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熟悉的陌生人
眼前的年深一身制作潦草的粗布衣, 脚底是破旧的草鞋,露出半截小腿, 腰间别着样式朴素的镰刀和匕首, 左腰挂着个藤条编制的挂篓,肚大口小,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里面大半篓的药材, 一副土生土长的山间药户打扮。
总之,要不是锁骨上那道x字母状的浅疤,顾念都会怀疑下, 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这些日子, 他设想过无数种年深现在可能的状况,重伤昏迷,四肢残缺, 被人暗自囚禁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狗血的失忆了。
天色半黑,夜幕四落, 顾念发呆的功夫, 吴穷已经从挂篓里掏出根y字形的树枝点燃,形状原始的火把照亮两人间所在的角落, 松香的味道弥漫开来。
吴穷将火把移向顾念那边, 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
最严重的就是左肩上的伤口,老虎那口没咬下去,但那一爪子就把顾念的肩膀连同小半截后背抓得皮开肉绽,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半个身子, 看起来颇为吓人。
“嗷呜”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老虎的长啸。
顾念紧张的朝上面看了眼,刚才那只老虎居然还守在崖顶没有离开
“还能走吗”火把移到了顾念腿部,吴穷打量着他血迹斑驳的裤子。为了进山之后行动方便, 顾念特意换了套短打,刚才一通跑,裤子和腿都被林间的灌木丛划破了。
“应该还行。”顾念试着活动了下两只脚,都是刮擦的小伤,问题不大,就是肩膀这边疼得厉害。
“那咱们先离开这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帮你处理下伤口。” 吴穷提议。天越来越黑了,顾念身上的血腥味容易引来更多的野兽。
“等我一下。”
顾念用没受伤的右手飞快地拽断几根草茎,系在旁边的树枝上,打了个简单的绳结。
考虑山林里的状况,他们事先就约定过,如果遇到特殊状况,走散之后可以用草在树枝上系环形结,给其他同伴留下标记。
顾念摸了摸腰间,想再用炭笔留个条子,告诉他们自己找到年深了,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炭笔刚才被他拿去射老虎了,那个笔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
“匕首能借我下么”顾念转头看向吴穷。
吴穷愣了下,摸下腰间的匕首递了过来。
顾念奋力削掉块树皮,简短的在上面刻了人已找到四个字,这样的话,如果吴鸣到时候能顺着悬崖上他摔落的痕迹找下来,就能发现他留下的消息。
“走吧。”吴穷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接过匕首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朝着斜前方走去。
留消息还不是为了把你带出去顾念气呼呼地对着年深的背影磨了磨牙,却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他现在失忆了,站在吴穷的角度,就是好心的救了一个摔下来的陌生人,想尽快帮对方处理下伤口,对方却一直磨磨蹭蹭麻烦得要命。
虽然理智上完全理解年深,却不代表情绪上顾念不会生气。
他为什么来这种深山老林,为什么会受伤还不是为了找眼前这个家伙
后背的伤口疼得胸前都跟着抽痛起来,顾念越想越郁闷,默默跟前面高大的背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靠太近的话,他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忍不住,一脚踹上去,对吴穷大发脾气。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朝斜对面的山脚走去。
不过,顾念也很快就发现,吴穷虽然步伐匆匆,却左弯右绕,带他走的都是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段,显然也是顾忌到他不熟悉山路容易摔倒的问题。
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对陌生人也充满着善意体贴的人。
夜色里的森林黑影重重,弥漫着阴冷噬人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窜出只野兽,顾念怂气地加快脚步,缩短了自己和年深之间的距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还是靠近点好,离得越近,安全系数越高。
他不急还好,着急却反而出了事情,脚下踩到碎石一滑,踉跄两步,撞到了旁边的树上,这下正好撞到了左肩,痛得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没事吧”听到声音的吴穷赶回来扶他。
顾念疼得面目扭曲,眼角飙泪,只顾着抽气,根本答不出话来。
吴穷略微思忖了下,矮下身体,示意顾念上来,“还是我背你吧。”
顾念这会儿也顾不得逞强了,乖乖趴到了年深的后背上,接过他手上的那支火把。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之后,顾念终于慢慢熬过那阵痛楚。
听到背后的呼吸平稳下来,吴穷才再次开口,“好点了么”
“嗯。”
仗着年深看不到,顾念小兽样的在他后背上轻轻蹭了蹭。
“下次如果不行,就不要逞强。”
因为走动间的颤动,年深的后颈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顾念瞪着那片光洁的后颈,特别想狠狠地咬这个气人的家伙一口。他落到这种境地到底是因为谁
“笨蛋”
顾念甚至都准备张嘴了,却突然看到吴穷后脑的发间那条十公分出头的伤痕。
