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惨败屠杀
东方既白，海水翻涌也成了苍蓝色，一朵一朵的浪花随着涨潮被冲上来。
迟日环顾四周，托着自己粘满泥巴的鱼尾，非常无语地停在海边光着上半身耍流氓。看样子，渔夫应该是发出了进攻暂停之类的指令，那些人鱼无影无踪，海上风平浪静。
渔夫松了一口气：“你们在骗我？什么目的。”
迟日挑了挑眉。
顾回面无表情地站在渔夫身后，将枪口对准他的后脑勺。
渔夫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小岛上的一个大石块上，把手放在眉间。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望无尽的海洋和一层又一层翻涌的海浪。海浪层层叠叠，带来了很多亮闪闪的，不规则的贝壳，随即退去，又换上更大的海浪。
这就是大海，生生不息，无止无休。
渔夫的衣角被猎猎海风掀起，他的深褐色头发在风中翻飞，他盯着海面，像是猎人盯着远方的猎物。海风突然送来一声哀嚎，他以为是自己的人鱼公主，但那只是一只黑漆漆的乌鸦。
他勉强放下了心，正准备跳下被潮水打湿的木箱，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白得发光的东西出现在远处的海浪顶端。他停了下来，那抹白色可真亮啊，比昨晚的月亮都还要亮，他一直记得人鱼公主最喜欢看月亮了，昨晚的月亮她一定非常喜欢吧。
那抹白被浪高高托起，有直直坠下，在一次又一次的奔涌中，离自己越来越近。那抹白的轨迹做过山车，渔夫的心情也做过山车，再次跌倒最底端。
他有些麻木地走下石块，海浪将白得发亮的东西冲到自己脚边，他闭上了眼。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鱼公主那小小的尸体停在了自己脚边。
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重重地跪下去，轻轻吻了吻自己人鱼公主冰凉的嘴唇。他抱住公主，狂热地吻着公主的眼，公主脸上还带着海水，他的眼泪呐喊着滴落在公主的额头，一时间分不清海水和眼泪到底是哪一个更咸。
他的呜咽声被海风带走，他浑身颤抖着，像是一头兴奋过度而震颤的困兽。他的眼泪掉进公主眼里，他幻想自己能够用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情节，唤醒自己的人鱼公主。
或许，他的公主听到了他虔诚的召唤，还能爬起来唱歌。
他在怔愣和悲痛欲绝中看到公主爬起来，机灵且有些调皮地眨眼，笑着说，不哭不哭，你可是大男子汉啊，我就偷跑出来见你一面，想我想得这么厉害？
那样，就变成了喜极而泣。
但虚妄的“喜”不过是潜意识再次给人的安慰，他已经开始了绝望，这点零星的幻象其实并不能缓解分毫，只是将情绪推到顶端，紧接着每况愈下，将如置深渊改为体验彻底的乐极生悲，每一闸美景，都不过是对他现状的讽刺，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刺着他那自以为是的脊梁。
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眼泪没有奇妙能力。
公主没有醒过来，依旧紧闭着眼……渔夫现在没有喜，只有极而泣。
这时，迟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渔夫挂着眼泪猛抬起头。
迟日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了句：“相信我。”
沈师师则靠近顾回，低声道：“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怎么可能他忠心国王，又刚好死了公主……不会是公主她哥杀的吧。”
顾回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鄙夷的意味：“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把人想得这么黑暗。”
沈师师和顾回对视了几秒：“我看你们吵架，只以为你阴阳怪气，被乘云化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看重这些，被迟日化了？”
顾回白了他一眼：“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别老把我和代乘云的阴阳怪气比较，一般人我话都懒得多说，不然你和我闹个矛盾试试，看我理不理你。”
沈师师摇摇头，笑着走向站起身的迟日：“你跟他说了什么？”
迟日：“没什么，帮他报仇之类的话。”
