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小石头
柳闻香弄这一出，倒是断了吴里京等八个评审的结拜之意，谁没事会给自己找个妈。
中午休息时分，晨风第一时间返回客栈，拒绝了柳闻香的盛宴邀请，匆匆填饱肚子后回到房间，并严令晓艳不要来打扰。
上午大比几乎透支了晨风的精气神，令他倍感疲惫与虚弱，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休息以及思考下午九进三的赛法。
九进三的比赛规则是现场创作，九位评审会分别给一题目，然后由乐府司的官员抓阄出其中一个，作为最终比赛用题。这样做可以防止有人作弊，同时也充满未知性。
但势力强大的琴师乐府，专门有人负责分析这九大评审，根据他们的爱好、性格、现场景致及事物状况推测出可能出现的题目，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反复训练，以期望获得好成绩。
这种方法叫扣题，拥有一定的准确性。闻香阁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准备，资料已经提供给了晨风，但晨风只是让晓艳快速念了一遍推测结果，就置之一旁。
晨风的客房外，两个护院守护在门外，这是柳闻香特意安排的。晓艳则坐在楼梯不远处，一会盯着燃香，一会透过窗户瞭望远处的钟楼。
当两柱香尽，第二次钟声响起时，晓艳推开了晨风的房间，快速来到榻前将少爷头上的三根银针小心拔下。
乐府司广场上，围观的人群少了近一半，原本十八个房间也变成了九个，而且相距甚远。
待锣声响起，九进三正式开始，乐府司的官员从密封的盒中抽出一个小球，上写六号。紧接着广场上方六号卷轴展开，上书斗大的两字“石头”。
众人哗然，又一冷门，也不知道是哪个评审脑袋一抽出的题目。
两刻钟的创作时间，乐府司已经将计时沙漏倒转，九个参赛选手迅速进入了苦思冥想状态。
题目确实冷门，甚至有些变态，不像花鸟鱼虫般容易表达，也没有风花雪月容易传情，非常考验参赛者的想像力与演奏技巧。
晨风焚香净手，静坐冥思，偶尔伸手轻拨一下琴弦或者拍打一下琴徽，让前方围观的柳闻香、晓艳等人不明其义。
乐府司的官员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分别将标有一至九的小球重新投入一个空封闭箱中，看样子是准备采用同样的抓阄方法决定出场顺序。
“千万不要在前面。”晓艳焦急地喃喃自语。
这种方法有不小运气成分，因为越靠前的选手准备的时间就越少，心理压力自然也大。
“时间到，抽取第一名演奏琴师。”沙漏流尽，乐府司敲响铜锣，然后九个官员分别进入了各个房间，手里拿着一幅特制耳衣，看样子是用来隔绝声音。
第一个被抽到的人是铁桦镇的良仁琴师，他的脸上写满了苦涩与不甘，长叹口气缓缓落坐于琴前。
八个官员齐动，分别为晨风、花不语、萧梦秋等人戴上了耳衣。
琴声勉强响起，忽东忽西、忽高忽低，显然这个琴师还没有找到可以表达出石头之意的方法。
一刻钟的演奏时间很快过去，良仁被要求停止演奏，乐府司的官员将琴案拉远，然后肃穆立于一旁。
接下来是二号琴师，来自铜川镇的首席琴师陈千木，他似乎确定了想要表达的石头之意，大概是走玉石这样的取巧概念，但准备不够充分，只是勉强演绎了几分。
当前晨风所处的房间编号为六号，每当抽取一个号码的时候，晓艳一颗心就提上了嗓子眼，生恐抽到六号。
“第四位演奏的琴师是六号，来自七宴镇闻香阁的晨风。”
随着六号号码的出现，晓艳与柳闻香几人顿时陷入了极度紧张之中，因为这个号码还是比较偏靠前的，且前三位演奏者似乎都十分的沮丧，显然发挥得不够好。
晨风双目失明的事情，乐府司显然十分清楚，陪伴官员主动搀扶住他，小心翼翼地将他引到了琴案前。
重新焚香净手，晨风心如止水，双手摸索了一下琴位，然后缓缓抬起。
陪伴官员挥手，铜锣响起，晨风的右手轻轻放下。
“叮咚~”
“叮咚~”
右手微挑，琴音如水滴落，随即左手又落，水聚成溪；
双手齐动，水流成河，奔涌向前
柳闻香眉头微皱，就连不太懂音乐的蒋纯梅亦是听出些异样。这琴声似乎表达的是水，而不是石。
九个评审坐在晨风身后，仔细聆听，此时亦是流露出不解之意，让远处时刻注意情形的晓艳有些焦急。
晨风双手动作越来越快，河水奔流，突然间流动声止，左手五指疯狂跳动，短促而密集；右手指摩挲琴轸，浩瀚噪杂。
河流中断，一泄而下，化为瀑布，汇聚成江，奔涌向前，
右手复于琴上，五指如月，连贯自如，波涛汹涌，气势滔滔，
左手希音轻抹，指尖不断轻叩六徽，配合右手细密轮拨，竟营造出惊涛拍石百尺浪的壮观意境。
浪涛时进时退，时大时小，但无论怎么疯狂拍打，立于江中的顽石巍然不动。
江水不甘，暂归平静，偶有飞鸟掠过，随即振翅惊飞。
巨浪滔天，其势汹汹，横木折断，水草除根，千军万马，前赴后继。
击岩如雷鸣，拍石若千均。
然巨石如旧，安稳如山，流木折裂处，棱角磨平时，水草积不住，自圆重不负。
水花迸射似箭雨，不复聚合，终究无奈，左右去之，如潺潺流水，无奈温柔。
日月轮转，涛声依旧，周而复始，
瀑布犹在，江流犹在，磬石犹在，不动如钟
琴止，惊涛拍石的声音犹在耳边，渐渐消逝，晨风收手静坐，然九大评审犹在回味之中。
良久，吴里京睁开双眼，星光乍射，深深地凝望一眼晨风的背景，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另外八个评审一一醒来，默默在本上记录一笔。
晓艳焦急地拉了拉柳闻香的衣襟，连问数声：“怎么样？怎么样？”
柳闻香没有在意小丫头的无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距离有点远，她也没有太听清楚弹奏的琴乐，但观晨风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安稳，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倒是一旁的蒋纯梅双目微垂，双耳微动，在小丫头的干扰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武师修身，自与普通人不同，她的听觉亦十分敏锐，倒是差不多听全了琴曲，只是平时不喜乐理、不明琴道，没有什么分辨能力。
但今日，对于晨风表现的琴艺，她亦感觉非常动听、震撼，仿佛唤醒了曾经失去的坚韧斗志。
“你的感觉？”柳闻香转头望着蒋纯梅。
“难以描述的”蒋纯梅顿住，望了眼周翠儿携带的旗帜卷轴，“下一行，好。”
第三天的比赛很快结束，晨风再次拿了一个满分，震惊全场，甚至就连乐府司的司主都感觉不可思议。因为这个题目太难了，准备时间又短，即使排在最后一位都不敢说能够拿出满意的作品。
晨风淡然离席在官员的帮助下走出，惊喜万分的晓艳扑了上去，紧紧抱住自家少爷。
蒋纯梅向前迈出一步，随即转头望向柳闻香。
果然，柳闻香没有令她失望，再次摆出一个欠揍的姿势，在她的身后竖起了三杆大旗：
第一面：金色大字“闻香阁”，
第二面：沉默英雄的老妈，
第三面：欢迎回家，我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