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意似无意，少年可曾见
离开闻香阁，晨风在郑菡儿的搀扶下走向北山村。如今的村民见到晨风都要恭敬地称呼一声大人，毕竟现在的瞎子已经非比寻常，不但拿下七国大比的桂冠，而且还被帝君封为督建。
没有理会这些村民，晨风默默的回到原本的那个小家，脑海里全是姬婳与他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的脸庞时而微笑，时而低沉，伸手抚摸着这里的一事物，充满了留恋。
出了小屋后，晨风去了屋后的北山，很长时间没有来祭拜胖虎爷爷了。
北山还是那么的荒凉，秋风卷起一片片落叶，为这方世界平添了一丝苍凉。摸索着将胖虎爷爷坟头的杂草拔除，晨风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盘膝坐下，取出扶摇，弹了一曲《悲秋》。
半个时辰后，晨风才站了起来，这时候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打开伞杖，郑菡儿钻到伞下轻抚住晨风，让少年神情恍惚了一下，仿佛那个小丫头又重新回到身边。
然而仅走了几步，晨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脚步迈动得十分艰难，到后来干脆站在原地。
“菡儿，你去村里帮我找点吃的，最好弄点这里的叫化鸡、甸草根烧鸡蛋，可以花钱让村西的张婶做一些。”晨风轻轻拍拍郑菡儿的小手说道。
“少爷，那你一个人？”郑菡儿诧异地望向晨风，心想可以一起去村里啊。
“我想再陪陪胖虎爷爷，另外拿到这里跟他一起吃，对了，最后再弄一壶这里的老酒，他生前最爱喝了。”晨风尽量露出一丝笑意。
“好的，少爷，那你小心一点。”郑菡儿轻轻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嘻嘻，你还挺怜香惜玉。”银铃般的笑声传入晨风的耳朵，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妖娆艳丽的面孔距离晨风的脸不过半尺，正是曾经出现在塞拉帝国皇陵的那个诡异少女。
望着晨风浑浊的双眼，少女幽幽叹了口气：“这么俊秀的少年，可惜是个瞎子。”
“你姓姒还是妘？”晨风淡淡说道。
“我叫姒蓁。”少女脸上笑容更盛，可惜晨风看不见，完全不受她的魅惑影响，这让她很苦恼。当然魅惑之术可不仅仅是容颜，还有声音等等，只是效果大大下降。
当然，对付一个弱不禁风的瞎子，姒蓁自信可以信手拈来，只是不能看到少年为她神魂颠倒，有些遗憾。
“你和姬家的种种是非本与我无关，就算姬婳曾经是我丫环，也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自她回姬家的那一刻就已经缘尽。”晨风轻叹口气。
“试试总是好的。”姒蓁嘻嘻一笑，声音渐渐的变得空灵、酥软，好似呢喃软语，甜如浸蜜，“再说小哥哥长得这么俊俏，奴家也喜欢得不得了。”
晨风的眉头皱了皱，随即盘坐下来，将扶摇置于膝上：“我目虽盲，但也认为你国色天香，声音更是莺声燕语、美妙动听，不如就让我送姑娘一曲，如何？”
“七国大比的桂冠，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嘻嘻~”姒蓁展颜一笑，随即找了一块大石斜卧上去，勾勒出令人贲张的绝美曲线，双眸直勾勾盯着少年，任由雨丝飘落身前。
有意似无意，少年可曾见？
“柳闻香总让我谱新曲，今日见姑娘而得灵感，这一曲《烟雨》就送给姑娘。”晨风以天地之风为焚香净手，冥坐片刻后轻轻抬起双手。
姒蓁转向少年的双手，修长而圆润，指甲修剪得圆滑而饱满，保养得十分用心。一个琴师最重要的就是双手，保护好这一双手才可以弹奏出好的琴乐。
左手轻轻划动琴弦，“叮叮咚咚”的声音顿时入耳，如清脆动听的串串风铃，在秋风的轻拂下微微荡漾，宛似水波般向着四周蔓延。
天高暖暖，
美人懒懒。
流光似水，
落叶如钟。
右手加入琴乐，曲风微微变换，节奏变得明快几分。
秋风多烦扰，
频频入我怀。
枕石衣襟乱，
散髻发丝悬。
彩蝶翩翩舞，
疑似桃花面。
细雨闲不住，
徒惹美人烦。
再寻来时路，