沈师师：“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帮他报仇？他明明自己也有错，为什么当初就不好好地守着公主。你总不会又想一拖六吧？”
迟日：“你说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欠呢。”
沈师师哑口无言，左右看了极有默契的二人，最后叹了一口气离开，留下迟日顾回面面相觑。
顾回正想说些什么，但渔夫像个野兽一样嚎叫起来，用力捂住人鱼公主的手臂，悲痛欲绝——原来公主肩膀上有道很深的血口子，是国王宝剑割过的独特伤口。
迟日抬头看着海面：“天要亮了，还请你帮助我们。”
渔夫在慌乱中点头，看向海面，双手下意识用力抱紧人鱼公主——
不知何时海水变成了黑色，一群又一群的人鱼举着大叉子，气势汹汹地涌上来。
他们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恶臭，窒息感扑面而来，海水在那一刻都不再是纯洁的象征。那些东西的到来，让海面立刻变成了沸腾的大杂烩，无数长满五颜六色头发的脑袋紧凑在一起，还在不停的蠕动，直直蔓延到海平线的另一边。
他们丝毫不在乎天光大亮，只是举着叉子围住海岛。
迟日保持着即将消失的微笑：“你第三段话里的谎话总不可能是人鱼怕光吧。”
渔夫抱着人鱼公主，脸上挂着泪水，有点茫然地点着头：“不是啊，那句谎话是送出灵魂才能得到爱。我说的光，指的是火光。”
迟日偏过头，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快速挪过去打开木箱，搬起一桶未开封的油，一把夺过沈师师举起来的，从渔夫家顺走的火机。他将油沿海岸线浇泼了一半到海里，沈师师则转身让渔夫紧紧抱着公主往林子里跑，也搬了一桶油往另一边跑去，手按着耳麦，低声询问代乘云。
人鱼距离月亮岛还有一小截距离，顾回抱起自己刚回来没多久的机枪，开火挡住远处不断往上冒的人鱼。
人鱼退回去，但没过几秒就以更迅猛不要命的姿态冲了前来，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做着美人鱼爱上我的无脑大梦，就应该来看看这如狼似虎的凶残之相。
大眼珠像金鱼一样凸起，随时都要担心是否会立马从脸上掉下来，厚厚的紫色嘴唇上吊着亮晶晶的涎水，雨帘似的落下……所谓美人鱼，指的不过是不断进化的贵族人鱼。
迟日做事效率很高，他已经燃起了一个小火堆，看向刚好倒完一桶油的沈师师。沈师师意会，即刻后退。
迟日将火机打开，火苗噌地燃起。
一个圆滑的弧线掠过天际，在眼里留下烟花绽放才会有的影子，随即坠入海里。一瞬间，一堵火墙自火机掉下的地方陡然蹿起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生长，迅速埋没了所有被海浪推前来的人鱼，火墙另一面传来凄厉的尖啸，每一分贝都充斥着泥石流侵袭时，目击者的压抑和绝望。
顾回兴奋地笑了起来，用机枪扫射着火慕后的人鱼，火光印在他脸上，他大声喊着，说话间充满了野性：“渔夫，傻逼愚夫！玛德，来吃烤人鱼啊，还有你踏马的傻逼王子！把我小教官吐出来！”
迟日拿起火把，慢慢往林子里靠去：“沈师师，代乘云他们在什么位置？”
沈师师靠在一棵树上，看着大火，眼里满是愉悦之色：“他们在岸上，赶过来了。迟日，你干得太漂亮了，怎么这幅表情，不高兴？”
迟日偏过头，火光勾勒出他的侧脸，他轻声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沈师师笑起来，像是气绝：“不是我说，你该不会是在替他们觉得伤心吧？你杀，就要杀得彻底，在战场上，只要是敌方，就都应该死。不然只要他们还活着一个，下一秒死的就是你。你如果替他们惋惜，在为敌方生命一秒之间的结束感到迷茫，那我劝你快些退掉指挥员的位置，再聪明又如何？杀伐不果断，永远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迟日，人不能越活越回去，你始终要记得，他们可是来取你命的。”
“《神曲》里有这样一句话，‘惨败和屠杀，使阿尔比亚的河流染成赤色’。”迟日对沈师师的审判避而不答。
沈师师笑着说：“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神曲》，但他可不是你这个样子，他为了实现目标，果断地排除了阻挡自己的一切障碍。”
“你说够了么，江山丽什么样子了？你想不到这种方法吧？想不到还在这里瞎扯。”顾回突然插嘴，“这年头，想教他的可多了去了，你算老几，排队了么？”
沈师师偏着头，目光在迟日和顾回间交替，随后挑眉带着点无可奈何：“好吧，好吧，算我多嘴。不过，我平常真地很少管闲事。”
迟日：“这火墙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待会儿等代乘云来了，就让他掩护我。我现在先去找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