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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126章 夜宿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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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青看图纸, 顾念就拽着年深在旁边剥核桃,等着给他答疑解惑。

    年深负责捏碎核桃,顾念负责往外捡核桃仁吃, 顺便也问起了凉州那边的状况。

    顾夫人过得很好,每天有半数时间都跟墨紫待在一起,两人聊家常,做针线,几乎形影不离。

    这次墨青过来,顾夫人还特意托他给顾念带两双自己亲手做的鞋。

    商店街那边的云霞饮铺子, 已经都交给春梅和顾忠打理了, 秦染的药肆更是开得稳稳当当的, 兼职做了镇西军的半个军医。去年安番军那边有人受重伤, 秦染还去石城待了半年。

    孙家继续在凉州城做起了老本行, 开纸坊。他之前本来就给镇西军供着纸甲和纸锅的货, 现在搬到凉州城,供货就更方便了。后来又接了安番军的单子,靠着两大军侯的订单, 他很容易就站稳了脚跟。

    桃花阁也开了两间铺子, 一间是做吃食的, 一间卖胭脂水粉, 铺子里除了普通的那些胭脂香膏,还会卖一些功能特殊的香丸, 什么养容驻颜的,消食祛毒的,乌发明目的,生意还挺好。

    岳湎跟柔娘和琉璃还在凉州城外给楚娘立了个衣冠冢,每逢节日便过去拜祭。

    顾念默默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岳湎倒还真是个痴情的家伙。

    凉州产的新琉璃通透漂亮特别受欢迎,成本又极其低廉,简直一本万利,何鞍书带着商队去了长安两趟,帮镇西军赚得盆满钵满,还带回了不少订单。

    不过何鞍书深谙奇货可居的道理,对于那些顶级质感的琉璃器,建议他们严格地控制了产量,多做出来的宁可暂时放着也不卖。

    许多商贩也慕名到凉州去进货,城里的人多起来了,热闹了不少。但同时年风勇那边也有些头疼,听说光是一个月就抓了三拨各处派过去探听消息的细作。

    除了用来赚钱的琉璃器,琉璃场那边的工匠也在按照顾念留下的任务,努力制造那种纸张式的平板琉璃。但无论他们将琉璃浆液吹得如何稀薄,再趁热剪开压平,做出来的尺寸始终有限,最大的只有灯笼壁大小,完全达不到顾念当初所说的能取代整片窗户纸和门板的那种规格。

    “啊,我忘了提醒他们试浮法成型。”做大片的平板玻璃,还是浮法成型靠谱。顾念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当初来得太匆忙了,有些细节还是没有完全顾及得到。

    墨青顿了顿,无语凝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记得这次写信回去的时候告诉他们。”

    不过,这倒是难不倒墨家的那些木匠,他们按照目前能做的平板琉璃尺寸,设计了新的窗棂样式,用那些零散的小片琉璃取代窗户纸,试着镶成了新的窗户,挡风和透光的效果非常好。

    年风勇和陆昊商量过之后,已经准备将新城里的房子,全部都换成这种新式的琉璃窗。

    石炭矿的产量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新城那边已经按照当初的规划,按部就班的开始挖地基,烧造石砖和一些陶瓷管道。

    铁矿的产量也在陆续增加,墨青来之前,高炉炼钢已经初具成效,很快就能量产第一批武器了。

    督建新城之余,陆昊还在编纂启蒙类的书籍,打算未来印制一大批出来,给新城内不识字的百姓和孩童做基础的开蒙教育。

    叶九思的伤早就好了,成天就想着找机会到平州来,都被大家劝住了。现在每天就跑到镇西军的兵营里去,一门心思地跟着年风勇他们埋头苦练武艺。

    墨青这次能偷跑,也是趁着叶九思去兵营练武的机会。

    除了平板琉璃的部分之外,最不顺利的就是棉花的种植。

    去年凉州那边第一次种棉花,虽然地准备得够多,但是种子少,叶九思后来还派秋浓渡的人将江南各地的种子也全都搜刮回来了,依然不够用。最后大半以上的地不得不暂时拿去种了别的。

    顾念嚼着核桃仁苦笑了下,也是,以往被当作观赏植物的,就算买光长安、洛阳和江南,又能有多少种子呢。总得种过几茬儿,才能有足够的种子。

    棉花纺布这个部分倒是进行得还算不错,毕竟去年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按照顾念给的思路,摸索研究着用羊毛纺线,积累了一些经验。棉花比羊毛处理起来更为方便,所以几乎没遇到太大的困难,就织成了第一匹棉布。

    用棉花絮芯的棉被和轻袍就更不用说了,轻便保暖,还没有异味。大家试过之后,都热切地盼着明年的棉花能多产一些。

    这个冬天,有了石炭火炉和棉被,凉州城的半数人都过上了一个温暖的冬天。

    墨青说的事情,都是顾念早就写在规划书里的事情,他听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对年深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跟年风勇的通信多以一些军情要事为主,甚少提及这些,顾念也没想起来说。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凉州仿佛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他曾经熟悉的凉州了。

