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蒂亚（四）
“安小姐，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听完安小蝶的梦境，陆予枭打破了短暂出现的沉默，“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所确认的条件属性。”
安小蝶点了点头：“好。”
“听你的意思，在最后几次的梦境里，你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梦境，”陆予枭问，“你没有尝试在梦境里改变什么吗？”
“我做不到。”安小蝶无力地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我知道我不能对森怀特说那样的话，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惹恼她，然后被拖进那个房间。”
“森怀特到底是谁？”沉默很久的肖钰开口问。
“皇族，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权力地位都在安蒂亚之上，是连安蒂亚都要敬畏的人。”楼祯说着，脑海里自动出现了一个画面：安蒂亚被森怀特的侍从毫无形象地拖进了临时关押的房间——也就是走廊尽头的房间，安蒂亚向森怀特求饶，向前公爵求助，得到的却是前公爵冰冷的眼神和他热情讨好森怀特的话语。没有人替她说话，大多数人只想看她的笑话。
“安蒂亚·一，因惹怒帝国公主森怀特，被判定为失败品。”楼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森怀特……对人很无礼，”安小蝶说，“她对安蒂亚也十分刻薄，刻薄到最后我忍不住起身说了几句……非常难听的话，比如什么……万人痛哭殇国丧……”
陆予枭：“……好会骂。”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安小蝶猛地起身，一时间肖钰也没能拉得住她，“不就是这个狗屁世界的无名公主吗？唯一继承人？真是可笑！我听说你们的登基大典要万人同唱，我看乐师也不要找了，万人痛哭殇国丧，真合适！”
“安小姐，”森怀特眯起眼，微笑依旧纹丝不动地挂在脸上，“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下种狗也会叫得这么凶。”
“莱克多公爵，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我出手帮你解决掉这个失败品吧？”森怀特没等安蒂亚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安蒂亚，就下了命令，“把他们拖下去，和失败品放一起。”
“我的梦境只停留在那间房间里，之后可能是因为我死掉了，所以没有了。”
“你的梦境里，关于我们的有多少？”陆予枭问。
“问到重点了，陆先生，”安小蝶看向陆予枭，说，“你知道为什么肖钰会找你们搭话吗？是我让他这么做的。陆先生，你和楼先生是最早从这个世界出去的。”
“你们两个和我们不一样，”安小蝶说，“有的人触发了不可触发条件，就立刻被判定为了失败品，但陆先生你不会，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判定失败，而楼先生你……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梦里肖钰并没有和你们搭话，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两张卡牌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肖钰他全给了我，也因此……我害了他。”
肖钰终于开口了，他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小蝶，就算我知道了卡牌的真正意思，我还是会把卡牌给你。”
“好了，你们俩自己晚上盖被子交流去，”坐在前任旁边的陆予枭出于私人和大局的考虑打断了他们，“总之先谢谢安小姐给我们定心丸，你所说的关于我和楼先生的‘特殊’是因为我们抽到的卡牌作用，还有……”
“安小姐，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有些难理解，”陆予枭再次看向安小蝶头顶上的数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梦境中——不同于以往概念的梦境里。”
“我说过，肖先生和楼先生都是第一次来，所以他们头顶上的数字是1，而安小姐，因为你有梦境，所以你比别人多了二分之一，因此按道理来说，你的数字应该是一又二分之一，而不是现在的二分之一。”
“但也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从过去到未来代表的是负的二分之一，但可能极小，因为异界不喜欢减法，因为这在异界意味着违反了运行规律——这个很少见，所以不明白也没事，总之我想说的是，你的二分之一极大可能是零加二分之一，而非一减二分之一，若是前一种的话，说明现在的状态对你个人而言是梦境状态，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不用走完六个世界，只单单走完这个世界，就可以彻底离开异界。”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拿着生死恋人，这样你就可以带着肖先生离开异界。”陆予枭说，“不过这只是我的提议，具体怎么使用还是看你自己。”
