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冒险
将扎好的马尾解开,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耳后,再抹上一点口红,略作打扮的叶欢,从活泼阳光的少女,变得多了一丝温婉与妩媚。
理了理本就笔直的白衬衣,叶欢略显紧张地站在行政楼耿教授的办公室前,郑重其事的敲了敲门。
果然,每周一下午学院的会议后,耿教授都会在行政楼的办公室里处理一些行政事务。运气好的叶欢,听到了门里传来的“进来”的声音。
推开门,戴着眼镜的耿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前,唰唰唰地用签字笔签着什么重要的文件。
“耿老师,您好!”叶欢礼貌地打着招呼。
“哦?”挑了挑眉,耿教授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叶欢啊?你怎么过来了?”
“耿老师,我是为之前有些天没到实验室报道来跟您道歉的。”叶欢紧咬着下嘴唇,故作坚强地样子楚楚可怜。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与为难。深呼吸一口气,叶欢长长地向老师鞠了个躬,“对不起,耿老师,请您原谅学生的不知上进。”
午后的办公室里,金色的阳光从窗台洒了进来。光影间,耿教授的脸色,忽隐忽现。
他上浮的嘴角,轻轻地扯出几分讥诮的幅度,“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呀,就是太过迂腐了。”耿教授的笑声,从胸腔里挤了出来,“老师的实验室,从来都是来去自由,你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老师当然要祝福你。大四嘛,不管是找工作、考研、还是申请国外的大学,都是比较忙的。老师理解你们,不用道歉。”
“耿老师,我是真心跟您道歉的。请您原谅我的不懂事!”叶欢着急地往前踏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急切,“这么久以来,耿老师您指导我那么多,我却都没跟您汇报一下就擅自离开实验室好几天。要是没有耿老师,我也不可能跟着实验室一起发了论文。耿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叶欢的语气不由得急促起来,焦急的她仿若要抓住救命稻草,“对不起,耿老师。请您原谅学生一次吧?”
叶欢近乎于哀求的道歉似乎终于让耿教授动容了。他站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轻轻揽住叶欢的肩膀,轻扶着叶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欢,老师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所以,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耿教授顺势坐在叶欢身旁,却又马上将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他从桌几上给叶欢倒了一杯水,递到叶欢手上,“怎么了,小叶。是有难处吗?需要老师帮忙的话,老师肯定是义不容辞!”
金丝边的玻璃眼镜,阳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光,将叶欢的狼狈照射得无所遁形。
“耿老师,谢谢您!”叶欢望着和蔼的老师,一脸感激,“耿老师,就是丁敏师姐那儿,您能不能帮我去说一下,请她不要再继续追究了?我不想因为这个事,不能毕业。”虽然百般为难,但叶欢,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内心的祈求给说了出来。
委屈、哀婉、倔强、害怕,叶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混合着纯真与柔弱,将绝境中的祈求包裹在将滴未滴的泪珠里,尽数在眼中打着转。
轻轻地用手指接住一颗百般晶莹的泪,耿教授的手指不由得有了几分被灼伤的错觉。
“小欢,有没有人说过,你哭的时候很美?”
“耿老师!”错愕的叶欢,泪珠还在止不住地往下落,却又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般,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老师。
“哦,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耿教授又以将话题扯了回去,仿佛没事人一般,“你丁敏师姐是吧?她自来有些小气,你这次抄她文章可是把她气得不轻,她当然要到学校闹了。”
顿了顿,耿教授又说,“叶欢,也不是老师说你。学术道德是最最要紧的事,这是我们做学术的原则。你怎么可以趁着在一个实验室的便利去抄师姐的论文呢?这可是极不道德的。”耿教授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叶欢膝上,又重重地揉了一下。
偷偷地咬着唇,叶欢将倔强藏回了心里,“耿老师,我就想顺利毕业,您能不能帮我一下?”脆弱的声音仿佛蚊蝇般低落得几不可闻,满满的悲伤与绝望透着颤抖的语调传了出来。
“小欢,你可知道,学校里可是最讲规则的。你要老师怎么帮你啊?”用手指轻撩起叶欢的一缕头发,耿授授居高临下地看着掌中的猎物。
“耿老师,我可以重新交毕业论文,原来那篇论文,我不跟师姐争了!”叶欢急切地表明态度,不能毕业的阴影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什么争不争?”耿教授放下手中绕来绕去的发思,闲适地躺在沙发上,“那本来就是你师姐的论文!”眯着眼,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叶欢,你不明白吗?有的平台,你不想要,不屑于要,可是有人要。”
几许笑声传了开来,“马太效应从来都是两面的,正面效应让强者愈强,而负面”
意味深长的叹息从耿教授口中飘了出来,就像叶欢不可抗拒的命运,轻飘飘的,没有分毫重量。
耿教授轻轻地举起了叶欢的手,放在阳光下翻看观望起来,似乎在欣赏着什么艺术品,“你看,就像这柔嫩的手,它的掌中,有自己的命运吗?”
