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枯门戏子
浩瀚的星海之中，道景行与上一世的顾香楠相互坐在对面，两人同时微微张开了眼睛，道景行目露精光，低声喃喃道：“悟了么……”
上一世的顾香楠仔细的观察着道景行一身隐晦的修为，即便他再如何掩饰，但在他上一世的旭日瞳中，想要瞒过他是不可能的。
“乾字卦象，百世轮回，我果然没看错，你们道家，还真是藏得最深的一个。”
“只怕这奇门术法也只是道家五秘中的一种吧。”上一世的顾香楠立身如剑，浑身的剑气极为的刺眼，甚至仅凭一道剑光就能随意透瞎别人的眼睛。
“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你，你这家伙，倒算是我的命中克敌了，只可惜……”道景行与上一世顾香楠两人对视一眼，略微苦笑了起来，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上一世顾香楠继续道：“这百世轮回主要考验的便是武者的武道之心。”
“武道之心坚定者，方能看破虚妄，从虚无之间历练本心；而武道之心不坚定者，则会产生心魔，在虚无之间迷失方向，甚至有可能永世沉沦。”
道景行听着上一世顾香楠将他这一招全然了解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不解，开口问道：“既然你已看出了此招的变化，为何不阻止？”
上一世顾香楠的唇角微微扬起，反问道：“我为何要阻止？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历练机会。”
“一个强者如果永远都不能直面自己内心最柔弱的一面，那往后这一面，也会成为他最致命的缺点。”
上一世顾香楠虚幻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来，挥一挥衣袖，“今生今世，吾愿以一生之力来成就他万古无一。”
此言一出，道景行立马震惊了起来，他看着上一世顾香楠的背影，不解道：“难道你不想重回一世？”
在他看来，他与今世的道景行融合一体才是最好的方法，也只有这样，才能完美的超越古往今来所有道家人的底蕴。
但上一世顾香楠的做法，他十分的不解，甚至是不懂。
上一世顾香楠轻声笑了笑，“我随时可以选择与他融合，就像今世的你一样，他不也同样选择了走自己的道途？”
“这家伙今世同样如此，性格倔强，他现在所行的每一条道，皆是万中无一，倘若我真的选择强行融合，只怕我这一身剑道修为，也只会成为他的枷锁。”上一世顾香楠略微感叹，谁不想重活一世？谁不想快哉一生？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选择做这世上的一条孤魂野鬼，听风任风，如今的他，便是他无数次向往的风，如今风来了，他怎会阻挠，他要做的，便是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火焰，让风席卷。
道景行听得极为的认真，眉宇间紧皱不已，“难道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就只是为了他考虑？”
上一世顾香楠转头认真的凝视了道景行许久，“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道景行同样看了他良久，心中微微挣扎，似乎还是没有从自己的事情上完全释怀，“既然你有如此想法，那就让我看看，他的武道之心，究竟能不能得到你的认可。”
两人不再说话，皆闭上了眼睛，如同神獾之眼，查探着整个百世轮回。
……
顾香楠在百世轮回之中走出了战场，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每一次空间破碎后的环境变化，都是顾香楠所看到的一生，他看到了自己通畅顺利的人生；也看到了自己贫穷落魄的人生；大起大落，人生起起伏伏。
顾香楠静静地坐在原地，任凭空间转换，任凭各种人生各种场景的变化，他依旧只是一名看客，看着这些既黑又白的世界，不喜不悲。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顾香楠沉静的闭上了双眼，双手开始结印了起来。
一道乾字卦象在其手中结印而成，紫色光晕环绕着全身，冲天而起，紫色的圆柱打破了整个虚空空间的力量，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浮现在顾香楠的记忆之中，仿若昨世，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最终，紫色光晕打破了最终的空间之力，顾香楠睁开双眼，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低声喃喃自语道：“九十九轮回，让我来好好瞧瞧，这最后的一道轮回之意。”
……
穿越古老的大街小巷，一板一板的青石道路铺垫在少年的脚下，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在街上，每一次踩地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熟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手试图去触摸。
“呵呵，道景行，你当真是要毁我道心啊……连这般轮回都被你浮现了出来。”顾香楠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深刻，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某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场景，就像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一种铭文。
无论你身在何处，你在做什么，你总归属于一个地方。
顾香楠走进大街小巷的一胡同口里，此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古老的四合院落，整个院落呈拱桥形状，全部都是以古老的砖雕方式堆砌而成，砖砌的墙面上到处都是名人雕刻而出的文字图案，古老而深蕴。
在院落的外处还有围成一整圈的建筑栏杆，只是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踏入，整个院落在外面看来显得十分的破旧，斑斑驳驳，但院落门口雕刻而成的四个大字，却是十分的干净，似乎有人刻意每天都去擦拭它。
顾香楠目光呆滞的一步一步朝着四个大字的方向走去，无数让人深刻的回忆令他心情逐渐空落了下来。
“枯门……戏子……”
顾香楠仿佛有千言万语根本说不出来，咬着牙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也只有这四个字，他才能说出口。
这是他第一世真正意义上出现的地方，那是一个在前世寒冷凛冽的冬天黑夜里，一双苍老的手掌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给他的后半生带来一缕清明的光芒。
“咿呀，咿呀……咿呀，咿呀……”
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拼命的哭喊叫唤着，在爷爷的怀抱里熬过了一生中对他来说最为残忍的冬天。
