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两个人
在场的其它人全都有些发愣。
“粗略来算的话, 人的身高大约等于足长的七倍,食指长度的二十四倍。”虽然身高计算还有更精确的公式,但那些系数都是基于以厘米为基础单位总结计算出来的, 这个时代尺跟寸的长度明显与顾念曾经熟悉的那个时代不同。
“那边的穿鞋足迹长九寸, 扣除人穿鞋的一点放量,留下足迹的人, 身高也应该在六尺出头,但这个指印的长度只有两寸两分,” 顾念弯腰把手上的那根花鸟纹银尺放在手印的食指边比对了下,“也就是说, 留下手印的人身高只有五尺出头,两者的身高差距极为悬殊。所以, 屋子里跑出来的, 肯定有两个人。” 顾念遗憾地看着手里的银尺, 可惜这玩意的刻度实在太粗糙了, 上面只有十个精确到寸的格子,再往下的分就纯靠估算了。
“身高是足长的七倍好确认, 指长跟身高真的有关系么”杜泠用自己的靴子尺寸和身高换算了下,很快确定七倍的数值没问题, 但指长
见众人依旧疑惑,顾念就拿自己和身边人做起了举栗演示, 他的食指长度接近两寸四分, 身高在五尺七寸左右,杜泠的食指长度接近两寸五分,身高接近六尺。至于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老板大人,被某人怂气地跳过了。
例子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顾念又随便抓了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金吾卫, 量了量他的食指,长度果然也接近两寸四分。
众人这才信了。
“再根据屋顶的穿鞋足迹来看,重压面靠前,重压点靠近前脚掌第一跖骨的位置,有蹬痕,足迹长而宽,再加上步态特征,留下穿鞋足迹的人应该是身高在六尺出头,年纪20到35岁之间,六成的可能性是男人。” 顾念用银尺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脸颊,相对身高而言,足迹的深度有些浅,也就是说,这人要么轻功好极瘦,要么就是女人故意穿了男人的鞋子,故布疑阵。
一个六尺高的会武功的年轻男人,跟随者顾念的描述,年深垂下眼皮,在心里回想着今天遇到过的那些面孔,似乎都对不上。
“我明白了,”杜泠打量着四周,指着手印所在的屋檐,“高的那个顺着屋顶跑了,另一个翻进了楼下的房间”
“对阿嚏”顾念的对字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杜泠招呼人正要去楼下,又被顾念叫住,“除了按照身高在客人中查看,也要注意那些桃花阁的姑娘,这个身高,也可能是女人。”
比如柔娘,她的身高就完全符合。
年深补充道,“还要注意搜索各个能藏人的死角,尤其是房梁。这个人也可能是个偷儿。”
众人瞬间了然,看来之前年深在屋梁上发现的痕迹也是那个个子较矮的人留下的。
“麾下放心。”杜泠抬手做了个礼,带着那两个金吾卫直奔楼下的房间。年深则拎着顾念的腰带,把人拎回了楚娘的客厅。
令人惊讶的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他们折腾了有一会儿了,琉璃居然还没到。
不过,这也恰好给顾念腾出了些暖和手脚的时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耳朵、鼻尖儿手指就已经娇气的冻成了粉红色。
年深打开门,吩咐门口的小厮帮忙把顾念放在楼下房间的软裘取过来。
顾念看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想多了年深大约只是想知道那个幕后黑手的消息,没什么报复的意思。只要自己认真干活,这份大梁公务员的差事应该还保得住
但是吧,这个老板低气压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吓人。
顾念胡思乱想的时候,琉璃恰好走到门口,年深便侧身将她让进了门。
这个刚才还一脸灿烂笑容的姑娘,此刻攥着罗帕,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节哀。”看着她红肿得完全遮掩不住的眼睛,顾念大致明白了她来迟的理由。
琉璃恍惚地点了点头,拎起裙摆在月牙凳上坐下来,蹭得凳边垂坠的流苏跟着晃了几晃。
顾念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指尖,重新拿出张纸,打上编号,先登记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琉璃
房间紫棠
年龄十七
