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番外四 求学记 中
“相信在座, ”顾念顿了顿，扫了眼那些挤在过道和窗外的身影，又补充道, “以及在站的各位, ”
感觉到他的周到，众人纷纷会心一笑。
坐在最前排的薛综推了推自己的琉璃眼镜, 原本板着的小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诸位对物理这个词应该都很陌生，甚至不知道它的正确写法。那么, 请大家看我的左手边，”顾念抬手指向左后方的墙壁，旁边的亲兵连忙点燃幻影灯, 将第一块琉璃片放了上去, 墙上赫然投影出物理两个大字。
“顾名思义, 这门课, 讲的就是世间万物的规律和道理，再具体点的话, 它可能包含物体的基本运动方式和规律，结构组成等等等等。我知道, 听到这里, 诸位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冒问号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顾念挑起左边眉峰, 惟妙惟肖地摆出了个问号脸的表情,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
二楼的夹间内，陪在年深旁边的内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意识到自己在御前失态，又连忙垂下头憋了回去。
“听课期间，无妨。”年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看样子，顾念已经游刃有余的掌控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维节奏。
“举例来说，大家平常想要烧热水，必须得用柴或者石炭之类的东西来生火，对吧那官坊里卖的太阳灶为什么只需要晒在日头底下就能把水烧开呢”
太阳灶、追星车这类东西，现在早就是各地官坊里出售的寻常物件，幽州城也好，洛阳城也罢，到处都可以见到骑着追星车在城内来去自如的身影。所以顾念一提起，大部分人立刻就能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太阳灶的样子。
“想知道怎么回事的话，欢迎诸位报名物理专业。”顾念卖关子式的再次指了指墙上那两个大字。
“没用过太阳灶的也不要着急，我可以在现场为诸位再演示几个其它的例子。”
顾念递给右边的亲兵一个眼神，亲兵便端上来一个托盘，盘内摆着一个装着半罐红色水的阔口琉璃罐，一个空盘，以及一个空的细颈琉璃瓶。
“这个瓶子是我请人特别烧制的，在这里有一圈十二个粟米大小的孔洞。”顾念举起手上的琉璃瓶，指着瓶身微鼓的腹部解释。
“看不清的也不用着急，等里面灌满水就能看清楚了。”他边说边将那个琉璃瓶横倾放进了琉璃罐，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罐内红色的水透过瓶口和瓶身的小孔飞快地流进细颈瓶。
“现在我如果像刚才那样拿起这个瓶子会发生什么事”
“漏水。”底下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回答。顾念循声望去，看到抱着双臂的吴鸣跟默默垂下眼皮的陆昊。
“没错，漏水。”顾念捏住瓶颈，将那个瓶子拎出了水罐，亲兵端起盘子接在下方。
瓶腹的那圈小孔里立刻流出了红色的水柱，细细的水柱均匀围喷洒在琉璃瓶周围，弧度优美流畅，仿若盛开的琉璃花朵，在阳光下斑斓生辉。
“诸位相信么，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瓶子不再流水。”
“不信”众人虽然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却依旧只有吴鸣再度开口，对上顾念的目光时，便甩锅式的指向了旁边陆昊，表示都是他让我说的。
被栽赃嫁祸的陆昊
顾念微微一笑，轻轻抬起大拇指按住了细颈瓶的瓶口，瓶口被指腹密实的压牢之后，瓶腹周围的那圈水流立刻停住了，仿佛就是个普通的没有孔的琉璃瓶似的，没有再流出半滴水。
吴鸣
陆昊
教室内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楼上的年深目光灼灼，他其实已经是第二次看了，却依旧觉得很有趣。
顾念轻轻抬起手指，瓶腹的小孔又再次流出水来。
众人
“这个现象其实是由大气压造成的，想知道大气压到底是什么，欢迎诸位报名物理专业。”顾念笑眯眯的再次指向左后方墙壁上的物理两字。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演示另一个实验。”顾念接过亲兵手上的第二个托盘，这次盘子里的东西换了另外几样，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琉璃杯，一个执壶，以及一张纸，一支炭笔。
顾念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指向右边的箭头，他先拿起纸朝众人展示了下上面的箭头，又将那个透明的琉璃杯压在纸上，一并握在左手上，便形成了箭头垫在杯壁上的效果。
“现在各位看到的箭头指向哪边” 顾念将左手握住的杯子朝每个方向展示了一圈。
“西边。”
“西边。”
前排的薛综和后排的一个人同时轻声开口。因为幽州新城内各种标识的普及，众人对这种指路用的箭头图案并不算陌生。
“诸位信不信，我不移动这张纸就可以让箭头掉个头指向东边。”
薛综没有像吴鸣那样冒失的喊不信，不过他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不动纸怎么让箭头掉头