“不用现在就做决定，”一直没说话的楼祯开口了，“你们可以再多思考一下。”
“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陆予枭看向立在角落的大钟，“七点四十五……有这么早吗？”
“没有，”楼祯说，“现在应该是九点四十五，只有房间内的沙漏是准的，其他的都是慢了不同时间的钟，这间房间慢了两小时。”
“那我们快点回房间去，”肖钰有些焦急地说，“听安蒂亚的意思，十点前没回到房间的话会被判定为失败品。”
“走吧。”楼祯起身，等陆予枭站稳后，迈开步子开了会客厅的门，嘈杂的声音顺着门缝一点一点涌入了会客厅——门外站着的是林冉和韩雨雨，还有几个楼祯对不上名字的人。
“什么事？”楼祯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面无表情的仆人。
“我按照您的吩咐将他们拦在了外面，”仆人说，“但他们执意要进来。”
“您？”林冉细细地回味了一下仆人的话，猛地看向楼祯，“你竟然……你抽到了主控卡？”
“主控卡碍不着你的事，林小姐，”陆予枭看了眼林冉身边显现的事，“至少碍不着你的‘免死金牌’。”
“陆先生，我觉得您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异界，”林冉越看陆予枭越觉得不顺眼，“我想您应该知道……”
……知道加成技能不能随便往外说。
林冉及时咽下了这句话，毕竟先说楼祯有主控卡的是她。
“……您应该知道玩家内部吵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情。”林冉深吸了一口气，将火压了下去。
“我当然不知道，”陆予枭说，“我就是第一次来，我除了知道你是第四次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冉姐竟然是第四次来？”站在林冉身后的一个女生惊讶地说，“可林冉姐，你不是说……”
“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但是第四次来异界，”林冉一边解释，一边咬牙切齿地看向陆予枭，“看来陆先生抽到的是‘计数’了，真是好有用的技能！”
“嗯，很有用，”陆予枭冷冷地说，“至少比你的‘挑拨离间’好用。”
林冉：“……”如果陆予枭能看到技能的话，就说明他抽到了‘底细’——这是林冉非常想要的一个技能，虽然这个技能确实很鸡肋。
楼祯：“……”
陆予枭这是铁定想和林冉过不去了，楼祯忍不住想起，上次在咖啡厅的时候，楼祯被一个小孩泼了大半杯咖啡，孩子家长过来的时候问也不问就开始指责楼祯，好巧不巧陆予枭就在这时候到了，不仅很有素质地和孩子家长在咖啡厅外对骂了一顿，最后还让人家赔了钱——那时候他的表情和语气，和现在一模一样。
“别吵了，”楼祯叹了一口气，打断他们，不耐烦地说“陆祯你……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从进来到现在你就不停地和我吵，现在又和林小姐吵……”
陆予枭当下一愣：“楼……”
“林小姐，你们想进去的话就进去吧，”楼祯看也没看他，对林冉说，“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单纯地来这里讨论了一下，应该没有耽误你们什么吧？”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刚来一小会儿，”林冉朝着楼祯笑了笑，“那我们就进去了，予枭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楼祯：“……好，谢谢。”
林冉看也没看陆予枭一眼，带着一群人进了会客厅。最后一个人进去后，门就被仆人关上了，仆人朝楼祯鞠了个躬，离开了这里。
“那我们……先回去了。”肖钰见他们之间氛围不对，自己也不太好说什么，便识趣地选择了先走。
“嗯，”楼祯点了点头，说，“如果有人在早起铃声响前敲门，一定不要开，记着了。”
安小蝶：“记着了，明天见，楼祯。”
楼祯：“嗯，明天见。”
安小蝶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叫楼予枭，”安小蝶眼睛弯弯，说，“还有明天见，陆予枭先生。”
刚刚回过神陆予枭：“……”
还没等陆予枭开口，安小蝶就拉着肖钰上了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楼祯沉默地迈开步子，拉着同样沉默的陆予枭走回了303。陆予枭刚拿出钥匙，就被楼祯一把抢了过去转开了锁，等钥匙再回到陆予枭口袋里的时候，楼祯已经把他拉进了房间并把门上了锁，整个动作粗暴而流利，竟有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陆予枭背靠着门，面前是面无表情的楼祯，微弱的火光落在楼祯的侧脸上，柔和了楼祯的五官，一时间陆予枭有种“楼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陆予枭你听好了，”楼祯一字一顿地说，“我对林冉没有好感，帮她说话只是因为是你让我装作和你关系不好的样子。”
“我……我知道，”陆予枭被楼祯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不是，楼祯，你……你好好说话，你这样会让我……”