烟雨看不见。
晨风双手动作加快，但始终保持着清幽绵长的天籁之音。
江山自有江山乱，
哪堪红颜在阵前。
天雨落花花妖艳，
衣衫湿却说嗔怨，
谁能道清是与非，
只因他景与我身。
姒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种柔情蜜意的神态不见，一股子哀怨悲愁莫名袭上心头，影响着她的恨意与杀心。
姒蓁从卧石上坐了起来，头上凭空多了一把油纸伞，滴溜溜转个不停，将秋雨拦于身外。
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少年，姒蓁再次展颜轻笑，散发出的声音附骨销魂，直浸人心，时刻撩拨着身躯深处那潜藏的欲望。
“公子的琴音果然非凡，奴家恰好也懂得吹箫呢，不如就跟公子和上一曲。”姒蓁素手一抖，一支玉箫突兀浮现于手，然后横在檀口。
香粉帐里暖薄衾，
玉带半解待君临。
红颜熏酒如小醉，
多少帝王解衣襟。
江山自有江山乱，
只待英雄争主宾。
晨郎若有天下志，
蓁女俯首做细君。
晨风轻和箫声，轻轻冲姒蓁一笑，等其一曲吹奏后，双手微微用力，将琴声主调夺回。
雨中闻溪语，
伞下弄扶摇。
繁花如锦绣，
美人胜天娇。
琴书自温饱，
行止任逍遥。
心无江山远，
才有天地高。
姒蓁眉毛紧皱，愣愣地望着晨风，随即放下玉箫，轻轻说道：“从前我是林中鸟，天南地北任逍遥，那是因为我身后有一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家、感觉到安全的家，那是我的依靠、我的眷恋，但是现在它们都不在了。”
晨风默默将扶摇收起，放回背后的鹿袋，一手擎伞站了起来。
家？他也曾有过。
“瞎子，你就没有仇恨吗？”姒蓁缓缓走到晨风的面前，直勾勾地望着他，“你的仇恨放下了吗？此刻你又真的逍遥吗？”
秋雨渐渐猛烈起来，仿佛此刻晨风的内心，远不是表面那样平静。
“哈哈~劝别人容易，自己做到却难。”姒蓁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事，忍不住仰头大笑，“对与错，对于为人女、为人亲、为人徒的我来说，它重要吗？对你又重要吗？”
晨风依旧无言，甚至有些无法面对眼前的少女。从姬婳的角度来说，他希望少女放下，但那只是出于他的自私角度。
这世上就是如此，有许多人自己明明做不到，却希望身边每个人都是道德标兵。我来包容你，那么谁又来包容我。
“就算我能够放下，那些死去的姒、妘族人的灵魂就能放下吗？那么苟延残喘的存活之人就能放下吗？他姬家就能放下吗？”姒蓁的脸上已布满泪水，头顶上的油纸伞随风飘落，她亦不管不顾，任由雨水打湿衣衫。
良久，姒蓁重新恢复那幅魅惑众生的模样，笑嘻嘻地望着少年：“你还挺会引诱人的，真不能小看瞎子，怪不得人常说琴能通心。”
晨风轻叹口气：“抓住我也胁迫不了庞大的姬家，姬婳还没有这么大能量，何况她不会知道。”
姒蓁似笑非笑地望着晨风，随即飞身而上，整个身躯紧紧贴在少年身上，嘴唇轻轻舔了舔：“不试试怎么知道？抢了姬家女人的心爱之物也是好的。”
“做梦。”晨风扬起头来，迅速后退。
“彭~”姒蓁一掌拍在晨风的胸口，一股巨力将他击飞，狠狠地摔在泥泞的草地上，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晨风死死握住手中的伞杖，大笑关扬起头来，浑浊的眸子正对着姒蓁，脸上写满不屑与坚决。
姒蓁亦直勾勾地望着晨风，眸子满是倔强与杀意。
秋雨越发的暴烈起来，整个世界宛如一片烟雨朦胧。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呼喊声，正是折返回来的郑菡儿。
姒蓁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晨风则脸色大变。
“我跟你走，别动她。”晨风放下伞杖，吃力地站了起来。
“晚了，臭瞎子。”姒蓁的身影突兀消失在原地，随即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以及摔倒声。
姒蓁很快就折返回来，迎接他的是无数牛毛般的淬毒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