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控
从江城渡河,马车只稍走半日便可进入扶桑国境。
贤王一行人到扶桑礼县时,未到正午。
俊朗将马车停在居民房交错的巷子中,远远听得有人交谈。不一会儿,俊朗回来,递给鲸落一个布包,便推着贤王下车。
“你换身衣裳。”
打开包裹,里头一套粗布麻衣。等换好撩起帘子,贤王又递过来一个小瓷盒子,白底青花,表面光滑手感温润。
怕不是什么脂粉,打开一阵清香扑鼻。她盯着盒中之物半天,面露惊愕。
抬头想问,却见俊朗手中也持一盒,给贤王正擦着脸。原本疑惑的点豁然开朗,也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还不忘耳朵和脖子。三人简单收拾完,俊朗带着在巷子中七大弯八大拐地,转进了另一条巷子,乘上同样破旧的小马车,继续前行。
扶桑的地界做的比武国清晰许多,过了礼县进禅城,在城外几十里便有大的牌坊立于路上。若是从大道进村镇,也有个石碑木牌写上名称,途经了哪些地段,一看便知。
“王爷你看人扶桑这样多好,地界清晰。”实在憋不住了,一路上偶尔她会自己出声跟贤王说话,只是对方不是在喝茶就是在睡觉,不然便读书看折子,鲜少回答。起初还有些尴尬,多这么自言自语几回好像还行。
坐前头的俊朗倒爱听,虽然与贤王外出多,他不咋说话也习惯了,但长路漫漫时不时能听见些声音还挺好的,不无聊。
贤王身侧的窗边,有个斜口小匣子,偶尔会有信件出现在下方。之前去江城的路上,她一直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早上都送了两次了,对方本丢了信就走,鲸落直接起身扒着窗户看到底是谁。
对方策马疾驰,听见有声,回头对视,鲸落疯狂招手。
惹不起。夜行见是她,手上又加抽了一鞭子,马儿跑地更快了。
所有未被阻止的试探,都是默许。鲸落在试探贤王现在对她信任到了何处,以观自己与雷池的距离和生存的几率。
“俊朗,还有多久到呀?”鲸落坐回没一会儿,又撩开门口的帘子问俊朗。
“不出一个时辰。”
“嘿,老江,你别说,那酒馆老板娘是真够味儿。”
“哈哈哈哈,那是,你瞧没瞧见那老板脸都绿了。”
俊朗说话时,鲸落听见前面几个挽着衣袖裤腿的男人说话。马车与男人们擦身时,鲸落视线随着出声的男人转动,盯了半晌神情严肃。
云舒幼时原本模糊的记忆涌了上来,她母亲在之前的村落被欺辱后才搬走,去新的地方不久便病逝了。被欺辱的画面清晰展现在眼前,视线被丢来的衣服盖住,她母亲的叫喊和男人的嬉笑却不绝于耳。
“停车。”鲸落压着颤抖的嗓音出声道:“停车。”俊朗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对才慢下车来,贤王没有出声他也未停。
只听得她叫喊了一声:“停车!我叫你停车!”惊得走远的男人们也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吁~”俊朗被吓了一跳,拉停了马车。
鲸落咬着牙跳下,贤王见状掀开窗,见她向车尾走去。
“俊朗,跟上去。”
“是。”俊朗也跟着下车,只见鲸落到路边寻了一节手腕粗的木棒,称了称手就快步冲了过去。等他们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时,只感觉身上几棍子重击闷哼倒地。
后面的见兄弟被打,上来就架住她的手臂。倒地的几人爬起来,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擦了擦鼻水抬手就是一巴掌。
鲸落挣扎不脱,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看他扬起满是厚茧的大手掌也未眨眼,只是巴掌未如期落下。
俊朗钳制住男人的手,一脚踹向拉住她的两人。
“妈的,你们干什么。”
“什么东西,敢动老子。”
身边骂声渐起,本还欲问缘由的几人见自己这边一直被动挨打,血气上脑,一声兄弟们给我打,大家一拥而上。
鲸落得了自由,捡起木棒,俊朗挡着对方招呼的拳头,她在旁边,能打哪儿打哪儿。俊朗毕竟是有武功傍身,几个人很快都躺在地上呻吟。
鲸落不要命地一棒一棒砸在他们身上,俊朗见她打上了头红了眼,忙拦住。
“别惹事。”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车马,不知等会怎么给王爷解释。
“你帮我阉了他!”鲸落眼睛越发红,盈盈泪珠在眼眶打转,见俊朗摇头,又哽咽着说:“求你。”
