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在走廊的灯光亮起之后,外面的拍门声逐渐地弱了下去。
那个长着山羊角的怪物,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沉默了几秒种后,放弃了敲门,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乐悠拍了拍其他两人的手背,示意危机解除。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了身。
“菲妮,你感觉怎么样?扭伤了脚吗?”黑夜中,莉兹小声地问道。
菲妮的声音带着点气声,似乎是在忍着痛说话:“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撞得有点痛,估计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莉兹和乐悠把菲妮扶到了她的房间里。三人想了想,还是没有开灯。
把菲妮安顿到床上,乐悠摸黑检查了菲妮房间的门窗。
确认锁扣完好、所有的螺丝也都没有松动后,她们才离开了菲妮的房间。
门外的走道里阴森森的,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所有的房门都紧紧地关闭着。
乐悠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大家都睡着之后,这栋房子变得有些太安静了。”
莉兹闻言冷哼一声:“呵,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没一个人醒来。”
话音刚落,客厅里那原本没电了的收音机,忽然发出“刺啦”的一声。
声音尖锐刺耳,像是电波被干扰了一般。
“奇怪,它明明已经被关掉了,却还是在响的么?”乐悠走过去,拎起这只老式的机子,打开开关后,晃了几下。
收音机又没动静了。
乐悠看了看时间,时针已经慢慢地指向了2,她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们也回去睡觉吧。”
莉兹道了声晚安,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喂莉兹,”乐悠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叫住,“睡前记得检查一下窗户的锁扣和螺丝,不然发生在浴室里的那种事就糟糕了。”
莉兹点头:“知道,你也注意安全。”
乐悠的房间就在菲妮的对面,她进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门上了反锁。
窗外,月至中天,银色的清辉将房间内的景象照出了大概的轮廓。乐悠这才得以好好地观察自己的屋子。
这是那种典型的林中木屋房间:全木质的家具,床挨着窗户,床单棉被看上去蓬松柔软,中间一块大大的空地上铺了一块绒毛地毯。
光线太暗了,乐悠看不清上面的图样,只依稀感觉到花纹很繁复。
这时候,不知哪里忽然飘过来一块乌云,月光一下子隐去了。
“算了,”乐悠想,累了一晚上,她的眼皮也已经开始打架,“房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今晚先安心休息吧。”
于是,她一头栽进松软的被窝里,倒头睡去。
乐悠是个睡眠很浅的人。
平时在家中,外部稍微一点点的响动,都可以让她警惕地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睡——这几乎成了她在别人看来有些矫情的苦恼。
这敏感的神经在今夜又一次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乐悠猛地睁大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房顶上的木板。
她第一反应是:我的房间怎么变样了,随即她立刻记起来:自己现在是在麦克大叔的农场小屋里。
月光已经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笼罩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如墨般的黑夜里。
她没敢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竖起耳朵,想找出那个把自己吵醒的声音。
凌晨时分的山里,万籁俱寂,连白日里叫个不停的鸟儿和鸣蝉都收敛了声息。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乐悠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仍没有听到那个刚刚把自己吵醒的声音。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自嘲地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这一次只是莫名其妙地惊醒罢了。
然后随即一个想法猛地击中了她的大脑,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
一股寒意包裹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伸懒腰的十秒时间里,一直屏着气,但耳边的呼吸声,却一直没有断过。
有什么东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她的床边!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乐悠浑身都僵硬了。
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却是凉得不敢动弹。
呼吸声很清晰,那东西大概率现在就站在她的床边。
他是怎么进来的?
自己明明没有违反任何规则,为什么会有生物忽然出现在本该安全的房间内呢?
乐悠躺在床上,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脑袋里爆炸般地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问。
同时,她也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如果自己没有醒来,是不是在睡梦之中,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杀了?
她心绪混乱地想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人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回事?
乐悠不想让那人察觉到自己已经醒了,继续闭着眼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着,故意加重了自己的呼吸声。
吸气、吐气……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熟睡的人发出的一样。
然后,她将眼睛偷偷地睁开一条缝隙,一点一点地挪动脑袋,想转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地毯上。
目之所及是一片空白。
不知现在已经是几点钟了,天色从纯粹的黑变得有些发蓝。
奇怪,怎么会没有东西呢?
乐悠眨了眨眼睛,将视线慢慢地平移。
当转过身,看见窗户的那一刻,乐悠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个庞大的黑影,正趴在她的窗边,看上去,已经待了很久了。
乐悠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山羊角的怪物来找她复仇了。
她当即就想跳起来逃走。然而她发觉自己手脚发软,就算要逃,恐怕也跑不了多远。
而且,还有哪里会比自己的房间里更安全呢?