问到贯属,琉璃眼神微暗,绞着手上淡粉色的罗帕,“奴家四岁就被卖到这里,不记得了。”
顾念特别注意了她的手指,指腹处没有茧。他抬眸看向年深,对方摇摇头,表示琉璃的确不会武功。
琉璃的身高不足五尺,又不会武功,完全不符合留下手印和足迹的那两个人的条件,已经可以排除嫌疑。
“你跟楚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比奴家大两岁,早半个月被卖到这里,我们两个一块弹琴学艺,所以感情很好。”像是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情形,琉璃自嘲地笑了笑,“她人聪明又肯吃苦,学什么都快。奴家太笨,除了能做点吃食,学什么都是最差的那个。那时候她就常常说,赎身也得带着我才行,不然怕她走了奴家被人欺负。”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内又浮起泪水,她连忙垂头用帕子拭掉。
恰好这时小厮把软裘送了进来,顾念披上软裘,故意慢吞吞地整理衣角,等她稳了稳情绪才再次开口,“据你所知,楚娘可有什么仇家”
“楚娘的性子烈,小时候常常为了给奴家出头跟其它人吵架,但长大之后就很少了。尤其是去年她当选都知之后,多了不少贵客,哪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跟她结仇呢顶多就是暗地里有点眼红吧。”琉璃说话轻声细语,语调听起来也像春风似的,温温软软。
“你说她性子烈,那她可曾得罪过什么客人”
琉璃摇了摇头,头上的珠簪光华闪烁,“得罪倒不至于,就是去年有客人连续几次没中签,跟柔娘吵过几回。但这种事也算不到楚娘头上,后来也都被柔娘安抚住了。”
“楚娘跟柔娘关系怎么样”
“可以说像是亲姐妹吧。”琉璃手上的帕子绞了绞,“奴家和楚娘刚来这里的时候,柔娘正当红,她对我们这些小姑娘是极好的,不但会偷偷给我们留吃食,也会尽量护住我们少挨打。楚娘现在给小侍女们分吃食的习惯,应该就是学柔娘的。”
“可是我听说她们常常吵架。”
“这世上谁不跟自己的家人吵架呢她们两个,一个脾气刚烈,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偶尔的确会吵起来,但从来也没有隔夜仇。”
“楚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她的生活挺单调的,每日大半的时间都花在练琴和练舞上,真说起来,她最喜欢的好像就是赚钱。”
跟春花秋月她们之前说的倒是一致,顾念提笔记下。
琉璃不放心,又解释了句,“但是楚娘并不小气,赚钱也只是想早日给自己赎身。其实她对身边人很大方的。她还曾和奴家提过,给婉儿准备了套金首饰,等她和孙郎君事成时给她当做嫁妆。”
“楚娘身边最近可发生过什么重大或者奇怪的事情”
“最大的就是上元节点灯的那件事了,”琉璃咬住下唇,有些畏缩地看了年深一眼,又急急垂下眼睫,“没想到闹出了人命。”
顾念
年深对此倒是毫不避讳,“当日之事,她是怎么说的”
“楚娘那天一直在天香楼的顶楼弹琴,听到楼下吵闹起来才派了身边陪着的莲儿下去查看,莲儿下去的时候那位已经死了,婉儿吓晕了,没有看到其它人。”琉璃又怯怯地看了年深一眼,她也是刚才听旁人议论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当日的行凶之人。
所以,除了婉儿和死者,待在五楼的楚娘和那个莲儿的确没有见过凶手。那完全没有必要灭她的口啊难道真的只是事有凑巧顾念皱了皱眉,“楚娘最近可有表现出害怕之类的情绪”
“害怕倒没有,只是因为上元节的事情影响桃花阁的生意,心烦过一阵子。后来二十五那天城内出事,死了好多常来的客人,阁里的生意基本停了,她那时候情绪特别低落,常跟奴家感叹世事无常,甚至那时候很想离开长安。
之后生意重新恢复,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练舞也特别勤。尤其最近几日,一直有贵客出资丰厚的邀她过府,她开心地添置了不少首饰。”琉璃珍惜地摸了摸头上那支扁头珠簪,“还送了奴家一件。”
那支簪子的簪头是三颗玉米粒大小的米白色珍珠,乍一看并没有特别显眼,仔细再看,才会发现底下的簪头还用累丝盘嵌着宝相花纹,簪身是锤碟规整的鳞片式菱纹,随着主人的动作会有不同的位置反光,做工极为精致。
看着那支步摇,顾念猛然想起屋内梳妆台前被踩坏的另一支金镶玉步摇。他知道屋顶鞋印上嵌的那个米粒大小的痕迹是什么了,是玉的碎片
想通的顾念心情大好,忍不住夸了琉璃头上的珠簪一句,“挺好看的。”
“奴家也觉得好看。”琉璃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楚娘说,这是墨青亲手打造的,光是手工费就要八千文呢。”
