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一句话说完,两个大人的脸色都微变。
陈春娟觉得没面子,先一步说:“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何蕙兰只是愣了一瞬,很快接道:“我们小老师的报酬肯定不能少啊,下个月你生日,阿姨给你买礼物,到时候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苏枳:“之前不是说好,两千块我辅导他一个学期,保证他进班上前二十。”
“苏枳!”陈春娟喊她的名字以作警告。
苏枳没再说话了,气氛也就这么尴尬下来。
陈春娟此刻又羞又恼,和何蕙兰说了很多好话。何蕙兰看着兴致减了不少,附和几句,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很快提出离开。
苏枳看着何蕙兰离开的背影,撇撇嘴。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故事。
苏枳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算好,所以她就独自琢磨着赚钱。她想了很多方法,但因为不现实而被否决,最后她才瞄准了不需要成本的家教。
小霸王江骏就是她选中的目标。
接近江骏,让江骏喜欢她,苏枳没花费太多功夫。
江骏这个年纪的小孩特别好哄,他喜欢听新奇的故事,苏枳便找了许多书来看,看完就记下来,然后绘声绘色讲给他听。
江骏从小经常被家长老师批评,苏枳就肯定他,大力夸奖他的优点,还经常给他做好吃的东西,很快就把他收买了。
“我想做家教赚钱,你要不要做我第一个学生。”
时机成熟后,苏枳故作不经意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自诩成熟男人、实则小学生的江骏歪头看着苏枳:“家教好无聊。”
“我上课不无聊。”苏枳说,“就像我跟你讲故事一样。”
江骏想了想,有点心动,苏枳又说:“你妈妈给你请家教,两个老师,一次课一百块,一周六次课,一周就是600块,一个月就是2400块,一学期12000块。”
苏枳在数字方面十分敏锐,算得飞快。
江骏听完有些震惊:“这么多?”
“是啊。”苏枳说,“两千块,我辅导你语文、数学一个学期,保证你考进班上前二十名。”
江骏被苏枳自信的语气震到了,回家跟何蕙兰说要苏枳辅导。
陈春娟听到这事震惊半晌,反应过来又气又恼。何蕙兰倒是答应了,但是只当作小孩间的玩闹,根本没当回事。
谁能想到一个学期后,依旧天天玩乐的江骏两门课都上八十分,班上排名十三。
苏枳一战成名。
但苏枳却是狠狠吸取了一波教训。
因为家里没少因为这件事情闹过。
陈春娟好面子,死活不肯赚邻居的钱。
在民风淳朴的渝水镇,邻里亲戚的情分比赚钱重要。苏枳提出的有偿辅导完全是将陈春娟的面子踩在脚下,对内强势的陈春娟自然是不同意的,甚至提出免费补课的要求。
苏枳当然是不答应的。
她提出有偿辅导,本意是想实现双方共赢,但因为涉及到了钱,就不只是小孩间的事情了。
陈春娟一直在劝苏枳,她说:“囡囡,咱给江骏补课可以,钱就不收了,争取补出个好成绩,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个事情对苏枳来说不地道,是以陈春娟的语气软了三分:“到时候啊,妈妈给你买漂亮裙子。”
苏枳不为所动:“我不要裙子,也不要免费做事。”
“诶你这孩子,”陈春娟说,“做事不要这么功利。”
“我付出了劳动,还收得不贵,凭什么不收钱啊!”苏枳有一种深深的无力,“这是我的劳动结果,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陈春娟眼睛一瞪,想骂人了。
最后还是一家之主苏明志来做和事佬,骂了陈春娟一句:“收收脾气,别窝里横。”又对苏枳说:“跟你妈妈好好说话,别吼。”
结果两边都没讨好,大的小的齐齐瞪了他一眼,各回各的房间了。
再后来,这个话题在家里成了禁忌。
其实苏明志私底下和苏枳谈过心。
他说:“囡囡,你要是不想继续补课了,爸爸去帮你说。但是爸爸想呢,你还是想通过补课赚钱,是不是?这很好啊,靠自己赚零花钱,还能巩固知识,我女儿超级棒好不好。”
“不过呢,没有宣传,没有经验,巷子里的好酒也很难被别人发现,你把江骏都教出来了,以后还会缺补课的学生吗?”
苏枳被劝服了,答应给江骏补课。
江骏满地打滚要苏枳给他补课,磨得何蕙兰一家同意了。只是何蕙兰表面是答应了,但逢人就说起这件事,说苏枳这小孩聪明得很,懂事得不行,小小年纪就懂得帮家里赚钱。
话里话外没说苏枳任何不好,但话的意思就不对。
后来这话传了好几道,传到陈春娟的耳里,把陈春娟说得好久都不愿出门社交。
苏枳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自我怀疑中。
她明明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为什么却让家人成为其他人取笑的对象。
苏枳不明白,也不理解。
她心里暗暗下决心,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
但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江骏不爱学习,还十分顽皮。许是年纪小,人也坐不住,满脑子新奇点子,没一个跟学习有关,每天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玩。
一开始苏枳更他讲课,他没几分钟不是困了就是走神了。
苏枳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把江骏教出这个成绩。
她自己觉得还成,但江骏本人及其他家人都十分惊喜,反反复复找学校老师确认了好几遍。何蕙兰本就是个高调的性子,没几天方圆十里都知道他儿子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好。
最近许多人都在打听如何找苏枳辅导功课。
再说当前,何蕙兰离开,家里短暂安静了几秒。
陈春娟叹了口气,无奈问:“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传出去别人指不定要怎么说你呢。”
苏枳说:“我又不在意这些。”她振振有词,“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倒是豁达了。”陈春娟说,“难听的话都朝着我来,女儿没教好,骂的都是我。”
“那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苏枳说,“何阿姨也太抠了。”
她辛辛苦苦给江骏补了一学期的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人家给她画了几张大饼,又要让她暑假继续给江骏补课。
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陈春娟慢慢也想到了,果然没再多说。
何蕙兰和她老公,真的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不说扫兴的事,陈春娟准备做饭。苏枳本想帮忙,但听到门口怯生生叫她的声音,便跟陈春娟说了一声,去门口看了看。
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见到苏枳怯生生又喊了一句:“苏姐姐。”
苏枳对她很熟悉,当即笑道:“嫣嫣,找我什么事情啊?”