于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眼前这个生物和她之间还隔着一面玻璃窗,并不能直接伤害她。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那东西慢慢地凑了过来。
在黎明的微光里,它的眼睛亮得可怕。
这两只灯泡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乐悠,仿佛可以洞穿她的一举一动。
乐悠紧张得发抖,悄悄合上了眼缝,并且努力维持着镇定,平稳地呼吸着。
谁知,眼前的生物忽然开口了,声音很低沉,却犹如惊雷般在乐悠的耳边炸开。
它说:“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乐悠忽然很想尖叫,想起身翻出自己包里的铁锹再跟它干一架。
就在她情绪快要爆发的一瞬,她脑中忽然浮现起了麦克大叔的信:“请牢记:动物不会说话,如果它们忽然开口,请无视,千万不要回应。”
原来如此。
乐悠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下定决心要将窗边的动静彻底地无视。
一阵敲击玻璃的声响忽然响起,似乎是窗外那东西在晃动着乐悠房间的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丛林和腐烂食物的味道。
她听到一阵动物急促喘气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看到你睁眼了。”那东西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在说话,倒像是粗糙的砂石被磨砺的声响。
乐悠努力地在床上保持假装熟睡的状态。然而此刻如果她尝试一下,就会发现自己压根儿连手指都动不了——全身的肢体几乎都要紧张得凝固了。
她平静的身体里,疯狂跳动的心脏正在将血液泵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怎么办?这动物忽然开口对自己说话,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这么一遭,还是只有自己?
而且,什么样叫做“回应”呢?自己对它说的话作出任何反应,是不是都会被视作回应?
乐悠渐渐烦躁起来,她感觉到这一条规则虽然简直,但是无形之中束缚着自己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多了。
她的犟脾气有点上来了:既然做什么都有危险,那么也就意味着,她什么都可以做。
乐悠在黑暗中,把手径直伸向床头——她刚刚忽然想到,那里有自己刚刚带进来的收音机。
电池是他们下午开派对前刚换的,再放个几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她凭着感觉打开了开关,随便调了个频道。
无视动物说话,那么,只要自己的耳朵里充斥了别的声音,不就自然听不见那动物说什么了?
收音机响了起来,嘈杂的音质在原本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想到这深山老林的农场里,竟然还能搜到当地华语电台的深夜档。
主持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异国他乡的凌晨,好暗好暗,外围的黑暗包围了我……下面为大家带来周杰伦的半岛铁盒……唉,算了,反正深夜电台也没有人听,接下来放首《酒醉的蝴蝶》,是我自己想听的……”
很快,那曾经风靡全国广场舞届的音乐,就在这诡异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主持人的品味显然很接得上国内的潮流,土味歌曲一首接一首的不断放着。
乐悠默默地调大了音量,歌声立刻盖过了窗户外那动物的低语。
怪物:“&……¥”
它嘴巴一动一动的,乐悠耳朵里却只有劣质的音响放出来的辣耳音乐。
收音机是真的有点旧了,放到高音的时候,喇叭一直在滋滋作响,好像马上就要爆裂了一般。然而它仍一直在兢兢业业、咿咿呀呀地唱着。
怪物恨恨地盯着乐悠,似乎在等待她受不了关掉收音机的那一刻。
乐悠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收音机旁边,假装听得很专心,一副伴着美妙音乐入眠的样子。
怪物:“……”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窗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
声音婉转动听,却似乎有穿透力一般,一下子击碎了屋内这快要令人窒息的僵持。
敲击玻璃的声音消失了,沙哑的说话声也消失了,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
乐悠关了收音机,猛地坐起身,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浸透了整个衣背,正在丝丝地带走她身体的温度。
窗户外边已经空无一物,似乎昨夜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梦魇。
然而乐悠知道并不是。
她爬起身,确认了窗户外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后,猛地一下推开窗……
只见自己窗外的草丛杂乱,花朵被压断,植物的汁液流了一地。
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坐了很久,刚刚才离开。
天光渐渐地亮起来,乐悠忽然听见不知哪里的窗户被风吹动,传来“砰砰”的声响。
有人起来了吗?
她迅速地换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经过刚刚的事情,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其他人。
熟悉或不熟悉的,只要是活人就好。
然而房间里却没有人的踪迹。
客厅里仍旧是一地狼藉,昨夜派对的痕迹还是原样摊着,一瓶果汁不知何时打翻了,一滴一滴地在往外滴,留下了满室甜腻的香味。
没有人吗?乐悠不死心,放轻了脚步,朝着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声音是从走道尽头的那个房间里传来的。风吹过的时候,里面的窗户还在继续发出撞击的声响,叫人不由得担心玻璃会不会碎掉。
笃笃笃,乐悠敲了两下门。
“请问有人吗?”她并不知道昨晚是谁入住了这间屋子,因此还是谨慎地问了一下。
没有回答。
乐悠站在门框外,轻轻地拧开了门把手——
只见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房间里却空无一人,窗帘在清晨微风的吹拂下上下翻动。
奇怪,刚刚明明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客厅和房间却都没有人,大门也紧闭着……难道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乐悠掩上房门,正准备离开。
忽然,她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窗户紧紧地关着,白色的窗帘却在翻飞舞动着——玻璃不知道时候,被砸了个粉碎。
外面的风灌进来,带来了清晨的凉意。
看上去就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被硬生生地从窗户拖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