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鸟人夜哭之谜（终）
村民们由鸟人带领着赶了十多公里路，依旧容光焕发，一滴汗液也不曾流下。在行走过程中，他们的外貌悄然发生改变。皮肤变得通红，两眼鼓胀出来，眼底密布红血丝。喉咙膨大，像脖子上坠着个肉苹果，挤占了他们口腔内的空间，迫使他们不得不双唇大张，青紫色的舌头伸出来耷拉在嘴边。
他们的变化程度与食用人肉的剂量有关。有人分到的肉块大，有人分到的肉块小，吃的少的人皮肤仅仅呈现淡红色，吃的多的则完全是熟透的番茄色，连眼球也完全变红了，还新添了四肢粗大的症状。
只有一口肉也不曾吃的高孩子没有发生改变，他被两个变化最大的村民扛着，头疼欲裂地醒转过来，睁眼一看顿时吓个半死，放声尖叫着：“放开我！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他的嘴立刻被捂住，行走在他正前方的鸟人转过头颅，对身边的村长招手示意，村长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把一直捧在手里的一碗血递过来，捏着高孩子的嘴灌了进去。
高孩子拼命挣扎，左右村民立刻把他的头固定住，待到整碗血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后，又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呕出来。他抽搐着，脖子一歪，再次晕迷过去。
鸟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察觉到村长正一脸讨好地看着它，便收回目光，继续面无表情地行走。
穿过树林，城堡高耸的围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看到敞开的大门，鸟人的眼珠转了两转，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村民们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踏进城堡。
“神明大人，我们是要走这条楼梯吗？”村长指着被霜刃打开的密道。
鸟人左右晃动头颅以示否定，它在原地静默着。村长狐疑地看着他，转眼之间，就发现周遭的景色发生了改变，由宽敞的大厅转为被灯光填满的空房间。
几十个村民加上一个鸟人，直接把房间挤满了，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这是哪啊”，“我们是怎么进来的”，问的最多的还是“这里有东西吃，有水喝吗”。对最后一个问题，鸟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躲在床下的安蓝月一直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从他们的话语间判断来者应该是村庄中的人，可他们是怎么有力气走到这儿来的？而且，不断被他们提及的“神明大人”又是谁？
她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把匕首。
村民们蜂拥而入，先是去了安蓝月对面的房间，推倒罐头山，相互争抢着。村长大着嗓门指挥道：“不要抢！有很多呢，人人有份！”木刺用来撬罐头并不好用，他们直接上手掰开，指甲折断在拉环里也全然不顾，用手指捏着肥胖的肉虫，沾着指尖血贪婪地往嘴里送。大口咀嚼得汁液在口腔里乱窜，想把渣滓咽进腹中却费了些工夫，他们的食道已大半被脖颈上的肉球阻塞住了。
于是他们捧着罐头盒，急急忙忙跑到大卧房里找水喝，也就是安蓝月所在的房间。跑到井边才发现井口太小了，水面又太低，虽然旁边放着水桶，却没有绳子能够吊着往里送。一个猴急的先行跳了进去，拼了老命地往下挤，却卡在半道，动弹不得。头朝下的姿势让他的脖子胀得更大，很快就把气管完全堵塞了。他两眼越睁越大，一只手不顾骨折的风险伸到脖子上抓挠着，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死亡。
一些人看到地上的大米与蜂蜜，又扔下罐头盒去撕扯着盛米的口袋，大肉虫爬到床下，安蓝月嫌恶地向里缩了缩，忽然瞥见一双不属于人类的脚直立在床前。
那双尖端呈黑色弯钩状的脚向后退了两步，一颗鸟人的头颅低垂下来，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目光幽深：“出，来。”
她认出了它是谁。
在一众村民如野兽般争抢食物的闹剧之中，没人注意到鸟人与安蓝月面对面站在大床边上。鸟人用一双满含悲伤的湿淋淋的眼睛审视她，让她不知从何开口。握住匕首的那只手藏在身后，她想鸟人是她离开这里的最后机会，她不能不牢牢抓住。可是具体该怎么做，怎么说，她忽然迷惘了。
但是鸟人似乎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她也确实想对鸟人说些话，她说：“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鸟人上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继续说道：“对不起，我没考虑到村民之间对食物的掠夺，不该在给你面包以后堂而皇之地离开，不该不告诉你们昨天夜里有人进了你家的门，不该把一切都当作事不关己。”