她温柔起来,小孩子都没办法抵抗。
陈玉嫣的紧张与害羞缓解了几分,但也不够大方,两只小手揪在一起:“不、不是,我姐姐找你。”
苏枳环视一圈,没看到人,问:“你姐姐呢?”
陈玉嫣不说话,伸手往外指了指。
苏枳走出院子才看到她姐姐陈玉瑶,穿着白色的棉麻长裙,头发披散着,多了几分女生的温婉气息。此刻她正拿着最新款翻盖手机发消息呢。
“找我什么事?”苏枳是认识陈玉瑶的,她们俩是小学同学,交流多,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
只不过后来苏枳考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陈玉瑶还在镇上这边的中学,两人的交流才逐渐变少。
许久未见,陈玉瑶仿佛长开了,模样更精致了不说,整个人都会打扮了,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裙子,个子较之前也高了不少。
苏枳在她面前,真的像是妹妹一样。
陈玉瑶看了苏枳身后的陈玉嫣,有些无语道:“她跟你说,我找你?”
“嗯。”苏枳不明所以。
陈玉瑶扶额,一脸无奈:“天,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
陈玉嫣不说话,小手揪得更紧了。
经过陈玉瑶解释,苏枳才明白来龙去脉。
陈家这个害羞的小姑娘也想找苏枳补课,可惜胆子太小了,非要拉着姐姐来,结果姐姐也是坏坏的,补课的事情还得她自己来说。
她害羞为难得把衣角都捏皱了。
“就是这么回事。”陈玉瑶总结,“语文数学给她补补就好,没什么目标要求,考得比我好就行,一个家总不能一个会学习的都没有。”
苏枳迟疑道:“小学的知识,你也能给她补啊。”
“我哪有时间啊。”陈玉瑶下意识就回答,说完看到陈玉嫣轻轻嘟起嘴来,轻咳一声赶紧改口:“我这学习能力,还是不误人子弟了。你连江骏那家伙都能教好,我妹妹交给你,我们家都放心。”
苏枳说:“有件事得说清楚,我收费的。”
“当然,肯定不会让你白费精力。”陈玉瑶理所当然说道,“按市场价来,每天两个小时,月结可以吗?”
这样的价钱让人很有奋斗的动力啊。
苏枳就喜欢这么干脆明理的人,当即笑道:“当然可以。”
陈玉瑶说:“那从明天开始吧,嫣嫣走了,回家。”
苏枳阻止:“这么着急回家吗?我还想跟嫣嫣聊天,问一下学习进度。”
陈玉瑶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还有约。”
看得出来是真的急。
“那我跟嫣嫣聊,等下把她送回去。”
“行。”陈玉瑶不做犹豫,“我奶奶一直在家,送回去就行。”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陈玉瑶说完急匆匆地走了,白色的裙摆晃出焦急的弧度。
陈玉嫣不开心地看着自己姐姐离开,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很快她就从不开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苏枳轻声细语地喊她嫣嫣,比姐姐叫得还要温柔,而且一直很有耐心,她慢慢也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两人聊得开心,但苏枳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了一下神。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跟陈玉嫣差不多高。
等到把陈玉嫣送回家,苏枳在回程的路上再次想到这个事,一时悲从中来。
怎么就长不高呢?
难道平时运动得太少?
苏枳不信邪地原地蹦了蹦。
没想到这么幼稚的一面还被人看到了。
苏枳刚跳完,背后就传来一声可怜巴巴的苏枳姐。她回头一看,见到江骏,发现他脸上又是一副快哭的表情。
“男子汉大丈夫,你今天可不许再哭了。”苏枳提前警告。
江骏吸吸鼻子,强忍下来:“苏枳姐,你不喜欢我吗?”
苏枳:“没有啊。”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江骏想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补课了?”
消息还真灵通,苏枳问:“谁告诉你的?”
江骏:“我妈。”
苏枳:“她跟你说了什么原因吗?”
“汪汪——”
江骏还来不及回答,远处突然传来狗叫声,吓得江骏抖了抖。
苏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傍晚,天空呈现火烧云之景,大半个天空被夕阳染红,倒影落入河中,天上地下都是瑰丽绚烂的颜色。河对岸,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唐水骁一边跑步一边遛狗,许是跑得开心了,那只叫卡卡的狗神气地汪汪叫唤几声。
好在牵了绳,不至于让人恐慌。
在橙黄色的夕阳光笼罩下的渝水镇散发着温柔气息,唯有唐水骁还是一副冷冰冰的姿态,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拽拽的模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苏枳不过看了他几秒,他便敏锐地察觉,目光锐利地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河对上,空气中仿佛闪现噼里啪啦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