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玉
这事也怪。
他们两个人,并肩走着,什么事也没干,突然脚下一空,接着他们便从一个空间掉进另一个空间去了。
等李循是睁眼,发现脚下的血水已经消失不见,他躺在一大片草地上面,头顶是漫天星河。
出来了
连阵枢都没有拔,就莫名其妙地从阵法中出来了
李循是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欲起身,不成想浑身腰酸背痛,跟快要散架似的,坐起捶了锤后背。
“流离公子?”他叫了一声。
黑暗中有人哎呦一声,喘着气抱怨道:“这是要闹哪样,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李循是刚站起,便见前方直接围过来一群身着白衣、银冠束发的精壮男子。
为首的是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头儿,他提着白灯笼结巴道:“终于……找到你了”表情自是阴狠,只不过配上他那结巴得语气,让人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老头儿胡子花白,亦是一身白衣锦袍,前胸后背皆纹有单鹤衔玉的图案,头顶双鹤钳珠银冠,腰上系有镂空明玉带扣,看起来身份尊贵显赫。
李循是脑袋一片空白,觉得天上的星星都打了个旋。
这分明是百河之城的装扮!!
他被传送到百河之城了!!
流离反应迅速,见形势不妙,一个鲤鱼打挺,在那群人围上来之前拔腿就跑。
那老头儿气急败坏,对着身边的人大吼:“你们干什么吃……的,快去把他给我逮……回来,不能……”他说话磕磕绊绊,但他身边的人都能领会其意,一个个飞起箭步去追拿流离。
李循是就没那么幸运了,剩下的白衣修士手按剑柄蜂拥而上,将他围在中心,反观流离,像是长了飞毛腿,早就大步跑远。
真是太不够意思了,留下他一个人。
这散修功力了得,李循是觉得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而且,来者不善。
直觉这样告诉他。
李循是头顶直冒冷汗,手下意识摸上剑柄,谁知他这一番动作引起一众擦擦的拔剑声,剑尖直直地对准他,吓得他立刻收回,连连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想和你们打!”
压根就打不过好么,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敢多说一句!
白胡子老头儿冷冷看了他一眼,给身边一个白净面皮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出来朝他作揖,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师尊!”
李循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扼住手腕,只听咔嚓两声,被扣上困仙链。
白家是从崇正仙宗分裂出来的,他们有很多东西都是按照崇正仙宗的法规来的,用的灵器亦是如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李循是看见这困仙链就紧张,生怕那两只獬豸忽然跑出来咬他。
白胡子老头儿将灯笼挑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李循是打了个激灵,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向后退却一步。
只听他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道:“金丝兽面,李家,真是好久不见啊。”他说的极慢:“一见面就送我这样一个大礼,很好,你们给我……等着。”
李循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拱手客气道:“几位公子,在下李循是,是崇正仙宗一名普通的修士,此次下山在做任务途中,误打误撞被传送阵传到此处,并没有恶意,还往几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谁知,听完他这话,白净面皮的男子怒了:“放你一马你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李家觊觎映天明玉已久,只是碍于颜面不敢撕破脸皮来抢,不敢抢就直接派人来我们家偷,真不要脸,呸!”
吐了李循是一脸唾沫星子。
荒唐,真是荒唐。他们李家何时觊觎百河之城的映天明玉了?
