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鱼死还是网破？艰难的谈判
回到家的叶萍，并没有马上去找堂叔家摊牌。
叶萍在前一世回想过，堂叔一家为人处事，事事周到，处处妥贴，在亲戚中间从来都是帮困济贫的好榜样。自己被堂叔资助读中专，所有亲戚都觉得自己是沾了堂叔家的光。再加上帮助安葬父母的恩情，叶萍不能直接找上门去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位当官的堂叔，只在亲戚中一站，就能把全部人压到没话说了。像她奶奶这样的老一辈，看着堂叔更是满心满眼的自豪与体面。
晚饭后，在家里面翻箱倒柜一通好找，叶萍终于找出来两包白砂糖拎着出了门。
工业局福利好，自己修的职工宿舍小区就在县城的中心地段。与叶萍家县城边上的老街不同，这里的路灯从来都是闪亮闪亮的。这不，天才刚擦黑，宿舍楼外的小道上就亮起了路灯。
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叶萍今天都准备着要走这一遭了。到了堂叔家门口，叶萍理了理毛燥的辫子，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
伴随着脚步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剪着短发的干净漂亮的女人，这就是叶萍的五婶王丽了。
“五婶，你好。”叶萍大声地打着招呼，一改往日腼腆的模样。
“哎哟，是小萍呀。”堂婶笑意盈盈地迎着叶萍进了门。“来家里玩就是，还拿什么东西。你跟五叔五婶太见外了。”
王丽招呼着叶萍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又去给书房的叶前进说了叶萍过来的事儿。
高大的叶前进从书房移步到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摆着的两包白砂糖，面色有了两分满意。
“小萍啊，想过头来就好。你和欣然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端着堂婶新倒上的茶杯，叶前进吹着杯中的茶叶，悠悠哉哉地给叶萍讲着道理，“这高中和中专可比不了，中专学费可是要高个四五倍的，一出来就包分配吃皇粮，比高中不知道好了多少。我也是看你们家条件太差了，才想着资助你早点完成学业。不然，就你家这条件，考上哪儿也没钱读。”
憋着一股闷气，叶萍把骂人的心思压了又压，挤出了经过二十年时间磨练出来的职业笑容，“五叔，我知道，您和伯伯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奶奶这身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蓉城高中我肯定是不能去的，我就在本地读个高中。”
“怎么着？你还嫌弃中专不成？就你家这条件，读哪儿你也没钱去交。”
叶前进怒目圆瞪，眼前这小妮子，竟然还想翻天不成。
眼看着堂叔要翻脸，叶萍连忙挤出几滴眼泪，“五叔，我真不是不想去，是奶奶最近老是胸口疼，我怕我一走，她就没人照顾了。”
听见叶萍不是因为蓉城高中的名额来找自己扯皮，叶前进的心安了一大半。虽然教育局、公安、县一中各个关卡都已经打通了，但毕竟这交换身份的事情纸包不住火。叶萍这个全县第一名考得太好了，要是她到处撒泼一闹，这事儿搞不好真能让她给搅黄了。
“那你是准备不读书了？”眯着眼的叶前进，声音透出一骨子冷意。
“也没。”叶欢扁扁嘴，假装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五叔，我就想着离奶奶近点，随便有个高中读就行，中心校离老街就挺近的。至于学费，我给罐头厂装罐头去，一天能挣10块钱，再从奶奶的退休金里凑凑，到开学，差不多能把学费给凑齐。”
“中心校？”叶前进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中心校是大田乡中心校的简称。虽然这所高中就挨在县城边上，可县里面正经要读书的人家，都不会把学生送到这个学校去。这里集中了全县最出名的二流子和小混子，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从建校以来，全校从来没有考出来过一个大学生。说白了，这所学校就是全县收容那些考不上学，家里又有几个钱的混子学生的收容所。
看见堂叔有几分松动，叶萍赶忙打蛇随棍上，“五叔，您也知道，我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如果奶奶没了，我再怎么有前途也没用。我就想着，在家里就近混个高中文凭，照顾奶奶就行。您也知道，我岁数还差点，高中毕业，我刚好够出去打工的年龄。”
叶萍读书太早，初中毕业还不到14岁。
上一世，叶萍中专没毕业就出去打工，因为年龄不够还借了个老乡的身份证。结果到了领工资的时候，那位借身份证给她的老乡，堂而皇之就把她的工钱给领走了。这一世，叶萍再不肯走上一世的老路。年纪小，是她的劣势，也是她的优势。不是有一句话那么说的么，莫欺少年穷。再是千难万难，她也得把这条路给走通了。高中，必须得去上。
叶萍知道，堂叔是位精明人，从来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光凭感情是说不动他的，还得下下猛药。
“五叔，我奶有次去烧香时，一个老和尚跟她说我这八字不好，六亲刑克还是什么的，跟我沾亲的都逃不掉，让我一定得尽快改名避避灾。可我爸妈都不信，还没过多久，他俩就都一起出事了。我奶吓得没办法，一直在想着给我改名。”
