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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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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是一幅刚刚涂抹好的油画,夜晚的海滨城市总是格外热闹。海边,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你追我赶,快乐地踏着浪。距离不远处是小吃摊,三五成群的人们结伴而坐,新鲜海鲜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车后座的南星,后者脑袋撑在胳膊上,像只乖巧的宠物猫一般趴在车窗边,面色宁静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凉爽的海风顺着窗户爬进来,吹得他眯起了眼。

    -“小兄弟看起来心情不错嘛。”这段路程很长,几乎快横跨半座城市,师傅在心里评判了一下,觉得南星不像是那种喜欢绝对安静的客人,便没耐住寂寞尝试着和他搭话。

    南星闻言笑了一下,转过头冲师傅乐道,“这么明显吗?”

    师傅也乐了,点头道,“我看人挺准的,我朋友都说我都可以去天桥下面摆摊给人看相了。”

    南星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说道,“那你给我看看呗?”

    正好碰到一个一分多钟的红灯,司机师傅没能赶上绿灯的趟儿,闻言便从后视镜里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等到红灯重新变绿,车辆起步,他玩笑着说,“我看你印堂发红,是命犯桃花嘞,小心惹上情债。”

    南星又趴回窗边,笑着应了声是。

    绿然小区是刚修建不久的新小区,只是位于近郊区,地理位置算不上好。这里住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对电竞什么的丝毫不知,也正因如此,南星最终才买了这里的房子。

    一进门,便看到王姨正抱着安安在客厅里来回打转,哄她睡觉。看到双手空空的南星,王姨压低声音,训小孩似的说道,“纸尿裤呢?哎呀,你说说你哟,这点事都记不住,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哟。”

    住院那段时间,江月白不放心别人来照顾南星,左想右想最终决定让基地阿姨来。后者从战队组建之日起就在,对和家里人关系紧张的南星更是格外偏爱,几乎是养儿子一般对待他。

    明白了眼前这人靠不住以后,王姨最终决定亲自出马。她小心翼翼地将安安递给南星,轻声道,“闹腾一天了好容易困了,等她睡着你就抱到房间去。我去拿快递,正好家里没醋了,顺道去买一瓶。”

    南星僵硬地接过了安安,仿佛抱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定时炸弹似的,背部像打了钢板,挺得笔直。

    安安出生之后,南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她,当即就被推进icu。在医院疗养期间,他自己都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更别提照顾安安了,况且安安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早知道就该打掉的,大不了不就是死在病床上,还能有多痛苦?无数个因为后遗症睡不着的夜晚,南星总会这么想。

    又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忍受。鬼使神差地,他独自一人跑到了安安的房间里。

    她无知无觉地睡着,看起来没有一丝痛苦。洁白的月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平和又安详。

    我就快要死去,谁能照顾她一辈子?与其痛苦地过完这一生,现在就解脱也许更好。南星似乎听见了魔鬼的声音。他浑身颤抖不已,双手却稳如磐石地扣在了她脆弱的脖颈上,缓慢地、坚定地缩紧了双手。

    安安就在那时侯睁开了眼,以往总是闹腾不已的小丫头这次一反常态地没有哭闹,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南星怀疑她早就死了,不然为什么连喊叫都不会?抑或其实死的是自己,他可能死在了被楚天阔强迫的那个晚上,可能是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间,又或者是在他被开膛破肚,被人从体内取走什么东西时。

    王姨的尖叫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了,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是扭曲的彩色斑块。最后视线定格在劫后余生的安安身上,黑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一张泪流满面的魔鬼的脸。

    被确诊为产后抑郁症,在经历了漫长的心理咨询疗程,他终于在医学上恢复了正常。心理医生不止一次劝说他多和安安接触,王姨也总是有意增加他们父女俩独处的时间,但南星往往都是逃避。

    他在害怕。

    王姨临走时看着南星僵硬的身体,面上不显,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怀里的小家伙自食其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瞌睡,脆弱的好像谁都能伤害她。