“我也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予枭放弃挣扎，“我当时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我不能生气吗？”楼祯反问，“被甩的是我，不得不跟前任捆绑的也是我，我难道还要交个罚款放个烟花来庆祝吗？”
“陆予枭，我知道你和我分手还有别的原因，但你不想说，所以我不会问，但既然你决定了要和我切断关系……”
“我不想，”陆予枭少见地打断他，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楼祯，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在进入异界前就抓住你吗？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和你在现实世界有了交集，你就会被迫进入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异界，我走过这里，所以我不想让你进来，你也知道这个异界不是什么正常世界，我不想你因为我来到这种鬼地方。”
房间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我……我没有在吼你，楼祯，”陆予枭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憋了三个月，有点收不住。”
“医院里的人都是因为我才会来到这里的，”陆予枭接着说，“安小蝶的二分之一固然吸引我，但我想帮他们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们是我在医院里见过的人，他们是因为我被迫进来的。安小蝶的梦境是因为异界的时空错乱——这个很难理解，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说，但如果我没有触发起始条件，她也不会进入最真的梦境……我真的怕我过不了审判……如果他们因为我……”
到最后陆予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近乎语无伦次地宣泄着三个月的压抑，但楼祯始终很平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陆予枭从异界出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他把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离开了：给楼祯发完消息后就任由手机自我消耗电量，没电了也不充，家里几百年不用的老式座机响了，陆予枭接起来给家人报过平安后就扯了线。家里的灯也没开过，即便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到天黑，起身回房间的时候因为看不清路而磕到了腿，宁愿继续摸索继续磕碰也不想开灯。
他总是自己慢慢消化情绪，把自己关在人为的小黑屋里，任由这些寂寞黑暗将异界给他的不安与烦躁消磨殆尽。
等一周后，恢复社交的陆予枭还是陆予枭，和楼祯分了手的陆予枭还是原来的陆予枭，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就是陆予枭。
“平静下来了？”楼祯见陆予枭不说话了，呼吸也稳定了，这才开口，“我还想着，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应该借你左肩膀还是右肩膀。”
陆予枭愣了愣，失笑道：“那我再难过一会儿？”
“现在没用了，”楼祯说，“下次你抓紧机会吧。”
“你安慰人的样子一如既往地敷衍。”陆予枭说。
楼祯：“敷不敷衍不重要，安慰到人了才是关键的，不过这次我会试着不那么敷衍的。”
“如果过不了审判，大不了就不出去了，”楼祯认真地说，“你选个世界做主控人，再给我一张通行卡，我有空了就来找你——安蒂亚的记忆告诉我新的213和214世界准备开启了，是风景不错的世界，值得一住，反正陆少的工作只是为了兴趣，交友只是为了场面，应酬只是因为不想煮饭……”
陆予枭：“……打住，打住，我也没有那么……呃，不是，我做每一件事都是很认真的，工作也是，对你也是。”
最后四个字出来，楼祯就知道陆予枭已经“自我修复”了。真好，楼祯想，后半段话他也没想好，就这样哄好了也不错。
“我知道陆少爷很认真，”楼祯说，“分手了这么久还惦记着前任，很专一，很感动。”
陆予枭：“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再续前缘吗？”
楼祯：“……暂时不考虑。”
哄好的陆予枭也有点难对付，楼祯头疼地想。
楼祯一边松开了领口，一边走向自己的床位，以实际行动回避这个问题：“卫生间门关了，这间房间的卫生间死过人，防着点。还有，条件清单给我，我把不可触发条件划掉，这两天把剩下的条件触发了，就去你说的世界通道，买两张‘赠与祝福’给茜茜他们……啧，好像没有钱……”
“钱不是问题，”陆予枭说，“你前男友我，在现实世界很有钱，在异界更有钱。不瞒你说，我在世界通道已经有了自己的别墅，还存了一笔巨款在铸金楼里，这么长时间的利滚利，都够买一个新世界了。”
楼祯：“……”
陆予枭补充道：“所以钱真的不是问题。”
楼祯：“……”
楼祯：“……是是是，我听到了，陆少好厉害。”
陆予枭：“过奖，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