“这么贵”顾念惊了。
“墨青可是京城第一工匠大家,普通人想要找他做东西,排队就得排几个月呢。”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吧消费被迫降级挣扎在贫困线上的顾念回忆往昔,心里默默流着宽面条泪。
“月娘和楚娘的关系怎么样”
“只能说普通吧。”琉璃想了一会儿才道,“楚娘喜欢音律和棋艺,月娘更爱舞剑骑马,她们两个脾气不搭,待在一起的时候少,但面子上都过得去。”
“他们两个吵过架吗”
琉璃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楚娘可有相好的”顾念用上了春花刚教给他的那个词。
琉璃捏紧了手上的帕子,没有答话。
“说。”年深剑眉微横,啪地一拍桌案,吓得琉璃和顾念齐齐打了个哆嗦。
年深无语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司直,我吓唬她一句,你跟着害怕什么
你光是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就够吓人了好不好
顾念摆出无辜脸,装模作样地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幞头,借助这个动作定了定神,又对琉璃温言相劝,“楚娘被杀,究其原因很可能跟钱财或感情有关。你现在隐瞒,可能就是在帮那个杀楚娘的人逃脱罪行。”
琉璃脸色微白,迟疑地道,“有倒是有一个,不过奴家也不知道是谁。”
顾念追问,“她没告诉你”
“她只说有个心仪的郎君,以后等时间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奴家。”
“那她总跟你形容过那个人吧比如长得什么样,爱穿什么衣服,或者脾气性格之类的”
琉璃摇了摇头,露出略微有些迷茫的神情,“我只知道最近他们应该经常见面,每次见过,楚娘的心情都会特别好。楚娘只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只有他最懂她,也最怜惜她。”
这么神秘,连最好的闺蜜都不说,她这位心仪的郎君到底是什么人顾念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顾念请琉璃进去,看看屋内有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的东西,琉璃看了一圈,表示据她所知,几件比较贵重的首饰和衣物似乎都没有少。
第四个进来的是已经安顿好外面事情的柔娘。她还是之前那身打扮,神色却黯淡了不少。
顾念拿出新纸,照例打上编号,询问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柔娘
房间伽罗
年龄三十七
姐姐,你是满三十减十的么这个模样分明只有二十五六岁好吧听到柔娘的年龄,顾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停了好久才接下去,“贯属何处”
他惊讶的表情取悦了柔娘,也让对方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语调轻快了不少,“淮南道永阳县。”
“什么时候来的桃花阁”
听到这个问题,柔娘无奈地拨弄了下扇坠上鲜红的流苏,“奴家掌管这地方都已经有十几年了,至于什么时候来的,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年深道,“那说说楚娘吧。”
“楚娘是奴家掌管桃花阁之前的那一年来的,应该也有十三四年了。她性子执拗,聪明,学什么都有模有样。后来为了当头牌,练秋千舞时着实也吃了不少苦头。”
“据你所知,她可有什么仇家” 顾念仔细观察了她的裙摆和翘头履,干干净净,没有蹭染上尘土,首先可以排除,躲在房梁上的不是她。
“老实说,从刚才看到她的尸身开始,奴家就在问自己,到底是谁杀了她。”柔娘握着扇柄的手倏然绷紧,指节微白,“可惜,实在是想不出。”
顾念不放弃,“她可与什么客人有过冲突”
“桃花阁现在的客人,十个里有八个是为她来的,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额上沁出了微汗,顾念便把身上的兔毛软裘敞开了些,“就没有求之不得苦苦纠缠有可能因爱生恨的”
柔娘手上摇动的团扇顿了顿,迟疑地看了年深一眼。
年深长眉微抬,泰然自若的道,“有话不妨直说。”
“若说对楚娘求之不得苦苦纠缠的客人,确实有一个,”柔娘左手食指的指腹轻轻划过团扇的半截弧边,“不过,这个人在上元节的时候就已经死在天香楼了。”
“你是说赵杰”