顾念拎起旁边的执壶，不紧不慢地朝左手的琉璃杯里注水。
当水面高过箭头图案之后，台下众人纷纷露出了愕然的表情，纸上的箭头居然真的掉头指向了东边
顾念将杯子放下，拿起纸张，上面的箭头依旧朝着西边。
众人
“这个箭头转向的现象，其实是凸透镜成像，至于更具体的，欢迎各位选择，”顾念顿了顿，指向身后的墙壁，底下立刻有人接了上去，“物理。”
亲兵送上来的第三个托盘上面的东西更简单，只有一张托盘大小的纸，一把足尺长做工精美的铜尺，还有一个黄色拳头大小的小球──那是顾念后来托陆昊用两桌美食从大食小王子那里换来的橡胶球。
楼上的年深微微皱起了眉心，这套东西前几天晚上他好像没见过。
这个时候，讲台上的顾念已经拿起那把铜尺放在了桌案上，并将尺身近二分之一的位置推出桌案，呈现出半悬空的状态。
顾念拿起那个橡胶球，边抛边问，“现在我用球砸一下这把铜尺，会发生什么诸位应该都很清楚吧”
“会掉下去。”坐在薛综旁边的一个黑皮肤少年轻声道。
“没错，会掉下去。”顾念翻动手腕，将手中的橡胶球砸向铜尺悬空的那部分。
铜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念弯腰捡起那把铜尺，再次以小半尺身悬空的姿态将它放置在了桌案上，随后，他拿起了托盘上的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将它铺在了桌案上，铜尺也差不多正好被压在纸张正中的位置。
“现在，我们再用这个球去砸尺，尺还会掉么”
底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就连二楼站在年深旁边的内侍也忍不住开口，“会吧那张纸那么薄，怎么可能压得住”
“不会。”年深摇了摇头，按照刚才顾念演示那两个实验的思路来看，应该是不会掉。
“为什么不会掉”内侍脱口而出。
年深
我坐在这儿有一半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吗
瞥见年深的脸色，内侍自知失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连忙噤声。
这功夫，底下的顾念也再次拿起小球砸向了铜尺悬在桌案外的部分，然后，令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铜尺只是轻微地动了动，根本没有掉下去。
“有人想试试么”顾念晃悠着手上的橡胶球，刚才接话那个皮肤黧黑的少年立刻看向了他。
“好，你上来试试。”顾念把手上橡胶球抛给那个少年。
少年接住球，起身走到桌案边。站定之后，他捏着橡胶球又看了顾念一眼。
顾念点点头，“没关系，你只管用球用力砸就是了。”
少年便抡臂将球砸向了铜尺。
铜尺被砸出了很大的动静，虽然被砸得移动了些，却依旧留在了桌案上。
教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住了。毕竟那个少年用了多大的力气大家都看得出来。
“嘶”二楼的内侍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困惑地看向年深，“圣人，皇夫他真的不会法术么”
年深眼底浮起笑意，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学物化数，生活处处是法术。”
内侍
“想知道其中的秘密，欢迎各位选择，”顾念再次指向身后的墙壁，屋内的众人顿时齐声接话，“物理”
“完全正确。”顾念笑眯眯地给众人鼓掌。
考虑到众人都没有任何基础，所以他便将公开试听课设计成了这种比较趣味的模式，既能抓住人的好奇心，也能让他们印象深刻，下课之后，物理这个词，定然能够随着那几个神奇的实验传遍京城。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时辰的公开课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听到外面响起代表下课的钟声，屋内外的人都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今天的物理试听课就到这里，谢谢各位。”顾念朝台下垂首示意，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教室内响起了掌声，而后经久不息。顾念的第一堂课，也就这样圆满结束了。
顾念刚走出门，就看到了候立在门口的魏陶，待会儿的第二堂公开课是他的数学课。
“加油”顾念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魏陶哭丧着脸道。刚才的课堂氛围太好了，他觉得自己的课案完全比不过顾念。
“怕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你前几天不是给我们试讲过了么”顾念鼓励他道。
“顾念，你明天的化学试听课是什么时候”吴鸣、陆昊、完颜忽烈等人也围了过来。
“同样的时间。”
“那太好了，我明天还来，你刚才弄的这个物理，比百戏的幻术还有意思”吴鸣兴冲冲地道。
顾念额心跳了跳，敢情你是当幻术节目看的
“对了，有没有什么幻术，不，物理，是能把箱子里的大花瓶给直接变没的”完颜忽烈想起了族人遇到的那桩奇怪的案子，忍不住也开口问道。
顾念
我现在跟这帮人绝交还来得及么
这功夫，那些过来凑热闹看皇夫的人陆续从教室里退了出来，有一大半都看到了顾念被吴鸣等人围在当中叙话，十分和气的模样。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跟顾念相识，便也跃跃欲试地靠了过来。