李循是看了一圈,个个单鹤白衣手握灵剑,看他时眼底尽是浓浓的恨意,李循是心里直发毛,莫名奇妙地让他想起当年毁坏束灵室,那些外门弟子看他的眼神。
歪了歪脑袋,把脸上的唾沫腥子蹭掉,至于那玉,他大概明白什么。
映天明玉是百河之城白家的法灵玉,玉身灵气环绕,通体透亮,每到夜晚便会散出强烈的白光,那光足以照亮整个百河,为此,白家特地修了一座高塔将玉供奉到塔顶,好镇住百河的灵气。
白氏一族自分裂崇正仙宗便往东迁到黄海附近,圈地为王,自成一派,可惜的是,白家第一任宗主白重迎与常千彦在砀山决斗时,被常千彦打落山崖,粉身碎骨。
本该上任的白家第二任宗主白鹤璋,也就是白重迎的长子,生下来就是个结巴,说话不利口齿不清,从小被人抓着尾巴嘲笑,直到长大成人,依旧深陷自卑囹圄。
迫于形式压力,他直接拒绝宗主之位,让白鹤飞上任。
白鹤飞是白重迎的二儿子,法力高强,足以胜任宗主之位,这便是今天的百河之城家主,自号“云中白鹤”的白鹤飞。
听说白鹤飞之妻白雉临盆前夕被白发童颜的仙人托梦,说在登瀛之州,有一丹顶灵鹤,灵鹤泽上徘徊,喙口衔玉,等君来取,如若不至,当留守此地,不参与越冬迁徙。
白雉连梦三日,深感不安,便让白鹤飞前去一探究竟,果然,泽上确有一只丹顶灵鹤。
那灵鹤把玉衔到白鹤飞手里,瞬间起了一阵风,白鹤乘着风,扑棱两下翅膀便飞上天去了。
那时白家还未从崇正仙宗分裂,待他回到仙宗,有人告知白雉已经分娩,白鹤飞大喜,握着手里的白玉,起名白明玉,小名衔玉。
这也是白明玉长大成人后“一品仙羽,苏北明玉。”的由来。
就李循是来说,他是崇正仙宗的少爷,没必要拿别人的东西,偏偏没人相信他的话。
“明卿,好好问他,玉儿的玉,马虎不得”此言一出,白净面皮的男子越发狠厉起来。
白明卿,白鹤飞最引以为傲的弟子,李循是虽听说过他,但从未见过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啐了一脸。
被吐一脸姑且不提,但随随便便就被扣上一顶盗窃的帽子,即使他脾气再好,也不能容忍:“我没有偷你们家的玉,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拿了,没有证据就不要随意污蔑我!”
白明卿旋即暴怒:“还装,快把映天明玉还给我们!”飞起一脚将他踢倒。
李循是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到胃上,痛倒在地上窝着胃缩成一团,好一阵翻江倒海,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还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你……”李循是说完哇的吐出一口酸水,紧跟而来的是胃部传来的阵阵刺痛。
白明卿道:“你还有同伙吧”他狠狠捏住李循是的下颚:“他在哪快让他把映天明玉交出来!”
“我们没有……偷东西……”他的下颏被捏的生疼,头一偏,却又被他死死扳回来。
不过李循是大抵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修建高塔供奉映北明玉,实际上是白鹤飞为百河之城建立的无形结界,专门用来抵御恶鬼邪神和外门入侵者,宗里的修士松懈惯了,如今这层无形的结界被毁,就好比卸掉了甲胄武器,派十几个人巡逻白鹤飞都坐立难安。
这时,追赶流离的几名白氏弟子空手而归,白鹤璋看见脸都气成了猪肝色,胡子一吹,说话越来越结巴:“废物!你…你们竟然让他们这伙人……跑了两个……”
白明卿立即道:“师尊莫慌,只要有这一个人在手,另外两个人迟早会被抓住。”
这样听来,李星河已经出去了,流离也甩掉了他们,现在就剩他自己被抓,他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白鹤璋走到他面前,抬手甩给他一个耳光:“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们盗走了玉,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只听一声脆响,李循是右脸立刻红了一片,被打的那半张脸又麻又痛,凭空挨了一掌,他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乱作一团,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从小就这样,被打了从来都不敢吭声。
白鹤璋挥了挥手,上来两个年轻的白衣修士押着他,一路推搡着把他关进牢里,然后咔嚓落了锁。
白家的牢房在地下,潮湿阴暗,潮虫乱爬,李循是紧紧靠在铁门上,看着一条条多腿的潮虫在他脚边爬来爬去,一阵恶寒。
他吸了吸鼻子,吸进肺里一股潮气,这地方,比崇正仙宗的反省室还寒酸。
崇正仙宗没有牢房,充其量就是反省室。
每个反省室置备的被褥、油灯、训诫书籍排列摆放的整整齐齐,不像白家这样脏乱不说,还生了虫子。若这真是给自家弟子准备的,那白鹤飞自诩仙风道骨,也不见得是真的仙风道骨。
李循是顺牢门着坐了下来,手腕的链条叮叮铛铛。
牢前有一张木桌,桌旁有两个守夜的弟子正划拳喝酒,一个低矮肥胖,一个满脸麻子,听见锁链的声音,麻子脸心烦,冲着李循是就是一通大吼:“死蠢货,小声点!”
李循是被这惊雷般的吼声吓得肩膀一颤,再不敢乱动。
那两名弟子见他老老实实,继续兴趣盎然地喝酒,方兴未艾,麻子脸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李循是的脑袋骂道:“死皮蠢货,赏你一个耳光都算你幸运,若是搁在平常,师尊知道谁盗走了映天明玉,早就剥他的皮,饶你一条小命就是对你最大的宽容,敢偷师尊的宝贝,真是找死!”
