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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桃酥初识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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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净玉玦前往满园香遇冯少东家,少东家礼迎,二人解了客套相聊甚欢。净玉玦故作诸事不知,停筷细闻,话及趣处更作惊呼。冯少东家便从东城聊至西地,个间上户关系一一道来,又许是怕说多话杂,净玉玦听着烦闷,遂请了这顿,邀他上街走动。净玉玦推脱不下,便领了少东家好意,与他出来,至络泽城中闲逛。

    三人慢慢游逛,路至一间竹编摊贩,玉子儿兴致高起,径奔而去,竟忘记要守规矩先征公子同意。净玉玦不喜那小玩意儿,负手于旁边等候,未训那小仙童,亦未唤他回来。冯漱已不免暗中惊讶,先前于满园香用膳,那书童便毫无礼数,不仅与主子同桌而食,竟还端走主子面前的菜肴独自吃完。

    随即问道:“我有一事不解,百般挠心,虽知失礼,亦是想问。莫公子为何不管教那书童?行事做派毫无礼节,该当训斥才是。”

    净玉玦回道:“他惯来如此,许多年了,便也懒得再训,全当这书童是我莫家弟弟。少东家莫见笑,他平日里还算规矩的。”

    “自然,是漱已心胸狭隘了。”冯漱已寻着玉子儿身影看去,若有所思点点头,再看净玉玦时,眼中神情已然起了变化。

    玉子儿两手各爪一玩意儿,左右都喜欢,横竖拿不定主意,便跑回净玉玦跟前询问。净玉玦瞧左右都无二异,随手指了一件,催他去买。谁知那玉子儿挑选之下竟两样都要了,又怕仙君怪罪,便说是送玉银儿的。

    净玉玦心念眼下正是好机会,无意其他懒得戳穿,待玉子儿买好,便刻意将冯漱已朝小龙子家门前引,虽绕了些远路,好歹没让他察觉。

    但见那城主府:朱门紧闭,双狮威坐。飞檐挂玉绳,高墙盖琉璃。一挂匾额鎏金字,题——戚主第。两挂抱对墨染文,又题——万里乾坤朝朝暮暮天下和;千年络泽岁岁年年百姓安。

    这城主府净玉玦是初次来、初次见,不免叹其豪阔,更是明白一二龙王的用心。冯少东家见已至城主府外,颇为惋惜叹道:“城主府上大公子与我乃故交,只可惜他今日随父远行,不在府上。改日待他回来,小聚之时再介绍你们认识。”

    净玉玦退步拱手,故作谦谨,推辞道:“城主府上公子,岂是莫某之流高攀得上的,不敢打扰诸位雅兴。”

    “亭涵并无官家架子,且人仗义豪爽,乐于结识各路朋友。我再带你去别处走走。”

    三人过城主府而不入,往别处去了。

    由城主府前大道出来,绕上摊贩甚多的小路,净玉玦正听冯少东家讲道,便闻得玉子儿惊呼:“咦?公子您瞧,是白开水。”遂转头看去,且见了那手里端着桃酥的玉银儿迎面走来。

    玉银儿亦是将玉子儿的声音听去,从手中桃酥上抬起目光,即刻瞧见自家仙君。她愣上一瞬,当即转身欲逃,连连将桃酥往口中塞。可桃酥有许多,哪里塞得下,便成了老□□充气,鼓得两颊似捶丸。

    “白开水你站住!”净玉玦见她竟是逃走之意,便喝道,“还不快过来。”

    此时再装模作样不得,玉银儿只好转身,若无其事朝净玉玦走来。她嘴里被塞得满,双唇难以合上,还露了半截儿酥饼在外头。冯少东家虽阅人无数,可哪里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实在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听闻他笑声,净玉玦便道:“此乃莫某身边丫鬟,让少东家见笑了。”

    冯漱已掩面收敛,自觉有失礼数,遂向净玉玦赔礼:“是我失礼才对。莫公子这丫鬟实在有意思,便是爽泼的姑娘里,也不曾有过。当真不得多见。”

    玉银儿对此无甚反应,面无表情嚼着嘴里的桃酥,费了好些力气才终于不会掉出来。

    净玉玦半天瞧不出这玉银儿哪里有意思,索性由着冯少东家笑去,又训:“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完?”