望着眼前这张混合着纯真与桀骜的脸,耿教授的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这条鱼儿太过狡猾,钩子上的饵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回了,却始终是不咬钩。
丁敏那丫头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个三四年了,给个硕士学位还不甘心,非要争什么博士。这次因为这篇文章还真可能让她如了愿。话说那篇论文还真不错,虽然只是理论性的探讨,但前瞻性和科学逻辑都很扎实,怨不得丁敏想抢。如果以后这丫头在自己手里还能做出新东西,那可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将眼前诱人的小手放到鼻间,轻轻地闻了闻,耿教授不由得露出更多的满意。自己还得谢谢丁敏才是,如果没有她推这一把,这丫头可不会愿者上钩。
“小欢,老师一直跟你说,会给你创造一个好平台,就一定会说话算话的。你放心,这事情我跟你丁敏师姐说,让她不要再不依不饶了。”
“谢谢耿老师。”强忍着胃中翻腾的汹涌,叶欢将多余的情绪收敛起来,“可是丁师姐,她真的愿意吗?我怕她不肯跟我和解。”
“哪用得着她愿意不愿意,实验室的事情从来都是老师我说了算。”揉搓着掌中柔嫩无骨的小手,耿教授说道,“只要你愿意,以后实验室最好的资源,都向你倾斜。”
一张薄薄的唇趁势压了下来,从发间转向纤细的颈项,刹那间,独属于女孩的馨香充满了耿教授的鼻腔。深吸一口气,阴影来到了女孩憔悴的面庞。
叮铃铃!刹风景的手机铃声响起,打乱了所有的旖旎与绮思。
慌忙将手机从挎包中拿出挂掉,叶欢用另一只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耿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
“耿老师,谢谢您!那拜托您了!”站起身来,叶欢祈求的眼神,尽数落在了耿教授的眼里,“如果能顺利毕业,我一定会报答耿老师的恩情。”
望着眼前怯懦如一只受惊小鹿的叶欢,耿教授不由得失了几分兴致。这个狡猾的丫头,都到这时候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罢、罢、罢。看在这张脸的份儿上,就让她再躲几天吧。
“好吧。叶欢,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耿教授也站起身来。他轻轻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脸地从容与淡定。
转身从办公室走出,叶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步跨出去了,后来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收回脸上的哀伤与柔弱,背好挎包的叶欢,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搭上校外的出租车,叶欢来到了陈思远下榻的酒店。敲门,进门,叶欢仿佛主人般自在走入的姿态,让陈思远枯坐等待地心刹那间变得开怀起来。苦笑自己的被虐倾向,陈思远泡上两杯速溶咖啡,与叶欢一起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坐椅上。
“终于来找我了啊?我还以为,我这个即抛即用的垃圾桶,早被叶大小姐抛到脑后去了?”
陈思远低沉的嗓音,配合着好似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终于让叶欢压抑的心情恢复了几分。
“陈大专家可是宝贵的财富,怎么能自比为垃圾桶呢?那多掉价呀。”叶欢将录音笔放在了桌上,请陈思远帮忙把音频存储到电脑上。
快速下好了音频,陈思远按下了拨放键。耳听着音频里貌似义正言辞却让人泛呕的对话,陈思远的唇不由得紧紧抿了起来,“叶欢,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职场上的性骚扰从来不是什么秘闻,像陈思远这样身处名利场中央的天之骄子,更是听多了语带机锋。他不明白,叶欢明明有了自己的支持,何苦再去冒这样的风险,这一路,她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吗?如果?假如说,如果?如果这位耿老师再心狠一点,她知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这样的语焉不详,从来做不了一点证据。
这样冒险,有何意义?
“我知道。”叶欢扬着头,直视进对面关切的眼里,“耿老师说话从来滴水不漏,我不可能录到他话里面的漏洞。我要的,只是他的声音而已。”
叶欢郑重其事地拜托道,“陈思远,我想请你找个电脑高手,利用现有的声音帮我剪辑出来一个新的故事,我要让这段话听起来像是耿老师已经因为我而舍弃了丁师姐。”
“小欢,你没必要这样做!”陈思远不由得站起身来,焦灼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碰你了吗?啊?他是不是碰你了?”他猛然半跪在了地上,握住了叶欢的双臂,眼睛因激动而充血通红。
“你是想说,我这样拿身体做诱饵,太过肮脏了吗?”叶欢聪慧的眼,望进了陈思远还未收回的狼狈。
“我不是指责你,小欢。”陈思远连忙解释道。
“陈思远,我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是的,你是被逼的。”
“你看见的,从来不是真正完整的我。”叶欢的眼,从未回避陈思远的视线。反而是质问的人,不住地左躲右闪。
“陈思远,我身长在泥地里,从来不是一尘不染的。为了前途,我可以装疯卖傻、摇尾乞怜。为了往前走,我可以枉顾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为了生存,我可以漠视他人的存在。我从来不是你认为的善良、单纯、阳光。”
叶欢的声音,既像很远又似极近,仿若一声惊雷,叩进陈思远的心底深处。
“我从黑暗中走来,你明白吗?”
陈思远望着眼前直言自白的叶欢,不由得愈加地狼狈。他喜欢叶欢勃勃的生机,却不知这生机来自何方?他贪恋叶欢混合着纯真与诱惑的容颜,却不知这矛盾因何而生?他怜惜于叶欢的倔强与执着,却不知泥泞中的骄傲生长于怎样的土壤?如果,叶欢曾经,曾经像今天这样,利用容貌做过些什么
是的,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