他将手上即将烧完的火把往那边移了移,发现那是道新伤,伤口泛着刚刚脱痂的粉色,因为还没有长出头发,所以凑到近处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明显。
这是他从矿坑底下逃出来时受的伤从这道指头粗的伤疤就知道,年深当时伤得也肯定不轻。顾念怔了怔,刚才的那股恼火顿时被这条疤痕搅散。
要说疼,年深当时应该也很疼吧
“嗯”吴穷隐约间感觉到了背上的人语气中的怒火。
“没什么,我在说我自己是笨蛋。”
手上的火把即将燃尽,顾念将它丢进旁边的山溪,泄气地趴在了年深背上,说到底,年深又做错了什么呢
失忆又不是他的决定,只是他遭遇的一场意外。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吴穷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很快就带着顾念摸到了一处山洞。
他将顾念放在块石头上,手脚麻利地生了摊火。
橘红色的火光亮起,照亮了眼前的山洞。山洞并不大,整体呈瓮形,纵深大约十来米,一眼就能看到底,洞口更窄,只有两米左右。
洞里有两滩圆形的灰堆,显然是在他们之前也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吴穷从腰侧的那个挂篓里掏出几株药草,用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凿成烂糊状,就准备往顾念的伤口上敷药。
看着那堆惨绿色的浆糊,顾念自保性的往后缩了缩身体,“这是什么”
“止血的草药。”
“止血”顾念瞪眼看着年深,满满的质疑。没消毒没清理,那堆东西直接往伤口上糊,真的不会感染吗
“放心,我就是专门采药的药户。” 吴穷解释道。
顾念无语,你采药有没有半个月都两说,让我怎么放心
他正要开口,吴穷却抬腿蹬住顾念坐着的那块石头,手上一兜一拽,顾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趴在了年深的腿上。
随后,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背后的伤口弥漫开来。
顾念
这个感觉,似乎的确是有消炎镇痛的效果。
吴穷大刀阔斧地将石头上的草药全抹在了顾念背上,而后又手脚利落地撕掉截衣摆,帮他包扎起来。
那些草汁虽然看起来奇怪,却的确压住了背后原本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顾念也放下心来,行吧,干一行闪耀一行,年深这个临时药户看来当得也还算不错。
“咕噜噜”
顾念正想开口跟年深道谢,饥肠辘辘的肚子却猝不及防的传出声音。
由于那个洞穴是瓮形的,声音也因为四壁的拢音效果变得更为响亮。
正在拨弄火堆的吴穷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不好意思,太饿了。”顾念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想起了被老虎偷袭之前的那两只烤鸡,他们的晚餐现在不知道便宜了谁
年深没说话,只是伸手在自己的颊侧点了点。
顾念
饿得肚子叫是生理现象,谁能控制得了啊,至于还要手动嘲讽吗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吴穷把手上拨弄火堆的那根树枝递给他,转身走出了山洞。
顾念默默拨了两下火堆,突然想起自己的糖果袋。
连忙低下头翻找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脸侧有一丝异样,似乎什么东西垂了下来。
顾念疑惑伸手去抓,半张脸的络腮胡都被拽了下来。
顾念
他这才明白,年深刚才那个手势,根本不是说他丢脸,而是在提醒他,胡子掉了
行吧,面子里子都一起丢光了。顾念看着手上的胡子半天无语,破罐子破摔的将脸上的胡子全都扯下来,终于神清气爽。
他在身上还剩下的两个锦袋里翻找了下,总算找到了装糖果的袋子。临进山之前,他随身装了袋糖果,这些天被众人分吃得已经见底。
打开口袋看了看,一共只剩下四颗,两颗牛奶果仁的,两颗果汁的。
正好一人一半。
看年深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是在山里转悠了一天,正准备收工的时候遇到的他,肯定也没吃饭。
顾念先拿了颗果汁的,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糖果的甜味入喉,很快就暂时抚慰住了难受的胃部,也让他的心情舒缓下来。
不管怎么样,年深还活着,他也找到人了,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以往的那些几个月,他天天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就担心年深真的会出事,现在已经确定人平安无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掉下悬崖,年深遭遇爆炸,却都幸运的死里逃生,这就是该开心的好事,至于其他的,问题,总能解决的。
不就是失忆吗这种撞击产生的失忆,大半应该都是临时性的,肯定可以恢复的。
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养好伤,然后想办法帮年深恢复记忆,离开这里。
顾念咬着糖果,慢慢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他嘴里的糖果剩下半块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年深。
看到洞口出现的人手里的野鸡,顾念的眼眸不由得一亮,开心地弯了弯唇角,太好了,他的烤鸡回来了。
跳动的火光映在顾念清澈的眸子里,就像灿烂的星火。
走到近处的吴穷怔了怔,眸色微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巧了,我看你也觉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顾念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年深”吴穷想起刚才在崖底,顾念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嗯。”顾念点了点头。