她没有说“不该杀了你父亲”，毕竟小说家在变成鸟人时就已经死了，而且这种话说出来只会激怒面前的鸟人。
鸟人的目光似有动容，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被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村长打断。村长的气管也快完全堵住了，因此上气不接下气：“神，神明大人，求您快去看看，死人了。”
原来是急着喝水的村民发现第一个下井的人许久不动弹，捞上来才发现已经断气了。更可怕的是他的两只眼睛已经憋炸了，成了两个大张着的血窟窿。
村民们围在尸体边上，都怕极了，不知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被随意扔在地上的高孩子此刻醒了过来，调动浑身力气放声大笑着：“你们还不明白吗？人肉是有毒的！你们吃了我爸爸，当然就中毒了，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村民们如梦方醒，是啊，他们从小就知道，人肉有毒，怎么之前就被诱惑着吃下去了呢？是谁带的头？！愤怒的村民把矛头对准了村长。
村长被他们逼到墙角，连连摆手：“不能怪我啊，是神明大人让咱们吃的，你们之前不是都吃得很香吗？”
“什么神明大人啊，”高孩子笑得快岔气了，听起来像哭：“你们仔细看看，他哪里是什么神？！他是鸟人，是麦克的儿子！我今天杀了他，我罪有应得，可是你们合谋杀了他的爸爸！你们难道就不无辜吗？！”
“你！”村长听闻此言，当场暴起，用力地推开村民们走过去，将他按在地上，左右开弓不停地扇着耳光：“混账东西，不许胡说！是谁教给你这些话？”
高孩子被扇掉了几颗牙，满嘴是血，其中有他自己的血，也有被他喝下的父亲的血。他奄奄一息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没事吗？因为我喝的是我爸的血……”话音未落就被村长捂着嘴按在地板上撞，连撞几下之后，脑袋就磕扁了。
“吃我吧。”鸟人忽然开口道。声音不大，但是其他人纷纷静默下来，几十双眼看着它。
“吃了我吧。你们的确中毒了，我的肉可以解毒。”
安蓝月连忙拦住蠢蠢欲动的村民，虽然不知道鸟人这是闹哪一出，但是假如它被吃了，自己怕是再也无法离开这间密室了。
“让开。”鸟人轻声说。
“怎么离开这里？”她转过身来，匕首抵在鸟人喉前。
鸟人不再看她，向众人高喊：“吃掉外乡人也是可以的！她的血也能解毒。”
“你……”安蓝月说不出话来，却见鸟人的一只爪子抬起，指向井的方向。
她跑到井边，眼见着疯狂的村民如潮水般向她涌来，来不及多想便纵身一跃。
村民们眼见外乡人跳井了，由于井里刚刚死了人，他们心中畏惧，不敢跳下去追赶，便调转方向，大张着嘴咬向鸟人。
鸟人平静地站着，任由他们叼住自己的皮肤，吸食自己的血肉，咬开自己的心脏，直到自己变成一副枯骨架，还要吸吮自己的骨头。
吃饱喝足的村民们等待着毒素被解除，却一个个觉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趴在地上，痛感由食道一路传到口腔，吐出一团又一团火焰。此刻他们就像一只只装满汽油的塑料桶，鸟人的肉则是扔进桶里的火柴。火苗窜出皮肤，不知道是谁先爆炸了，四散开来的皮肉瞬间被烧化了，催生火焰的蔓延。火苗跳到米袋与书籍上，就把它们点燃了；跳到其他人身上，他们就烧得更旺了。最终，所有人都爆炸了，地下室淹没在汪洋大火之中，唯有鸟人的骨骼屹立不倒。
爬行在管道里的安蓝月听到了村民的痛呼声，她一次也不曾回头看，也无暇思考这条路究竟会通往何处，因为管道里的水越来越烫了，按照这个加热速度，再过五分钟就会沸腾，而管壁比水还要热上几分。终于，在被烤熟之前，她又来到了那个石窟。
石窟的阴冷把一切温度隔绝在外，热水流到地上恨不得立刻凝结成冰。安蓝月又见到了那群小珍珠似的飞行生物，它们头尾相连围成圆环，像大尺码的珍珠项链，引诱她钻进去。
她没有拒绝。
一瞬间她的身体轻盈起来，悬浮在半空，像在襁褓中那样舒适，墨蓝色的如水夜空围绕着她，把她送入能够安稳入睡的境界。
再一睁眼，她坐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站起身来，回头看去，庄严肃穆的古堡依旧矗立在她的身后，然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太阳已经在向山下走，蓝色月亮逐渐占据主导权。安蓝月向山下看去，就是在昨天的这个时间，她与霜刃来到村庄，见到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向他们询问有关鸟人的故事。
她感到惊恐，反胃，后怕，疑惑自己怎么走进那个圆圈就被送了出来，又庆幸自己逃了出来。然而在一切感情的堆积下，心里怅然若有所失。
此时，正与女王酣战的霜刃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您的任务[探寻鸟人夜哭之谜]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