柔娘点了点头,“楚娘当上都知后,赵家的小郎君来过许多次,每次投签都不中。有次还大发脾气,砸了桃花阁的一间雅室。后来奴家只好许诺他,如果他一直不中,上元节楚娘到天香楼点灯的时候,直接送他个进三楼的名额。”
赵杰就是琉璃提到的那个闹事的客人他登上三楼的名额是柔娘给的,那赢得去四楼的名额会不会也是暗箱操作顾念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笔锋微停,“你许诺赵杰的这个名额还有谁知道”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桃花阁里除了奴家和楚娘,基本都不知道。至于赵家的小郎君那边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奴家就不清楚了。”
“当日天香楼三楼比试的是什么参与比试的共有几人,除了赵杰还有谁可有名录”
“三楼比试的是投壶,当时共有十人,每组五人,各取其一。名录倒真没有,不过奴家待会儿可以问问当时在三楼主试的娇奴,未必能记得所有人,但当中若有什么熟客面孔,她应该还能记得。”
“多谢。赵杰平日过来的时候,可有同行者”
虽然不太明白顾念为什么追着赵杰的问题不放,柔娘还是回忆了下,“赵杰这人好面子,爱出风头,平时的确喜欢呼朋唤友的招呼一帮人一起过来。
他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那些只来一两次的,奴家不太记得了,但尚书令家那位姓卢的小郎君和一个肤色偏黑的青年倒是经常出现。”
“肤色偏黑的青年” 卢启已经死了,顾念只得把希望放在另外那个人身上。
柔娘用团扇在自己左边唇角略微偏上的位置比划了下那颗痣的位置,“那人这里长了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对了,好像赵家的小郎君都叫他余二郎。”
“知道他的身份么”
“这个倒不太清楚。有些客人喜欢炫耀,有些却是不愿意透露身份的,他们说咱们就听着,不说的话,阁里的姑娘也不会随便打听,以免犯了客人的忌讳。”柔娘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下,“对了,那个余二郎今天也来了。说起来,自从赵家的小郎君死后,他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
余二郎今天来了顾念跟年深对视了下,急切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戌时过后吧,就在你们进门之后没多久,但是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楚娘表演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走了。”
表演还没结束就走了难道是绕到外面去下手不过根据金吾卫的消息,案发前离开的两人里,也有一人姓余
“他大约多高,穿的什么颜色的袍子”
“他今天穿的是件辰砂色的襴袍,身高,”柔娘回忆了下才用扇子在半空比划了下,“应该比小郎君你高个两寸左右。”
顾念算了算,比自己高两寸,那就是跟杜泠身高差不多。这么看来,今天的事情余二郎似乎没有嫌疑了。
但是真的有这么巧吗,一个久未出现的客人,今天偏偏跟他们一起出现在桃花阁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顾念暗自思忖着,指尖微动,习惯性地转起了手上的毛笔。
按照时间来看,余二郎,十有就是金吾卫口中离开平康坊的两人之一,余沉。
脸上突然一凉,耳边也传来噗嗤的轻笑声,顾念回过神,发现柔娘已经笑得用团扇掩住了半张脸颊。
年深也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
顾念疑惑地眨了两下桃花眼,直到瞥见手上的毛笔才反应过来,他急忙伸手摸了下脸颊,半个指腹都是黑色的墨汁,再看身上,也齐刷刷地甩了一溜墨点。
顾念
我可以说这都是智慧的墨点么
顾念忙着擦脸的时候,年深单刀直入,“听说你最近跟楚娘经常吵架”
柔娘的笑容半僵在脸上,“少卿不要听那些姑娘乱嚼舌根,其实都是些小事。”
“是吗”年深面无表情地屈起食指,不紧不慢地叩击着桌案,继续给柔娘施加压力,“你会武,熟悉桃花阁的布局,足以在杀人后轻松全身而退。”
柔娘的肩膀颤了颤,脸色煞白,惶恐地垂首,“少卿明鉴,奴家虽然会武,但怎么可能会去杀楚娘呢她好歹也算是奴家亲手养大的。”
“你们都为什么吵起来的”擦好脸的顾念重新坐正身体,缓解了紧绷的气氛。