    年深面色平淡的给顾念捏着核桃,心里却隐隐有些感动,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顾念居然还帮镇西军和凉州的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甚至在来平州找他之前,还留下了一份详细的规划书。

    说完凉州,墨青又谈起了这一路以来的见闻。冰天雪地的,其实除了辛苦就是辛苦。唯一有价值的消息,就是他们过来这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收军粮的。

    顾念跟年深对视了一眼,看起来,方曜月似乎是真的打算开春要攻打平州了。

    当天晚上,顾念抱着小老虎睡得正香,突然连人带虎都被人捞到了怀里。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年深的耳语,“谢谢。”

    “谢什么”顾念困得睁不开眼睛,放开小老虎,迷茫的循着声音把头转向年深的方向。

    年深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发顶,“谢你为凉州做的一切。”

    “不客气。”顾念半闭着眼睛,摸索着找到年深的脸颊,搂着他的脖颈吧唧亲了一口,“都是你嫁到顾家的聘礼。”

    年深紧紧搂住他,胸膛震动,无声地笑了。

    将飞来谷的事情托付给墨青,顾念跟年深就踏上了出谷的道路。

    他们此行是去探听消息,所以只带上了吴鸣一个人。

    自从被收养之后,小老虎还从来没有跟两人分开过,它挣脱了井生的手,在下山的吊索后面奋力追赶了许久,后来眼看着追不上,凄惨的长吼了一声,奶气的声音啸动山林。

    顾念垂下眼睫,心里也颇为不是滋味。

    下次,下次一定带你一起。听着小家伙的吼声,顾念在心里默默跟它道歉。

    要想去渝关,就得先去平州,出了平州再往东北边走一百七十里,才是渝关。

    顾念重新贴上了那套络腮胡,继续他的商贩身份,吴鸣和年深都扮作了他的保镖。吴鸣没什么需要弄的,年深则按照拿到的过所,散下侧发,编了半头小辫子,还在左眼戴了个眼罩,化妆成一个独眼刀客。

    一行三人在城外相熟的农户家住了一晚,取回寄养在那边的马匹,第二天早晨迎着寒风进了平州城。

    刚刚化冻,春耕还远不到时候,平州城的百姓依旧沉浸在过年的余韵之中。他们进来得早,寒风萧瑟,街面上的大半店铺都关着,人也稀稀落落的。

    三人找了间客栈投宿,放下行李之后便出去找食肆吃饭。

    他们这次准备以收购珍珠的名义前往北方,所以没打算在平州多做停留,住上一晚,跟镇西军的人接个头,交换些消息,明天就走。

    逛了大半条街,才到找间生意还不错食肆,顾念喝了碗杂米粥,又就着羊肉汤吃了半块饼,才觉得吹了半天寒风的身体暖和起来。

    等到他们吃完饭,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天气暖和了不少,街面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几人顺着街面往客栈的方向溜达,就看到许多人往城西的方向赶。打听了两句才知道,都是赶去看百戏表演的。

    顾念以往都没怎么仔细看过百戏,现在正好有空,就拽着两人陪他过去看了看。

    百戏在这个时代其实包含的内容很多,既有歌舞俳优,连笑伎戏,也有鱼龙曼衍,杂技幻术之类,大抵是将所有带有表演性质的,都囊括其中。

    而在平州城表演的这支百戏队伍,号称在长安表演的时候也很受欢迎,以幻术和杂技为主,诸如高絙,跳剑,吞刀,寻橦之类的,应有尽有,惊险有趣。

    高絙就是走索,看着那两个表演的人走在两丈多高的绳索上如履平地的景象,顾念不禁叹为观止,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用力鼓掌,还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把铜钱做打赏。

    “不愧是在长安表演过的,太厉害了。”顾念意犹未尽,回去的路上还在连连感叹。

    “对吧”他转头看看自己身侧的那两位,试图寻求观后感上的共鸣。听说下午还有一场,他打算吃完饭就过去占位置。

    “切”吴鸣不屑地吹了吹额前斜着的小辫子,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换做是他,再高一丈,绳索再细一半,也轻松得跟玩似的。

    “不厉害么”顾念转向年深。

    “还行。”年深顿了顿,矜持的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词。对他和吴鸣来说,这种表演实在是称不上厉害。

    顾念

    这样的表演还不精彩你们两个真是要求太高了。

    回到房间,他们收到了镇上的眼线留的条子,说是大约酉初的时候过来。

    午饭过后歇了会儿,顾念又赶去看下半场表演,吴鸣嫌没意思,躲在客栈里睡觉。年深不放心,虽然觉得无聊,还是陪着他一块儿去了。

    下午场的观众比上午场还要多,足足围了四五层的人,在平州这样的小城也演出了万人空巷的架势。

    天色擦黑,眼瞅着到了跟镇西军的人约定的时间,顾念才依依不舍的跟年深回去了。

    时间有些迟了,年深跟顾念便依着白天的记忆打算穿过两条小巷,节省点时间。

    他们刚转过第二条巷子,对面也匆匆穿出来两个人,两边都走得急,差点撞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顾念连忙道歉。

