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九八

    闷热的小阁楼里，叶萍被一阵酸臭味给熏醒了。肠胃仍在隐隐作痛，一阵阵地反呕止不住地涌进嘴里。当再一次反胃来袭，叶萍忍不住侧头将胃里仅剩的酸水吐进了床边的痰盂里面。打量着昏暗逼仄的小阁楼和小床对面的破木箱子，叶萍的脑袋里面仿佛有一百个小人在跳舞。

    自己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

    前一秒自己还刚买了个lv的新包在远洋里的商城里遛达，怎么下一分钟切换到了二十年前的困难模式。想自己以30多岁的高龄成功挤掉一波年轻捞女，刚刚晋级成为大佬的新宠。可这钱还没怎么捞呢，大佬新给的联名信用卡也才刚刷了不到区区5万，怎么就给莫明其妙弄到二十年前了呢。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叶萍的自怨自怜没有能够持续太久。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从楼梯处传来，奶奶端着一碗瘦肉粥，颤颤微微地上了阁楼。

    “欢啊，咱不倔了啊。来，先吃点东西。”奶奶将粥端到叶萍床前的缝纫机上放着。伸手要帮叶萍从床上挪起来。

    看着眼前苍老但眼神明亮的奶奶，叶萍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奶奶！”叶萍猛地一下扑进了奶奶怀里，大声地哭着。二十年后的叶萍虽然过上了普通人艳羡的小有资产的生活，但早已没有了亲人。最亲最爱的奶奶，在这次叶萍醉酒后不久，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胆结石手术过世了。叶萍清楚地记得，奶奶走后无神的双眼。如果说，重回二十年前，需要重新吃苦，重新奋斗，但只要能救活奶奶，叶萍什么都愿意。

    奶奶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叶萍的头发，“傻孩子，咱不倔了哈，再不敢偷酒喝了，看你这一天一夜遭的罪哦。”

    叶萍靠在奶奶怀里，脑袋里面闪现着这二十年渡过的点点滴滴。

    一九九八年，香港回归这一年，叶萍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蓉城高中甚至给出了叶萍一个全额奖学金入学的名额。为了这个名额，叶萍的堂叔找上门来，希望叶萍能把名额让给与她同年级的堂姐叶欣然。而他们将资助叶萍去读中专。

    堂叔上门说的话大义凛然，这年头中专生包分配，叶萍再读个三年书就可以回来吃皇粮了。像叶萍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早三年挣钱就可以把家撑起来，奶奶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可是叶萍是多么倔的的一个孩子呀，她梦里面就想进大学去看看。可是人小力微的她哪抵得过周围的这些为她好的大人们。

    叶萍穿回来之前，堂叔拿了她的户口本，去给办好了户口迁出手续，同时塞给叶萍的，还有堂姐叶欣然的中专户口迁出证明。当天下午，实在想不过的叶萍从自己的存钱罐里取出仅有的二十块钱，跑到供销社买了瓶白酒，坐在自家晒楼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据说，醉酒后的叶萍在晒楼上大骂了堂叔一家，顺带着捎上了跟他们一起做手脚的招生办老师。

    据说，醉酒后的叶萍力大无比，是堂叔、堂婶几个大人联手给押回家里按到床上的。

    可是，再多的据说都只是过去了。

    哭够了委屈与不甘，叶萍松开手，从奶奶的怀里抬起头来，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我不读中专。”

    叶萍记得，自己刚去读中专没多久，奶奶就因为胆结石住院了，因为没有人照顾，手术后都是街坊邻居帮助偶尔看护一下。就那么一不留神，奶奶输液时给输进过多空气，活活给憋死了。

    而在奶奶去世后没多久，堂叔家就不再给叶萍寄生活费了。没了生活来源的叶萍，不得不小小年纪去了沿海打工。再后来，叶萍就改名叫作叶欢，抛下了礼仪廉耻，混迹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中间。

    重活一次，叶萍发誓要守在奶奶身边，一定照顾好奶奶。

    扒拉过缝纫机上的搪瓷碗，叶萍稀里糊噜地喝完了一大碗瘦肉粥。

    “欢啊，都是奶奶没用，家里面就这点钱，连你高中学费都凑不齐。如果你不去读中专，你堂叔他们肯定不给借钱的，其他人看他脸色，也都不敢借给咱的。”

    “奶奶，您别担心。学费的事我去想办法。您的退休金咱们两人省着点用，生活是没问题的。”从爸妈因为车祸离世以后，小小的叶萍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了。因为车祸发生在晚上，周围也没有摄像头，小叶萍家一分钱赔偿金都没有拿到。幸好家里祖辈传下来的小房子就在小镇的街道上，奶奶从退休下来的退休金也还能够支撑两人的生活。

    将忐忑不安的奶奶给哄下楼去，叶萍起身收拾起小阁楼。在辛苦了一个多小时后，充满恶臭的小阁楼已经焕然一新，满身臭味的叶萍也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件六成新的连衣裙。梳上长长的大辫子，叶萍拿着堂叔开回的户口迁出证明和户口本，悄悄从家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