俊朗只是拖着她走,感觉没有挣扎,回头看了眼她低头身体放松才放下拉着的手。却不想松手瞬间,她跑了回去,对着其中一人裤裆猛踹一脚又直奔马车跑了上去。
如果不快点,她怕自己腿软。上车后握着拳放在双膝上,强装镇定也能感觉身体在抖。她能理解这种心情,若是可以,云舒一定会将这些人千刀万剐。她也想为她复仇,但确实太冲动了,若不是有俊朗在,她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上的时候真的是气疯了,完事后还不解气,只是上了车看见贤王淡定看书的模样,突然就后悔了。
“王爷”俊朗回来,见“云舒”抱着腿支着脸,头发凌乱眼神放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汇报。
“走吧,让夜行安排人善后。”
王爷都发话了,俊朗也不再说什么,放下帘子,安心赶车。
鲸落听见贤王帮她,委屈悲戚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知道是自己的情绪还是云舒的,原本支着的脸默默埋进腿间,眼泪哗哗淌。
这一路本是隐藏身份出门,确实不适合惹事,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她反应如此之大,剩下的一个时辰,都在流泪却一声不响,贤王从来没见过哭得悄无声息的人。反而让他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安慰,又该如何安慰。
“爷,我们到了。”
鲸落哭完有些迷糊,正昏昏欲睡便听见俊朗出声。放下发麻的四肢,起身去推贤王,人毕竟帮了忙,横竖都得殷勤点,却不想被他拦下。
贤王抬起手掌伸向她的脸,鲸落下意识直了直背拉开距离,却被一下捏住脸颊的肉止住了动作。
“别动。”贤王指腹在她脸上擦了几下,收了手,声音冷冷淡淡:“凳子下有拐杖,拿给我。”
弯腰时她的心脏咚咚直跳,贤王指尖微凉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两颊。
“爷?”俊朗眼看半天没人下来,掀开帘子,鲸落正钻贤王咯吱窝将他架起。见她吃力,赶紧上车帮忙。
“大兄弟,新搬来的呀?需要帮忙吗?”隔壁家的大娘刚外出回来,见着隔壁家门口停了辆马车,便驻足看了看。不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架着个残疾的男子,想必是前几月买下这间旧宅的人,想着以后就是左邻右舍了,出声问问。
“不用不用,谢谢大娘。”俊朗忙接话茬,不然那表现得太奇怪反而引得周围怀疑:“我是郭俊,大娘,这是我哥哥嫂子,今个儿刚从江城搬来。”
听见哥哥嫂子几个字,贤王与鲸落不约而同瞪向俊朗---这人怎么张口就来。
“这么远啊,一路上够折腾吧。”
“可不。大娘,我先不跟你聊了,改天咱俩再唠唠。”
“行,你们忙,有啥需要的,可以来找我啊。”大娘见俊朗长得老实,嘴巴又乖,心下欢喜,说话也热情许多。
鲸落支着贤王,他另一手杵着拐杖,俊朗在另一侧扶着。她心里犯嘀咕,本来以为贤王是正常人,今个儿这表现,又不像是假残疾,难道只是假瘫痪?
下车开了门这才发现是个民房小院,与云舒幼时住过的倒是几分相似。两房一厅,侧边小厨房,后边茅厕,小院刚好容一马车。
安置好贤王,天色已暗。俊朗出门买吃食回来,刚进院子就被她一把拉过旁边问,住院子要多久,这后面行程也不跟她说,实在让人没底。
“姑娘跟着不就成了,何必知道那么多。”
“那我要是想出去一天可有空闲?”
“这得问里面那位。”俊朗实在不懂她,两次单独出去都被歹人拦住,还总想着出去,既然疑惑那就问:“你这次又想出去干什么?”
嘿!这话说得她不乐意了,什么叫“又”啊,统共也没出去几次。再说了,这关系都这样了,还不信任她,就算不信任她,也要人都逐利的心有点信任吧。
“行吧,先进去。”
礼县不大,他们扮着平民,买的都是些街边小馆的吃食,说不上山珍海味倒也家常。三人吃得极其安静,鲸落咬了半天筷子,终是忍不住出声:“王爷,咱们在这儿呆多久呀?”
“有事直说。”
“若明日无事,我想出去一趟。”
“作甚?”
“我母亲的坟在礼县不远的杏花村,一日便可来回,想去看看。”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不会跑的。”
“未时必须回来。”
“好,谢谢王爷!”苦了半天的脸算是灿烂了,夹菜的速度都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