    但她又很坚强,从在他肚子里就是。

    等她长大了,会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杀死她,怨恨自己的“母亲”是个不正常的人。

    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恨,毕竟值得憎恨的理由实在太多。

    南星温柔地蹭了蹭安安的脸颊,听见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便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谁知道后者似乎铁了心要闹腾这位不称职的爸爸,刚刚还一副熟睡的模样,脑袋一沾到棉柔的床铺突然睁大了那双和葡萄一样的眼睛。反映了两三秒,撇了撇嘴,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起来。

    南星手足无措地将她抱起,想着阿姨以往哄孩子的模样,嘴巴里念经似的嗡着无意义的曲子,抱着安安四处走动,后者便安静地呆在他怀里,不再闹了。

    他抱着安安在家里打转,想起外婆口中的小时候的他,也是个会闹人的主。每次哄他睡觉,都要把他放在自行车前面那个小篮子里,绕着小镇转一圈才肯安分。

    -“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南星蹭了蹭安安的脑袋,低声嘟哝了一句。

    原本的杂物间最终被改造成了游戏房,只是回国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南星从来没有进去过。他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在国外那段时间,用小号打游戏放松也是常有的事。或许回到故土不仅让思乡落地,也让刻意忽视的那些伤疤重新显露出来。

    只是安安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和自己老爸作对,对这扇普普通通的房门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她用力伸着两条胳膊,整个人都恨不得从南星怀里发射出去。南星尝试着无视,试探着朝另一边走去,安安立马撅起了嘴,看起来能挂个油瓶,乌黑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南星。

    被这含着委屈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南星叹了口气选择投降,只能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房门。

    房间里被阿姨收拾得整洁无比,即便鲜有人来也不见脏乱。正对门是熟悉的电脑和座椅,和他一起征战许久的老家伙们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他,在这黑暗的房间里耐心等待着与伙伴的重逢。南星单手抱着安安,修长的手指从键盘上缓慢地抚过,像是在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致意。所有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液晶屏幕上是一张略有些错愕的脸。

    他失笑,心想也不知道江月白是怎么和其他人解释的,居然把他当时用的电脑和座椅都搬了过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老板吧。

    房间一侧是落地柜,透明的玻璃柜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奖杯与勋章,亮得刺眼。他一个一个认真地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每一次荣耀的瞬间都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深处,不用回想就这么直愣愣地浮现眼前。

    另一侧的桌子上则放着一些照片,即便准备相片的人贴心地把楚天阔统统裁剪掉,仿佛他从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每一张的自己都是望向同一个角度。

    是楚天阔的方向。

    怎么会那么蠢,蠢到以为楚天阔居然会不知道?这样意气风发的脸上也遮掩不住的直白眼神,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反光的相框突然映照出自己,和照片里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身影渐渐重合,南星突然像被毒蜂蛰了一口似的猛地后退一步,局促地用手扯了扯衣角,只剩相形见绌的茫然。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怀里的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手,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南星的脸颊,又自食其力地抬起脑袋,在他脸颊处响亮的啵了一口。南星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直到安安不舒服地哼唧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

    他抱着安安坐在电脑前,身体比大脑先行反应,按下了电源键。

    快两年未用的主机依旧运行流畅,液晶屏幕开始泛起幽幽的蓝光,桌面是一贯的简洁,lol图标安静地位于左上角。像是肌肉记忆,移动鼠标,双击,等待。

    安安这时候倒是安静了下来,一边啃着奶嘴一边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南星熟练地在游戏界面输入账号密码,在按下enter键的前一秒,理智终于回笼。

    如果真用这个账号登进去,大概会炸开锅吧,南星无奈地想。

    还没等他换成小号,一旁的安安大概等得有些无聊,挣扎着伸出肉乎乎的小短手,准确无误地按下了enter键。

    “哎!”南星惊呼出声,震惊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后者冲他乐呵呵地直笑,似乎又困意上涌,往温暖的怀里又蹭了蹭,毫无做坏事的自觉,安稳地去见周公了。

    理所当然的,网络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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