    玉银儿点点头,因嘴里塞满东西而言语不得。冯少东家紧她噎着,便跑去街边向小贩讨水。小贩自然识得他身份,盛了碗茶递上。他道过谢,怕茶水荡出,谨慎端着走到玉银儿跟前,笑眼看她。

    “喏。”

    净玉玦提醒她,道:“还不向少东家道谢。”

    玉银儿接过,大饮一口,匆忙将食物咽下,方才道:“多谢。”

    “少东家莫见怪,我这丫鬟性子淡,答不出好话来。我替她谢过少东家好意。”

    “客气,客气。”冯漱已喜不自禁,瞧见这丫头脸上满是酥渣,掏出手帕递过去,又问,“丫头多大了?”

    玉银儿接过手帕,一抹嘴,还回去,回:“八百一十六岁。”

    此乃实话,然则冯漱已自是不信,倒更觉小妮子说话有趣,竟失态捧腹大笑。玉银儿便瞧着他笑,脸上毫无表情,心道是此人古怪,应少来往。

    然数日后,冯少东家特意带上许多糕点至浣宁山拜访,留下随从在马车上,嘱咐几句,这才细整衣襟,独自上前叩了门。前去应门的乃土地公,不知门前何人便欲撵走,幸而叫途经院中的玉子儿瞧见,上前解释几句,这才将少东家请进门。

    碎石成路,翠竹两边;粉莲将开正时节,浅池碧水映青天。小桥木作形,凉亭花为顶;垂红落英风吹来,乱叶沙沙帐帘开。东有一茶棚,西有一书阁;棚前是苍松,阁外种梧桐。

    宅子不算大,倒是如它主人一般精致。冯漱已悄悄四顾,心道这莫家公子定非寻常人,这般内容岂是短短数月能成的。旁的不说,单是那苍松梧桐,便是要长好些年头的。

    过碎石路而入,院中玩耍的小妖们见有生人来,纷纷上前打量,胆儿大的凑得近些,胆小儿的离得远些,全都探着脑袋,心思凡人至此来做甚。

    玉子儿护在冯漱已身前,甩手撵道:“去,去,这位少东家是公子的客人,休得无礼。”他轰走围来的小妖,领着冯漱已朝里走,提起嗓子又喊,“仙君,冯少东家来啦!”

    冯漱已疑惑,问:“仙君是何意?”

    便知说错话,玉子儿慌张捂嘴,瞪着无辜的双眼朝他猛摇头,不知如何解释。唤了几百年的仙君,岂是朝夕容易改口的。

    堂中净玉玦听见,信步上前迎接,拱手道:“因我住山中,便有人起了这玩笑字号,叫这书童听见,便擅自学了去。莫某面皮子薄,还请少东家莫往耳里听。白开心,速去给少东家沏茶,再胡言,罚你堂前跪三日。”

    “可是早就跪过了的。”玉子儿嘟囔,一抬头见仙君皱眉,立即闭嘴找土地婆烧水去了。

    冯漱已将手中见面礼呈上,笑道:“满园香的小糕点,莫公子笑纳。”

    “少东家实在客气。请里边坐。”

    净玉玦也不好推了少东家的手,便叫院中小妖进来接下拿去厨房盛出来。小妖刚接过,转身出门便拆开,末了又围上来好几只,纷纷伸手拿了往嘴里送。山中精魅哪讲人间规矩,便是叫土地公连喝了好几声才悻悻散去。

    冯漱已回头瞧着,心道这哪有下仆的模样,实在过于无礼。但见净玉玦没多嘴,便也不好提及。

    察觉冯漱已在意,净玉玦便道:“实不相瞒,那些少年少女本不是我莫家下仆,是我乳娘见他们孤苦无依,这才领回家中。城中糕点许是头次见,方才好奇了些。”

    “非亲非故,莫公子为何要将他们留在自己家中?若是生了事端,最后牵连的可是莫公子。”

    净玉玦将冯少东家引至堂中坐下,才答道:“我在此住下时,身边只有下仆四人,难免冷清了些。乳娘收留的这些小儿虽是无礼又吵闹,好歹知恩,且能帮上许多忙。”

    冯漱已正色听完,沉默片刻方才道:“城主家大公子前日已回来,两日后我意在冯家坐东设宴小聚,届时还望莫公子赏脸前来。”

    闻言,净玉玦心中暗喜,道是终于等来机会,面上却仍作顾虑,迟疑道:“并非莫某不肯,只是……听闲言有道,戚公子凛冷,不可亲近。我若贸然前往,只怕会惹得公子不快。”

