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黑沙城区以极快的速度结冰，白天一切的战斗痕迹都被冰雪覆盖。
除个别哨兵小组仍在外巡逻,所有幸存的佣兵都聚集在临时搭建的大本营内修整取暖。
这次多亏了零和莫桑无行动迅速,才挽救了大部分佣兵，很大程度减少了人员伤亡。
临时大本营是在一片室内购物广场,天顶和墙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巨大的广告牌已经发锈黯淡，不过中央的空地宽敞，足够所有人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有佣兵穿着围裙,在几口便携电磁炉大锅旁搅动着什么，灼热的水蒸气把他们熏得满脸通红,锅子里头翻滚着沸腾的白白米浆，碳水混合着熏肉的香味弥漫出来。
“开饭了！”
大家捧着碗里热乎乎的食物，无不感恩今天依然活在世上。
临时大本营不远处的无人街道，机械暴龙最后的一声仰天长啸透露着哀怨。随后它低下头，从脖颈到脊背的尖刺和鳞片开始一点点脱落,暴龙的身形矮下来，最后彻底消失在街口。
半晌，有脚步声在那头响起。一道人影穿过黑漆漆的迷雾,皮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稀松的雪地里。
莫桑无浑身都被汗湿了,在极低的室外温度下,他的皮肤表面冒着丝丝缕缕热气。身上的作战服因为持续高温变得极脆，没走几步就随着动作窸窸窣窣变成破布片。
衣衫褴褛无法遮蔽身体，走动间能轻易看到宽阔的脊背、强壮的胸膛。而男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只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房子加快脚步。
莫桑无只有在耗尽变身的所有能量后才能解除暴龙模式，这个时间可长可短,不过这次花费的时间格外长，变身的大小也史无前例的巨大。
黑夜里，他的蓝色异瞳格外亮。
等走到广场门口，莫桑无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他头上、肩膀上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站在门边执勤的佣兵守卫看到他愣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递上一件新的作战服外套。
“莫队，大家都在里面。”
莫桑无点头接过，一边穿衣服一边大踏步往里走去。
室内暖烘烘的空气令他眯了眯眼。
没了生死存亡的胁迫，佣兵们神态放松，在乱糟糟的场所里，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零。
女孩正坐在一个纸箱子上，面前的机械人蹲在地上和她说话，两人姿态熟络亲昵。
特别是，她脸上还带笑。
莫桑无抬脚想要走过去，秦山拦住了他。
“莫队，我们在城门外抓到五名机械之神教徒，在他们的藏身地搜出一架小型浮空艇和相关设备，这次袭击是他们的手笔。”
莫桑无侧目：“活的？”
“抓到的时候还是活的，后来都死了，他们在口腔里藏了毒药。”
“呵。”莫桑无嗤笑一声，“恐怕等他们活着回去，迎接的命运会更加凄惨。被活活烧死和被毒死，好像还是后者轻松一点？”
众所周知，有机械神教团出没的地方，总会留下一些焦黑扭曲的、不成形状的烧焦尸体。
虽然每次警方给的由头都不同，有漏电失火、有落雷火灾、还有干燥起火，但共同点是一样的，这些亡者全都是狂热的机械之神教徒，并且生活拮据、食不果腹。
这样的人，在机械神教团和政府眼中，死一个两个和死十个百个都没有任何区别。
莫桑无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尸体不用管了，记得留存好证据。”
“是。”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秦山，放出消息，就说我战死了。”
副会长露出疑惑的表情。
莫桑无痞笑一声：“就让他们开心开心。”
“嘶！”
零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安岭正给她脱外套的动作一顿，“疼吗？”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疼不疼，你继续。”
话虽如此，看见她惨白的嘴唇，安岭还是尽量放缓了动作，同时小心避开她手臂上的伤口，将那件沾满了血迹、蜘蛛网、脏污灰土的棉袄脱了下来。
零里面穿了件v领的贴身针织衫，黑色的衣物让女孩青涩的身体线条毕露。
在她白皙的脸上、手上，那些玻璃划伤的痕迹格外突兀。
安岭打开医药箱，对着一堆绷带和伤药停顿好一会，最后还是弯下腰，用指腹极尽小心地触碰她的面颊。
“怎么弄成这样？”他澄黄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怜惜。
零被男人摸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皮肉伤，别担心，很快就会长好了。”
安岭瞳孔中数据疯狂暴涨了一瞬，又迅速消弭。
他垂下眼帘：“零，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啊，那时你们在对敌大蜘蛛，是我没注意到路况才发生了车祸的。”听她这么解释，安岭没再说什么。他直起身，去拿医药箱里的东西。
不管过程如何，但绝没有下次了。
沾着药膏的棉签点在脸皮上，虽然安岭动作很轻柔，但零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她视线一转，透过面前人的肩膀看到一道人影大步走近，他步履飞快、气势逼人，不是某暴龙还有谁。
零高高举起手臂挥舞：“莫队，你回来啦！！！”
……还能看见人类形态的你真是太好了！
莫桑无原本心情不佳，甚至还有点烦躁，在听到零这么喊了以后脚步一顿，心里那点火气竟然没来由的被浇灭了。
他迎着她期待的目光走过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莫桑无勾勾唇角。
“嗯，我回来了。”
女孩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配着面颊上一道道斑驳的伤痕，活像只花猫。