“她被钱财迷了心窍,这些日子总是私自出去。”柔娘依旧垂着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她又是都知,这么多人看着,奴家不能让她坏了规矩。”
“听说她想离开桃花阁”
柔娘咬了咬嘴唇,脸上现出抹怨色,“她前几日的确提过想赎身,也问过价格,奴家原本准备以后把桃花阁交给她的,所以当时一生气就跟她要了五千缗,就想让她死心。”
五百万文顾念的眉心抽动了下,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以他现在的月薪,不吃不喝地工作一百多年,才能赚够帮楚娘赎身的钱。
但是,这样看的话,柔娘的杀人动机就几乎没有了。毕竟楚娘留在桃花阁可以帮她继续赚钱,走了的话,一次性拿五百万文也很赚,无论如何,反而是楚娘活着对她更为有利。
“月娘跟楚娘的关系怎么样”
“不可能是月娘,她今天表演的时候扭伤了右脚,刚下台脚就肿得蒸饼似的,这几天根本着不了地,楚娘表演的时候十一郎还在给她敷药。”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顾念皱了皱眉,年深追问道,“十一郎”
“就是刚才奴家刚才叫进来查看楚娘伤势和死因的那个小厮,他以前在太医署学过两年,粗通药理,阁里人多,难免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像这种坊门关闭不太方便出去请医工的时候,就会让他应急,先搭把手帮忙看看。”
回想那个黑衣小厮的态度,确实温和从容,大约医者都是这种不急不躁的模样,顾念甚至觉得他的气质跟秦染有几分相似。
“你可知道楚娘心仪之人是谁”月娘这边排除了嫌疑,顾念只得把话题换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这个问题明显让柔娘愣了愣,“她喜欢的客人奴家能数上来不少,比如昨天下午邀她过府的曹郡开国侯,前天邀她过府的徐宰相,但她有心仪之人的事,奴家确实不知。”
顾念叹了口气,看来楚娘是真的将那个人藏得很好。
“桃花阁里除了你和月娘,还有谁会武功”
“的确是有一批练剑舞的孩子,但她们都才练几年,根本不成气候。”
柔娘这边暂时告一段落,顾念正准备让她把霜儿叫来,柔娘突然拎起裙摆跪了下去,“请年少卿和顾司直务必要帮忙抓住那个杀害楚娘的凶手。”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顾念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绕过桌案去扶她。
柔娘脸上露出哀戚之色,“不管两位信或不信,奴家是真的把楚娘当作自己的半个妹妹的。”
送走柔娘,顾念拎着那把银尺又走进里面的案发现场,一是想看看那根被踩坏的步摇,二是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能获利的竞争对手月娘受伤了,柔娘的动机没有了,琉璃没有达成杀人手法的能力,这几个人目前都能排除出凶手的行列,女扮男装的可能性几乎要降为零了。
那块原本镶在步摇上的花鸟玉牌四分五裂,受力点有很多细小的尖锐碎渣。从位置来看,凶手很可能就是踩在那支步摇上的时候,发力拧断了楚娘的脖子。
脑内模拟的状况让他忍不住又有些代入,不适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再看那些杂乱的足迹,最小的两种一个只到屏风口,另一个延伸到梳妆台的角落,应该是属于那两个小侍女,莲儿和霜儿。估计后院到厨房要经过段露天的地方,所以她们的足迹湿痕很重,还夹杂着些许淡淡的泥印。
坐榻旁留下的足迹窄而细,针脚呈竹叶状,看得出鞋子的做工明显比较精细,那是柔娘的。她在门口迎来送往,鞋底难免会粘到雪,但程度有限,所以湿痕较轻,留下的脚印也就不太明显。
顾念和年深他们的靴底也沾了雪,但进来时间比较久,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脚印都是残缺不全的。
曾经陪过霜儿的秋月和那个检查楚娘尸体的小厮十一郎,估计一直待在屋内,鞋底干爽,所以几乎没留下脚印。
楚娘的鞋底也是干的,没留下脚印。
“有发现”年深也跟了进来。
“只能确定之前屋顶留下穿鞋足迹的男人,右脚靴底扎进了一块玉牌的碎屑,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顾念遗憾地摇头,“目前看来,进屋的有两人。一个身高六尺出头,一个五尺出头,第一种状况是两人认识,一起躲在房梁”
“从屋梁上的灰痕来看,只藏过一个人。”年深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要上去看看么”
他虽然是询问,却没等顾念答话就伸手拎住了他的腰带。