“你们是朋友” 吴穷在篝火旁坐下来,开始清理着鸡身上的羽毛,状似随意地开口。
“不是,我们是仇家。”顾念故意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不可能。”吴穷笃定地道。
“为什么不可能”顾念从口袋里摸出颗牛奶果仁的糖,剥开糖纸,见吴穷双手都在忙和,便直接递到他嘴边。
吴穷
“糖果,抵饿的。”顾念张开嘴巴,粉色的舌尖朝外一伸,向他展示了下自己还剩的半块糖果。
吴穷偏开目光,默默吃掉了那颗递到嘴边的糖。
“你当时看我的眼神,不是看仇家的眼神。”他过了会儿才开口。因为含着糖果,声音也有些含糊。
顾念
你这么敏锐的吗
“行吧,算你猜对了。” 顾念叹了口气,咔嚓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半真半假的道,“其实我们本来是朋友,不过他却惹我生气了,所以我这趟到平洲来,一是过来收货,二就是找他算账。”
“惹你生气” 吴穷有些意外,手上清理野鸡的动作倒是没停。
“嗯。”顾念看着他转了转眼珠,“要不你来评评理看看我们谁对谁错”
“你说。”年深点了点头,手上依旧飞快的忙和着。
“说起来我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顾念略微思忖了下,将长安之战模糊了背景,“我们之前就一起做了很多生意,交情很好。他武功好,每次在路上对我都多有帮衬。我眼光好,会选货,都帮他挑最好的货。
上次我们一起出门收货,在半路碰到伙劫道的山匪。那些山匪极其野蛮,见人就砍,根本不打算留活口,我们只得一起奋力抵抗,好不容易打跑了那些山匪。
最后的时候,我为了掩护另外一个朋友受了伤,等我醒来,他居然已经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觉得这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该做的事么该不该生气”
吴穷将拔好的鸡架到火上,“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算是吧。”想到当时的状况,顾念不禁叹了口气。
“他没托人给你留口信么比如你救的那位朋友”
顾念扁了扁唇角,怨念十足,“留了封信,跟没留一样,就写了两个字,等我。”
“他以前也这样么” 吴穷将手上的烤鸡翻了个面。
“对,一直这样。”顾念想起了另一封两字留言,“上次我们因为意外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只写了两个字,珍重。”
“啊当时信封里还有这个。”顾念突然想起自己藏在怀里的那只金丝手套,连忙掏了出来。或许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会让年深想什么
嘶
看到那只手套,吴穷突然用左手捂住了额头。
“没事吧”顾念吓了一跳。
“没事。” 过了一会儿,吴穷才放下手,“我前段日子撞伤了头,最近这段日子,时不时就会突然头痛。”
顾念不禁有些心疼,下意识地看向他脑后那道伤疤。
“你手上这只手套,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吴穷重新打量起顾念手上的手套。
“呃,”顾念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睫,“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他的家传信物吧。”
“那不就证明他将你们的朋友情谊看得很重么” 吴穷将手上的烤鸡再度翻了个面,鸡肉的香气在洞里飘散开来。
“可是,他真的看重我们的朋友之情的话,至少也应该在信里好好解释清楚,不要让人担心吧就留下那两个字,算是什么意思”顾念郁闷地道。
“有些人天生就不善言辞,又或许他认为你懂,不用多写。”
顾念
这就是你每次只写两个字的理由吗
“可惜我不懂。”顾念的脸皱做一团,抬眼看向对面那人,“换做是你,你猜得出么”
“我又不了解你这位朋友,怎么可能猜得出他的意思。”
“那假如是你呢你把自己当做他,帮我猜猜他是什么意思”
吴穷眉心微皱,漆黑的眸子转向顾念。
顾念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长得很像,性格也很像。说不定你能猜出他的想法。”
吴穷的眸子重新移向篝火,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是我,大概是两种状况,要么,就是礼貌使然,做个交代,要么就是,”
他顿了顿,打住话头,转动起手上的烤鸡。
“就是什么”顾念好奇地追问,急死人了,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
“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问他本人比较好。” 吴穷轻轻垂下眼皮,“旁人是没办法知道他的心思的。”
顾念
所以我现在不是在问吗
“啪”就在这时,洞口外突然传来声细微的响动,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踩断了树枝。
顾念吓得脸色一白,紧张地往年深的方向缩了缩,该不会又是什么野兽吧
“我去看看。”吴穷将手上的烤鸡塞给他,摸出腰间那把镰刀,戒备地走向洞口。
“小心点。”顾念忍不住叮嘱。
吴穷身形一晃,就消失在洞口的夜色里。
四周一片寂静,顾念拿着那支烤鸡盯着洞口,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要是现在闯进来头狼什么的,他可就死定了。
幸亏没过多久,年深就回来了,他手上还拎着一只跟成年猫差不多大的东西,不断地扭曲着身体挣扎着。
等到他再走近一点,顾念才看清楚,那居然是头白色的小老虎
刚才在外面弄出声音的就是它顾念不禁有些无语,不是狐狸才爱吃鸡吗这一个晚上用烤鸡钓来两只老虎是怎么回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