莫桑无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秒，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笨不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打不过就赶紧跑……”
他视线下移，因为室内温暖，她捂得也没那么严实了，从略长的头发丝下看见露出来的脖颈和一小片胸口。
那颜色让莫桑无的目光被刺了一下，他猛地转身，粗暴地随便扯了块附近不知道干嘛用的白布给她裹在身上，语气急促。
“这屋里这么多男人……明知道自己怕冷还不多穿点衣服，冻死了怎么办！不算工伤！”
零被裹得只露出个脑袋，闻言略无辜地望着他。
“莫队长，屋里一点也不冷……”
半晌，莫桑无的脑袋降温才回过味来，他看着那块白布：“这什么？”
旁边一名拿着锅铲的佣兵小心探头过来：“……会长，可以把我们的围裙还回来了吗？”
这时原本一声不吭的安岭忽然动了，他将白布从零身上拿下来，递给佣兵厨师：“当然可以，物归原主。”
安岭把围裙还回去以后，暴龙会长的脸色更黑了。
零一个没忍住：噗。
接下来一周时间，佣兵们分成各个路线，仔仔细细清理干净黑沙城残留的畸变者尸体，并且焚烧干净所有具有威胁的痕迹，包括那些暗地里畸变的小蜘蛛。
能量源石矿脉是在距离城区不远的沙漠里，那里一点点植被都没有，辐射程度比废城还要高，人类不能长久滞留。
因此他们只是打通了前往矿产开采区的行车路线，并留下每隔一公里的机械兵哨站。
同时在队内专家的建议下，所有人又在沿途植树造林了一个礼拜才撤走，零又成功晒黑一圈。
正式结束任务的那天，队内所有人都很高兴。
他们有的和家人分别了数周，有的期待即将到手的高额奖励，虽然还是一样的黄沙风景，但竟然有人唱起悠扬的军歌。
粗犷沙哑的男人嗓子并不算好听，但零靠在摇晃的车壁上，竟然也伴随这样的歌声睡着了。
坐在她对面的佣兵看见了，比了个嘘的手势。周围的人都点点头，停止了说话声。
等醒来时，军卡已经载着风尘仆仆的众人回到了黄土城空港，返程的浮空艇已经在准备启航，飘荡的信号旗鲜红欲滴。
零跟在安岭身后往舷梯上走，忽然被人叫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莫桑无好像一片静止的小岛。他单手插兜，身形笔直挺拔，漂亮异瞳隐藏在帽檐下看不真切，不过整个人是面朝她的方向的，好像在等待什么。
零立刻放下行李小跑过去：“莫队，还有什么吩咐？”
莫桑无抿了抿嘴，偏头避开她太过明亮坦诚的目光，朝上摊开右手手掌。
零看了看面前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犹豫了下，轻轻握了上去。
手掌相触的一瞬间，莫桑无脸色忽然爆红，不过他没有立刻抽回手，而是紧紧握了一下才放开。“我是问，你的终端号码是多少！”
零歪头：“干什么？”
“你已经进了风云榜一万名，按照规矩，总部会给你量身定做武器或装备，你想要什么样的，等做好了我跟你联系。”莫桑无干巴巴道。
零震惊了，佣兵公会的大会长服务态度也这么好吗？！
她笑得眯起眼，露出一口白牙：“我想要一条更好的机械腿，要有粉色荧光的，谢谢莫队！”
莫桑无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知道了。”
两人交换了终端号码，成为了躺列表的朋友。
“呜呜呜~~~”
浮空艇开始鸣笛，催促还未上船的乘客抓紧时间。周围不停有背着行李的佣兵脚步匆匆跑过。
莫桑无看着面前毫无所觉的女孩，忽然上前一步，弯下腰与她视线平齐。
“莫队？”因为距离太近，零下意识往后仰头。
两人的距离仅剩一只拳头，他伸手压低她的帽檐，漂亮的眼睛目光灼灼：“零，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一刻，零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就和那天在寒冷的工厂里相拥而眠时一模一样。
等意识回笼，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浮空艇的舷梯上，空港的地面再无人迹。
拿着车票找包间，零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半晌，她终于明悟了。
“安岭安岭，你听我说，莫大队长好像想培养我成为心腹，他是不是也发现我是武学奇才了？话说我这么年轻就当副会长的话是不是不太好，你看凌天都四十好几了……”女孩子情绪激动，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安岭帮她提着行李，表面上脸色平静，但实际上，作为泡泡龙手表，他可以检测零的呼吸、心跳、脉搏。
因此，他也就知道在刚才某一个瞬间，她心跳得有多快。
来的时候满脸好奇，信心满满，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想洗洗睡了。
但旅途就是这样，再舒服的车厢也无法妥帖修整，大家都吊着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等待回去那个心灵的港湾。
离小屋不远的时候零就开始冲刺：“锡德，东东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们！”
“快看，我给你们带了特产：黄土牌柴油！”
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分别给了机械管家和机械柯基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岭站在门口，看着一人一机一狗温馨的画面，嘴角挂着柔软笑意。
锡德拍了拍小主人的背脊：“零，欢迎回家。”
“洗澡水已经放好了，饭菜也准备好，先换件衣服吧。”
“我实在太累了，太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零揉揉眼睛，眯着眼往沙发上倒去。
她人已经歪斜，但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垫，腰肢就在半空被人截住了。
整个人被挂在安岭胳膊上，零疑惑抬头，看见面前男人严肃的侧脸，仿佛如临大敌的模样。
“安岭……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