顾香楠用尽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此时他的全身都在发抖，他低头看了看一身狼狈不堪的自己，浑身鲜血，颤抖的双手不停地擦拭身上的鲜血以及衣服上的肮脏灰尘，须弥戒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物盖过这一身鲜血套在外面，慌乱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一道幻境，但，他愿意接受这一切，他愿意回去，以身入境，他不仅要回去，还要以全新的状态回去！
“吱扭……”
古老黑色生锈的铁门打开，大片的灰尘打落在檐台的树叶上掉落了下来，顾香楠有意的躲避了一下，全身上下不沾一丝灰尘，再度朝着里面走去。
……
顾香楠刚一进院内，里面的一幕幕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顾香楠站在院内门口看到了前世年少的自己，开幕之前，在戏台下慌乱地跑来跑去，满头大汗，听书人说书，听流浪的艺人唱曲，看客人们下棋，磕着瓜子悠哉悠哉，而他，在客人的桌上，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为客人点茶。
红灯闪烁、宾客满堂、随着美妙的乐曲，台上的帷幕徐徐拉起。
顾香楠下意识与前世的自己同时目光看向戏台之上，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条弧度，或许那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顾香楠一个人走了进去，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目光始终盯着台上的身影，听着他们在悠悠的唱道：
“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
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
吾国万疆以仁爱，千年不灭的信仰。”
……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
“一寸芳心谁共鸣，七条琴弦谁知音。”
……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顾香楠满怀回忆的看着这戏台上的一幕幕，悠扬反转，人情世故，悲欢离合，这些东西都是流传于他骨子里的东西啊，不知不觉，顾香楠自己站起身来，站在台下跟着台上的人做出了同样的神韵和手势，嘴唇微张，悠悠的跟唱了起来，如痴如醉。
……
“你终于来了。”
在顾香楠的背后，那同为年少时的自己站在他身后，发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顾香楠身体一僵，目光开始震惊了起来，他僵硬地转过身去，看着曾经的自己，惊疑的问道：“你看得见我？”
前世的自己略微皱眉，“为何看不见？”
顾香楠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
“你与我本是一体，我为何看不见你？”前世的自己再度追问道。
“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根本不承认这样的自己？”
“又或是……你不敢面对？”
……
一字一句，每一个问题环环相扣，如同重击一般打在了顾香楠的心坎里，令得他陷入了沉思。
“是啊……我为何不承认？我又为何不敢面对？”顾香楠心中悄悄的问着自己。
“可是，我与你不一样，我是经历了九十九次轮回来到这……”
顾香楠抬头看着他犹如小孩子一般想要向他解释，结果前世的自己直接伸手打断道：“我不需要那些莫须有的解释，我要的是，你心目中，真正的答案。”
话音一落，前世自己的身影陡然消失，整个枯门戏子的院落全部消失不见，仿佛是顾香楠年少时的黄粱一梦，时辰到了，也该醒了。
“砰！”
虚无的空间彻底破碎了起来，顾香楠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深陷空间漩涡之中，随着空间漩涡不停地旋转，百世轮回的所有空间碎片所有的轮回景象再次疯狂的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些繁杂的记忆在顾香楠的脑海中不断的鼓动，顾香楠一脸痛苦的跪在空间漩涡之中，双手捂着脑袋不停地一点一点回忆百世轮回的每一次场景，他每过一次场景，轮回之中的记忆胀痛便消减一分。
随着时间与空间地变幻，顾香楠终于一条一条全部理清了所有的故事场景，只有这最后一道，他到现在还没有理清。
“第一世我为戏子，看破人生百态；第二世我为镇北王之子，梦魇魔障；我这第三世，到底为何而活，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前两世？！”
顾香楠跪在空间之中不停地摇晃着脑袋，拼命的挣扎，他想不通，看不透。
“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复仇？为了大哥二哥？为了红月？”
……
空间风暴愈发的猛烈，顾香楠猛的一咬牙，将自己所有的神魂之力全部灌输在脑海之中。
“砰砰砰！”
强大的神魂之力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吟之声穿透空间漩涡风暴硬生生强硬的撕开一道口子。
“轰！”
顾香楠整个人扑了出去，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之中的百世记忆渐渐开始平息了下来，顾香楠竭力地睁开了双眼，睁开双眼的第一幕，便是上一世顾香楠与道景行两人的面孔浮现以及周围浩瀚的空间星海。
上一世顾香楠面色开始紧张了起来，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而道景行则是露出一抹微笑，开口道：“你能走出百世轮回，就证明你在最后一刻已经想清楚了，如何？”
“我很好奇，你得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道景行接着露出了一副好奇的神色。
顾香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凝视着道景行，“你既然在百年前看破古今，何需再来问我，又或者，你从未己身进入过这轮回之中？”
上一世顾香楠闻言，微微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道景行，“呵呵，看来，你确实没进入过。”
道景行蹙了蹙眉，他没想到等待了这么久，会是一句如此荒谬的回答，不过，有一点他们说对了，百年前的他道景行，确实自己从未进入过百世轮回之中。
顾香楠与上一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不如……你也来感受感受如何？”
道景行闻言，更是不解，他的目光疑惑的看着顾香楠，只见顾香楠沉静的闭上双眼后，随后又猛然睁开，低声道：“梦回连营。”
一股庞大的神魂之力直接强行侵入道景行的脑海神魂之中，剧烈的疼痛在他的脑海之中回忆，顾香楠嘴里吐出一道沉重的声音，“我这一招，虽比不上百世轮回，却也相差无几，你也亲身感受一番吧。”
……
道景行彻底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上一世顾香楠将他扶了起来，两人对视，“我倒是很好奇，你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顾香楠微微张口，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叹息一声，目光转为坚定的说道：“第三世，不为任何人，跟随本心，顺其自然，任凭风雨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