叶萍从包里掏出来两张户籍迁出证明，一并放在了茶几上，“我奶说，要给我把名字改成叶欢，再把我改成叶家过继的孩子。这样一来，就能跟老和尚说的一样，避免再克着亲人，又能让家里不至于绝了户。”
叶前进的脸越来越黑，这小妮子，竟然敢威胁起自己来了。不过，叶萍这孩子命太硬的说法，倒是一直都有。自己把她这户口，移进自己家里来，是不是真的会克到自己？不对，叶萍这妮子虽然年纪小，可却精得很，有自己家养着她干嘛要拒绝。
将心比心，叶前进从来不认为叶萍会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儿。
莫非为了读高中还是想冒出头？这可不行，叶萍这妮子从小就聪明，不可以给她机会，要不然有一天骑到自家孩子头上去了。
可真要读书的话不可能去中心校啊？老师不行、环境不行，学生再聪明，没有老师教也不可能考出来。
莫非？叶前进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叶萍的来意。是了，叶萍奶奶身体不好了，如果叶萍的户口迁出来了，她奶奶一死，她家那小房子就只能归国家了。毕竟，由于叶欣然去蓉城高中读书，叶萍的学籍、户籍都得一并跟着走了。叶萍如果不是叶家的女儿，当然没有资格继承房子了。
自以为想清楚了叶萍的来意，叶前进放下心来。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点小钱就放弃读书的傻孩子，自己那么在意她干嘛。
不过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也不能把她给逼太急了，这不，小妮子把两份迁出证明摆桌上给自己将军呢。
看着面前扭来扭去，越来越不自在的叶萍，叶前进想一想，终于撩开了手去。
喝上几口清茶，再润润嗓子，在自以为摆足了气势后，叶前进表态了，“你要留下来陪你奶奶，是你的孝心。五叔我也不好挡着你。但是！”叶前进猛然提高了音量，“这名字一改，那就是真正入了我们叶家的门了，就必须得守我们叶家的规矩。不可以三心二意，更不可以仗着叶家的身份去抢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叶前进怒瞪着双眼，拿出十足的气势来逼迫眼前这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
不管是读书也好、外出打工也罢，叶萍你这无根浮萍，都在我叶前进的手心里。如果叶萍一旦有了想要争先的苗头，在县城一亩三分地上，叶前进相信，自己就是用两根手指头都能捏碎了她。
罢了罢了，叶萍这名字一改，过继的事再在户口上一写，以后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交换身份的事儿了，也等于是免了后患。
“老叶。”王丽在边上忍不住插了嘴，怎么说变就变，跟当初说的不一样呢？
“嗯？”叶前进瞅瞅王丽的脸，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这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眼前的利益。要是真让叶萍去闹了，自家欣然不仅去不了好学校，自己和帮忙的人还不免要落一身骚。
“去给咱小侄女拿两百块钱过来带回去，老婶子身体不好，赶快去医院看看。”叶前进一语定了调，再转头，已经成了和蔼可亲的亲叔叔，“小萍？哦不对，小欢啊，这桌上两个迁出证明都有些写得不清楚的地方。过两天，叔叔让你婶把你过继的户口证明给你拿回去。”
眼见目的圆满达成，已经改名的叶欢连忙感激地站起来给堂叔鞠了个躬，“谢谢堂叔。我们一家给您添麻烦了。”
怀揣着堂婶递过来的二百块钱，叶欢礼貌地告辞离开了。
叶欢离开后，王丽向叶前进抱怨道：“你不是说把她远远打发走的吗？免得碍着我们欣然。”
叶前进听了老婆这话，心里不得不说老婆这考虑还是太浅了。“你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叶前进放下了茶杯，慢慢给老婆掰开来讲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叶萍这孩子是个烈性子，前天才喝醉了酒大吵大闹你又不是没看见。要真把她逼急了，她跑出去乱说一通，咱们欣然还能顺顺当当去蓉城高中读书吗？”
“可也不能这么便宜她呀！这初中三年，她可在一中把咱们欣然压得头都抬不起来。总不能这高中还让这无父无母的小妮子，再骑到咱们自家孩子头上去？”
“你放心，她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中心校那是什么地方？要老师没老师，周围除了打架，就是什么早恋啊，偷鸡摸狗的。这地方，她叶萍再聪明也学不出头。再说了，等她到了学校，我就找人盯着她，如果她是骗咱们的，那就找个小混混废了她。”
王丽听了老公这话，心里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枕边人，就算是真的要废了叶萍，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是了，中心校那个地方，小小年纪怀孕堕胎的一大堆。就叶萍这黄毛丫头，只要不挡了自己女儿的路，那就暂且这样吧。而且，她不去读中专了，还能给自己省下好几千块钱呢。
这么一想，王丽就心里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