    “也是奴走得急了,差点冲撞郎君。”对面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着单薄的妇人,见差点撞到人,面上不禁也有些慌乱。

    她怀里抱着个小孩儿,大约只有一两岁,包在羊皮毯里,眉清目秀,带着漂亮的美人尖,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见顾念看向自己怀里的孩子,妇人露出个羞怯的笑容,将翻开的毯子尖又重新盖了回去,遮住孩子的小脸。

    “你女儿长得真可爱。”顾念夸了一句。

    “快走吧,还得带嫣儿看医师去呢。”妇人后面的中年汉子推了她一把,表示他们还在赶时间。

    妇人应了声,正要走,面前的顾念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年深也状似无意的站到了另外一边。

    “让开”汉子劈手就要去推顾念,却被年深抓住了手腕,他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不禁面色微变,诧异地打量了面前的独眼刀客一眼。

    “你们这是何意”

    年深将汉子的手甩了回去,顾念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没什么,就是想请教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汉子抱起双臂,面色不善地道。

    夜色愈浓,寒风骤起,吹得人起了身鸡皮疙瘩,顾念紧了紧身上的薄裘,“两位可是夫妻”

    “当然。”

    “这么说来,她怀里抱着的,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这还用问么”汉子不耐烦的用鼻孔哼了声,“两个问题问完了,可以让路了吧”

    顾念摇了摇头,“抱歉,这路我恐怕让不了了。”

    汉子身后的妇人满脸急色,忍不住开口,“郎君这是何意”

    顾念面色微凛,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因为这孩子不是你们两个的。”

    妇人怔了怔,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郎君莫要开玩笑。”

    妇人话音未落,突然翻手朝顾念和年深洒出了一把东西,白色的粉末宛若烟尘,直扑两人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年深仿佛早有防备似的,脱下自己的薄裘一甩,利落的将那股烟尘拍回妇人和那中年汉子的方向。

    妇人急忙侧身闪避,汉子从腰后抽出把短刀,恶狠狠地刺向年深。

    “当啷”短刀被年深一脚踹飞。

    妇人见她们根本不是年深的对手,将手里包着孩子的羊毛毯往他们这边一砸,拽着汉子纵身跃上旁边的坊墙跑了。

    年深长臂一身,海里捞月般的接住了那个孩子,他想了想,怕顾念这边一个人带着孩子出事,便没有去追。

    “你也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顾念揭开羊毛毯子看了看,小家伙一脸无知,也不知道是被下了药,还是原本就困,这番折腾都没有睁开眼睛。

    “嗯,”年深点了点头,“这条毯子,可以买十几套他们身上的衣服,不是他们两个用得起的。”

    顾念恍然大悟。

    “你呢,为什么觉得他们不对劲儿”年深将薄裘披回自己身上。

    “因为这个。”顾念指了指小孩儿额頂的美人尖,“那两人的额发都是平的,生不出带美人尖的孩子。”

    正常来说,美人尖可是显性遗传。

    还有这事年深诧异地挑了挑眉。

    正巧附近有间药肆,两人抱着孩子过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孩子真正的父母,正是住在隔壁街的一家富户。

    顾念皱了皱眉,觉得他们撞到的,肯定就是传说中那伙绑架孩子的惯犯。

    不过,他们眼下也没时间为此事多做停留,把孩子还给家人,便匆忙赶回了客栈与镇西军的眼线接头。

    第二天清晨便离开平州,匆匆骑马踏上了前往渝关的路途。

    三人骑马整整跑了一天,天色擦黑时,才赶到一处村落,找了家农户投宿。

    户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名叫黎墙,热情好客,特意宰了两只鸡,拿出坛自酿的土酒招待他们。

    顾念自然不会白吃他的,从行李里摸出了一串铜钱留给他做宿资。

    众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也算十分尽兴,顾念便跟黎墙打听最近的新闻。

    黎墙很是健谈,席间说起了不少事情。

    比如他们村有半数的村民,过年前的某天早晨起来,都在门口发现了纸包,里面放着两百文钱。黎墙也是收到钱的人之一,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给的,但这笔钱却让他们好好的过了个年。

    比如渝关的守将叫何灿,跟黎墙同样是三十岁,用一把长槊,平日里最喜欢喝烈酒。

    比如听说最近镇北军正在抓壮丁修城墙。

    比如这里虽然靠海,但珍珠最好的产地却在建州附近的鸭绿江。

    比如听说最近渝关管得很严,很多人都不让进。

    一顿晚饭过后,除了年深,其余三人都已酒意微醺。

    次日早晨,顾念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的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他迷迷糊糊地披上衣服,年深和吴鸣已经打开了房门。

    寒风透过半开的屋门吹进来,顾念不禁打了个冷战,立刻就清醒过来,只见院子里有四个兵丁,其中两人抓着黎墙胳膊,正推推搡搡的从正屋里走出来。

    “放开,你们放开我。”黎墙奋力挣扎着。

    其中一个兵丁抬脚踹在他腰上,“放开告诉你,能帮渝关修城墙,那是你的福气。”

    另外两个兵丁听见房门响动,瞥见站在门口的年深和吴鸣,立刻冲了过来,“这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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