶亲。”
“是江都的卖珠女?”凌歌棠问道。
桓天镜一扫之前的压抑,他满面春风,他肯定地回道:“是她,江都芙蓉离,离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