来不及拒绝的顾念在半秒之后再次体会了个人跳楼机服务。房梁的宽度只有十公分出头,幸亏顾念下意识稳住了身体的平衡,才没丢脸地摔下去。
房梁宽度有限,留下的痕迹大多残缺不全,但从痕迹覆盖的范围来看,确实只能藏卧一人,再加上残存的指印尺寸,就跟年深之前的判断一样,躲在这里的就是那个矮个儿。
梁上基本没有雪化掉后跟灰尘形成的泥迹,说明那人身上没沾到什么落雪,换句话说,雪刚下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在桃花阁里甚至这个房间里。
这样来看,梁上这人要么在凶手之后潜入屋内,要么就是比凶手到的早。
三楼的楼梯口有小侍女守着,客人无法轻易登上三楼。楚娘表演结束到莲儿她们进来,只有分钟的时间,要在凶手行凶后潜入,不但要极其熟悉桃花阁地形,由二楼翻上三楼,还需要时间掐得极准,容错率太低。
更大的可能是,他一直待在梁上。
而他没有顺着屋脊逃走,很可能也是怕与凶手撞到
“他或许目睹了整个案发经过”顾念眸色微动,兴奋地看向年深,这很可能是个重要的现场目击证人
希望杜泠给力,早点找到这个人。
年深点点头,带着他跳回梁下。
两人尝试以凶手的角度,从窗户进来的最短动线寻找,终于在帘幔后的地毯角落找到处泥痕,由于混杂在地毯图案里,不凑到极近的距离非常难发现。
他们判断,那个残缺不全的泥印,应该就是凶手的站位。
“这样看来,矮个的那位藏在梁上,” 顾念模拟着凶手的路线,站在帘后,“凶手从窗户进来后藏在这里,等楚娘进屋走到梳妆台附近的时候,才走了出来。”
年深站到梳妆台附近,“楚娘没有呼救,说明她认识这个人,或者认识派这个人来的人。”
就像顾念之前说的那样,这个距离,楚娘有足够的时间出声呼叫。她没有出声,就证明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危险。
一个认识的,没让她意识到危险的男人。
顾念绕到年深身后,想重现下当时凶手出手偷袭的状况。
他靠得太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年深戒备性地回过头,幞脚擦着顾念的睫毛抽了过去。
顾念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护住自己的眼睛。
年深正要问他有没有伤到,顾念却僵在了原地,然后猛地跨到楚娘的尸体旁边,蹲了下去。
“怎么了”
“要拧断人的脖颈,距离肯定极近,凶手或许会被她头上这些首饰划伤。”顾念语速飞快,迅速查看起楚娘那头造型争奇斗艳的头饰。
这些东西比起年深的幞头脚尖锐得多,杀伤力自然也大得多。
果不其然,他们在楚娘头侧最长的那根花钗顶部,发现了一丝细微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凶手应该被划伤了脸颊或者耳颈这类位置。”顾念用银尺比画着自己的脸颊,脑内了下楚娘和凶手的身高差距。
“根据柔娘她们信息来看,楚娘身边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客人,再有就是桃花阁里的小厮,可以先锁定这个范围。”年深挑了挑眉,一个脸上有伤口的,身高六尺左右的会武功的男人,排查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我倒是觉得她那位神秘的男朋友嫌疑更大。” 顾念转悠着那把花鸟纹银尺,一个跟闺蜜都不能公开身份的人,怎么想怎么有问题。
“男朋友”
“boyfriend呀,”顾念顺口接完才发现自己说的是英文,只得在年深质疑的目光里僵硬地笑了笑,“这是西域胡人的一种语言,翻译过来就是男朋友,相好的”
年深
守在门外的小厮敲了敲门,秋月和霜儿到了。
霜儿的状况比之前略微好了些,但反应还是有些慢。她的说法和莲儿基本差不多,在楚娘表演前她就赶到了后厨,但今天后厨的几个灶都占满了,连给客人的燕窝都是用小风炉在厨房外面的门廊单炖的。
恰好那锅给客人的燕窝炖好了,霜儿便接着用了那个小风炉。半个时辰之后,她掐着时间跟给楚娘提水净面的莲儿一起上了三楼。
回想起当时看到的那幕,霜儿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年深无奈,只得让秋月先把人带了下去。
顾念正要跟年深继续探讨下楚娘那位神秘的男朋友,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声音由远及近,几息过后,房门大开,杜泠快步走进来,朝年深行了个叉手礼,“麾下,那个偷儿抓到了。”
他身后,两个金吾卫押着个灰头土脸身材干瘦的人走进屋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