胖修士放下酒壶,酒精上头,醉熏熏道:“什么宝贝!”又道:“明玉师兄才是师尊的宝贝,那玉不是宝贝,这玉才是。”
麻子脸一听,反驳道:“是、是个屁!那白明玉狼心狗肺,师尊从小到大那么疼他,可他呢,真是个白眼狼,我真为师尊感到不值,还宝贝,我呸!一提起他我就来气!”
胖修士忽然醒了酒,应和道:“行行行,别激动,快坐下来,咱哥儿俩继续喝。”
麻子脸坐了下来,嘴里喃喃个不停:“什么明玉,什么仙羽,全都是狗屁,白明玉那里配得上这样的名号!”
李循是不知道白明玉做了些什么,乍一听,这白明玉倒成了白家弟子厌恶的罪人了?
白鹤璋是百河之城的长老,白明玉是白鹤飞之子,也就是白鹤璋的亲侄子,这两个人如此为白鹤璋打抱不平,想来这白明玉必是作了什么妖。
说着,胖修士也跟着忿忿不平起来:“没错,宗主养了他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回家对主人摇尾巴,他倒好,人一走十几年不进家门,如今宗主年龄也大了,依我看,那宗主的位置给明卿师兄得了,他爱死哪就死哪去!”
这下李循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白明玉十几年前和家里人磨性子,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去了,至今下落未卜,算下来白明玉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不回家看一眼,指不定真的死哪去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连个全尸都没有,李循是越想越觉得可怕。
白鹤飞人老了,即将退位,但白明玉尚未归还,宗主之位无人传唤,而白鹤璋一生无儿无女,将白明玉视作亲子抚养长大。
结果白明玉毛刚长齐就张开翅膀飞走了,将近二十年没回来看过他一眼,白家的修士心疼自己的师父,将所有的气一并撒到白明玉身上,背地里都骂他白眼狼、良心被狗叼走了。
十几年没回家,白明玉也真是够狠心的。
李循是暗啧两声,他可以长时间不在家,但不可能十几年不回家,李循欢虽然脾气暴躁,好歹是自己的亲姐姐,打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再说了,李循安对他那么好,他舍得了李循欢还舍不得李循安呢。
桌前两个白衣修士越喝越多,脚下的酒罐越积越多,他们的脸色越来越红,哐铛一声,麻子脸踢翻一个酒罐,咕噜咕噜滚到李循是眼皮底下。
他拾起一看,清泉香三个大字标签正贴在罐身。
“三杯倒?”
怪不得这两个人喝的这么起劲,这酒上头,喝晕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麻子脸又开了一罐,大有天下踩在我脚底之势,高声叫嚣着:“来来来,明昭你怎么喝这么点就晕了?”。
胖修士摆手拒绝,明显不能再喝了,但麻子脸依旧不依不饶:“不多,继续,满上!”刚说完,咚的一声倒在桌上,醉了过去。胖修士见他喝倒了,也跟着倒在桌上,不一会儿,二人鼾声震天。
李循是一脸鄙夷,看了看放在桌上钥匙。
钥匙放的那么显眼,两人又酩酊大醉,这简直是绝佳的逃跑机会,这时候但凡有一个人进来把钥匙递给他他就能开门逃出去。
可惜他等了一夜都不见李星河的踪影。
这孩子跑哪去了
想来想去他自己也困了,便顺着牢门坐下。
为了更舒服些,他调整一下姿势,将两条腿岔开坐,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虫子,数着数着,想了一会儿李星河,头靠在栏杆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谁知半夜李星河就入了梦。
梦里大概内容他给忘了,只记得他们在一个小吊脚竹屋下避雨,竹屋架空,离地三尺。
他盘腿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打在水洼里鼓起的水泡,安静闲适,谁知李星河突然从屋里走出来,坐在他身后。
“阿河”
坐下后,李星河二话不说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额头,往身后他的怀里轻轻带去,迫使李循是的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肩膀上面。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李星河俯下身来,他的唇上被覆上一片温热,而自己的腰已被他另一只胳膊强硬地搂住。
他尝试挣脱,谁知他一动,李星河便将他搂的更紧,吻的更深。
他不再挣扎,鬼使神差地迎合着身后的人,两人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李循是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额上也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梦醒后,李循是大骇,这可使不得!
低头往身下一看,看到自己跨间鼓起的小山丘,直接瞳孔地震:“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