    冯漱已忽而微微颔首凑上前,压低许多嗓音,又说道:“若是能与城主公子交好,于这络泽城中人人都要敬你三分。亭涵身边不乏别有用心之人,他虽凛冷,却是个心思单纯之人,待诸友最真诚不过。我知莫公子豁达,不贪名利,这才想着让他身边多个交心之人。满园香客多,我亦无法回回都在他身边替他提防。”

    未料冯漱已突然道出这番话,净玉玦猜不出他目的,便寻思起来。

    然冯漱已以为净玉玦还在犹豫,便又道:“莫公子莫要紧张。络泽城难得来位年纪相仿又投缘的公子,漱已不禁多嘴搬弄了些是非。不过,莫公子是聪慧心善人,小聚时你来见过便知。”

    诚然,小龙子身边人杂,此事净玉玦是知道的。以小龙子今世的身份,当免不了招惹上各路鬼怪。然冯漱已的态度做法更令他惊讶,二人不过初识不久,虽投缘,却知之甚少,理当防范才是。

    不过净玉玦怕少东家反悔,不敢再作推脱,终于应下来:“便恕莫某届时叨扰了。”

    “好,莫公子肯来就好。”

    话便这般说定了。

    沏好的茶与糕点终于端上来,玉子儿站在堂前不肯走,眼巴巴望着。冯漱已端起盘子送到他面前,他才终于喜笑颜开抓起两块。净玉玦由着他,只是捻盖刮去浮起的茶叶,吹两口方才饮下,至始未出言语。

    冯漱已放下盘子朝院中张望,又回头问净玉玦道:“那日吃桃酥的丫头呢?”

    “替我出门办事去了,晚些时候回来。”

    “我还特意带了桂花糕想让她尝尝。满园香的桂花糕最是出名,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定是喜欢的。”净玉玦万万没想到,如木头的玉银儿竟会爱上凡间糕点,倒是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冯漱已未见到玉银儿虽有失望,但听净玉玦之言又莫名舒心,端起茶杯放至唇边,连连道:“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这日,冯漱已终是没能等到玉银儿回来。

    且说随父远行的戚公子回来后不久,便听得冯少东家提起外来的莫公子,称其心性通透难得,诸如此夸谈数回。他不免心中好奇,便应下冯少东家的引荐之意,寻思见上一见。冯少东家定下小聚差人送来口信时,他当即让下人去回话:定会赴约。

    又说小聚之日前夜里,刚过傍晚,天色残阳最浓时,戚亭涵哄走粘住他玩闹的二弟与三弟,独自折身回到房中,正欲静心看书,便听得门外下仆来禀:“大公子,绸缎庄张少东家来了。”

    “快请。”

    话音刚落下,房门便叫人从外面推开。豪跨门槛进来之人浓眉大眼,颇有几分江湖气,正是绸缎庄少东家张仑锦。张少东家不爱那套繁文缛节,绕过书桌拽了戚亭涵手臂便拉他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快随我来,今晚阿羽湖边上可是好不热闹,岂能少了城主公子。”

    “是何事热闹?”

    “去了便知。”

    阿羽湖畔挂红稠,点陶灯,碧水泱泱烟波滚。各家公子出百门,见美人,衣冠楚楚折扇衬。船头罗裙飘,船尾琴声绕,倩女细唱来,道是声声好。

    且唱:“有女自南,傍河而居。月雨其覊,仓逃而离。崔崔山峻,使我屦已。不日不夜,无褐无饎。于今三载,曷有归兮。”

    琴声罢了笛来和,又唱:“有女自南,泛离于斯。寄入仙阁,不可去矣。涟涟阿羽,使我泣涕。不日不夜,耽奢耽糜。于今三载,遥无归兮。”

    唱罢,湖畔楼上公子差了下人来,给了许多赏银。鴇姐儿喜笑收下,又叫那倩女再唱一曲。倩女行至公子跟前,作了礼,遂又开口。

    便唱:“山有苦柰,我思忧隐。未见公子,我心悲戚。山有甘饴,我思欣忭。既见公子,我心殚矣。山有黄鸟,贻我以歌。嗟于公子,我心如山兮,不可移。夜湛笙鼓,日湛瑶林。我见公子,耿耿夙夕。”

    戚亭涵这一去,便是整夜未归。

    翌日清晨醒来,戚亭涵浑身疼痛不已,挣扎半天才总算爬起,揉着膀子脖子下床来。忽觉眼前陈设有变,此番定神瞧了瞧,惊讶竟不是自己房中,又慌张四顾,遂于床榻之上发现一名浑身是血的赤身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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