陆昊见状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顾念他们，“再不走就走不了，先换个地方再说。”
顾念把那几个金吾卫留在教室里继续维持秩序了，身边只剩两个搬教具的亲兵，吴鸣和完颜忽烈见状，一左一右架住顾念，拖着他就往走廊另一边跑。
“有人绑架皇夫”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
“不是不是，他们是皇夫的随护。”留下来带着两名亲兵断后的陆昊连忙解释，然后拿出了自己礼部尚书的腰牌。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顾念总算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倚在窗边的吴鸣瞥了眼楼下不愿散去的人群，摇了摇头，“看来咱们得在这边待段时间了。”
“好险，以后得让杜泠那边多安排些金吾卫才行。”陆昊擦了擦额头，大冷天的，他愣是吓出了一头虚汗，刚才那个人山人海的阵仗，要是真把顾念挤出事可就糟了。
“没错。”一身便服头戴帷帽的年深出现在门口。
“圣人”
屋内的几人连忙朝年深行礼，唯有顾念急匆匆地走过去，拖住他的手腕就往屋里拽，“快进来吧，待会儿要是被发现了，底下那些人肯定更来劲儿了。”
他这个皇夫尚且如此，换成皇帝那还得了
顾念让亲兵给众人各自倒了杯热茶，看看底下不愿散去的人群，对着完颜忽烈道，“正好有时间，不如说说刚才你提到那个花瓶消失的事情”
陆昊看了眼年深，见他轻轻颌首，便抢先开口，“这件事比较复杂，还是我来解释吧，毕竟其中涉及到贡品。”
于是，陆昊便把贡品失窃的案子又给顾念说了一遍。
“对，就是这么回事。”等他说完，完颜忽烈用力点了点头。
顾念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支在腮侧，“那个装花瓶的箱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按照时间来算，此刻应该已经被抬回大理寺了。”陆昊不太确定地道，“我过来这边之前，先去通知了大理寺的人查办此案。”
“咱们去看看”顾念抬眼看向年深。
年深眉心微皱，“你想调查这个案子”
“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求到我头上了，怎么能不帮忙呢”顾念勾住完颜忽烈的肩膀，义正言辞地道。
年深
半个多时辰之后，杜泠带着金吾卫赶到，劝退了那些围在底下的人，顾念、吴鸣、陆昊、完颜忽烈等人也坐上了年深的马车，一同赶往大理寺。
吴鸣在马车上坐得无聊，看看对面的顾念和年深，故意跟陆昊打听八卦，“对了，今天新送进宫那位龟兹美女怎么安置的”
又有人送美女进宫顾念诧异地看向年深。
陆昊忙道， “主上已经吩咐把人送到皇夫那边了，还说以后不用再问，都照此处理。”
没意思，还以为能看出热闹呢。吴鸣失望的啧了一声。
顾念用膝盖撞了撞年深的膝盖，故意打趣他，“那么多美女，以后你就都放弃了，一眼都不看”
年深淡淡地道，“你是义无反顾，我是东走西顾。”
顾念
什么意思
吴鸣和完颜忽烈也是一脸没听懂的模样，唯有陆昊诧异地看了年深一眼，而后迅速转头看向完颜忽烈，转移了话题，“对了，待会儿到了大理寺，你记得离那个箱子远些，免得回头被拉夫部落那边的人抓到把柄。”
“嗯，我知道，放心，我不会给大家惹麻烦的。”
大理寺这边已经得到了他们要过来的消息，门口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
如今的大理寺卿依旧是马巍，少卿这边一个是从幽州府衙提拔起来的新人，名叫柳柒，另一个名额则暂时悬空。年深原本是想让马巍去刑部的，但马巍却表示自己更愿意继续待在大理寺，年深便没再坚持。
趁着年深被马巍和柳柒簇拥着带往院内，顾念特意错后几步，凑到陆昊身边，小声地问道，“东走西顾是什么意思”
陆昊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在下不知。”
“说谎”顾念瞪了他一眼。
陆昊叹了口气，“此事确实不宜由我告知殿下，若真想知道，殿下还是自己去问主上比较好。”
顾念
你这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好奇好不好
半盏茶之后，顾念便见到了那个一人来高的巨大木箱。
木箱外面漆红绘绿，颜色纷杂，用色大胆而热闹，只是靠近看的话，总觉得图案粗糙了些，箱子的做工也十分粗犷豪放，上面的锁头则是非常原始的8字圆环锁。
为了方便众人查看，大理寺的人特意将箱子放在了廊庑旁边，这样便可以站在坐阑上观察，避免视线受阻。
估计是刚才大理寺这边已经看过，箱子上部的圆环虚搭着，并没有扣上，派回皇宫取工具箱的亲兵还没回来，顾念只得用肉眼观察，粗略看下来，锁身上并没发现明显的撬凿痕迹。
顾念跟吴鸣又绕着圈看了看木箱外侧，光滑的漆面上确实留下了许多手印。
大约是箱子太大，中间经手了许多人搬动的缘故，箱子上留下的手印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地叠了几层，根本没办法提取。而且如果真的是拉夫部落的人说谎，或者完颜部落的保镖监守自盗，也完全可以用曾经帮忙抬过箱子而敷衍过去，没办法作为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顾念站到坐阑上，正想找个帕子垫着手开箱，旁边的年深已经抬脚跨站到他旁边，掏出帕子抬手掀开了箱盖。
年深朝箱子里瞥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心。
顾念扒着箱壁，垫脚往里一看，里面居然是半箱黑乎乎的沙土
顾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