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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春风一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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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淼的案子快被转了刑部。

    刑部尚书程百川听说案子是太子亲自督办, 自然不敢马虎,将高远薛恕请了公堂上。

    孙老太爷作为苦,扶着孙淼的棺材出现在公堂上。孙家的亲朋好友以及受过孙家恩惠的文人书生不得上公堂, 便在外头翘首等消息。

    老太爷的伤势已经处过了,因为薛恕交代过, 行刑官控制着力道,他虽受了皮肉苦,却没有伤着根本, 大约是知道伸冤有望, 精气神反而更好。

    程百川顾虑孙老太爷年纪大了, 允他不跪, 叫差役送了个小凳来让他坐着。孙老太爷却不肯, 执意跪着,将写好的状纸递了上去, 状告东厂督高远大兴文字狱, 罔顾律法,草菅人命。

    程百川接过状纸看完, 就吸了一口凉气。

    孙家的状纸上, 将事情原委, 经过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孙淼在诏狱里受了什么刑,如何屈打成招, 一清二楚。

    知道这东西可是普通人打听不的。再联想孙淼被送回来的残破尸, 程百川隐晦地打量了一眼薛恕。

    这案子看着是孙家和高远的恩怨, 这头,恐怕不了西厂这位的手笔。

    东西两厂争,自西厂成立, 就没过。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两厂争权,倒霉的总是他们这普通官员。

    来当今登基,西厂被弃用,才好不容易太平了年。眼下西厂再度启用,有了薛恕这个骨,恐怕重演早年的争斗。

    程百川能坐刑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他实在不想掺合东西两厂的斗法里,便端起了公正廉明的架势,两边谁也不偏帮,客客气气的。

    “高督,孙兴状上所陈可属实?”

    “自然是污蔑!”高远坐在一旁,冷冷笑道:“我东厂历来奉皇命办事,可从不错抓一人。前日子咱家接密报,说东川书院里有几名学子可能与孝宗朝的余孽有牵连,这才抓了人前来审问。至人怎么没了……”

    高远一双阴鸷的三角眼斜斜瞧着薛恕,阴阳怪气道:“程尚书可问问薛监官,冤有头债有,天可怜见,这人可不是咱家杀的!”

    程百川只好看向薛恕:“薛监官,高督所言可属实?”

    薛恕就坐在高远对面,听他言语也未『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不紧不慢地颔首:“人确实是咱家所杀,不过也是咱家善,见不得孙淼再遭受非人折磨,才好给了他一个痛快。”

    高远闻言正出声,薛恕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那天高督与咱家偶遇,说是抓住了几个贼子,却审不出来什么,非邀咱家去诏狱帮忙,说是为君忧。咱家这个人向来软,便应下了。可了地方,却发现所谓的贼子余孽不过只是一群手无缚鸡力的书生秀才。那秀才被抓进来几日,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尤其是孙淼最甚,满是血不成人形,一双眼睛也被挖了。就这样,高督还让人上了‘琵琶’……”

    “程尚书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那场面看了,凡是个有良的人做上几晚噩梦。”薛恕摇头叹气:“那孙淼也有骨气,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仍然在喊冤。高督见他不肯认罪,便叫咱家去审。可咱家与高督不同,向来做不来屈打成招事,见孙淼被折磨得出气多进气,若是万一撑不住酷刑稀里糊涂认了罪,还牵连家人,索『性』便给了他一个痛快。说起来,此事咱家还向孙家赔个罪。”

    他三言两语说完了诏狱里的情形,面上没有指责什么,可字字句句在说高远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高远被气了个倒仰,猛然站起指着他骂道:“胡说八道!”

    薛恕不语,眼含挑衅。

    程百川见状重重一拍惊堂木:“肃静!”

    高远不得不坐下来,咬牙切齿道:“这是他一面词,程尚书可秉公处。”

    他将“秉公处”四字咬得极重,意带威胁。

    若是往常,程百川自然卖他个面子,大事小,小事了。可孙家的案子如今不仅牵扯西厂,还因为激起了文人的怒火,在太子跟前也挂了号儿。

    他是敢有一丝不公,先不说西厂了,就那群御史能参死他。

    因此程百川难得硬气了一回,皮笑肉不笑道:“督放,本官自会秉公处。”

    说罢,叫了仵作前来,当堂验尸。

    验尸过程颇久,众人等了一个时辰,仵作才收了工具,重新给尸盖上了白布。

    “如何?”程百川问。

    “死者生前曾受过酷刑,四肢及躯干有严重外伤,内伤则伤及脏腑。”

    “可能治好?”程百川急急追问。

    仵作摇头:“虽致命伤为斩首,死者生前多处骨头折断,脏器亦破裂。就算没有斩首,恐怕也撑不过三日。”

    也就是说,就算薛恕不动手,孙淼也活不成。

    程百川看向高远:“仵作所言,证实了薛监官言,高督可还有话说?”

    自仵作上来,高远的脸『色』就没好过。他阴沉着脸道:“孙家的戏园子与孝宗时余孽有牵扯,孙淼当众作诗暗讽陛下,撑不住审讯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言下意,便是认了。

    程百川颔首,不置可否。他看向孙老太爷:“孙兴,戏园子一事,你如何辩?”

    先前高远与薛恕斗法,孙老太爷一直没有出声。眼下程百川问他了,方才涕泪横流地喊冤:“大人明鉴,那戏园子早年是出过事没错,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辗转换了四五任家!我孙家也是前两年才接手,怎么就能将几十年前旧事扣在我们头上?!再有我那孙儿写的诗,乃是仿的古人,他学问差不解其意,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薛恕火上浇油,赞同道:“孙淼与一众书生所做诗文咱家也看过,不过是改了前人诗句好玩罢了,前人诗词尚且广为传颂,怎么他们改了就是暗讽了?可别是高督这日子太闲了,犯了疑病,看谁是贼子余孽。”

    事情辩了此处,孰是孰非已经明。

    程百川也没和东厂打交道,这种随便抓了人屈打成招再去邀功的伎俩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不过这一次高远的运道不太好罢了。

    程百川里有了数,也不着急定案,借口去查证戏园子的来路,核查孙兴所言,休堂改日再审——他还需将此事呈上去,探探上头的意思,再行定夺。

    高远是皇帝亲信,尚未定案前无法羁押,孙老太爷则依旧收监在刑部大牢。

    薛恕自他边经过时,低声道:“老太爷保重体,此案快会有晓。”

    孙老太爷瞧他半晌,底“唉”了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成了两方争斗的棋子,孙家小门小户,斗不过势大的东厂,他只能相信薛恕。

    薛恕从刑部公堂出来,刚宫门口,就被个面生的小太监拦下了。

    对方显然一直等着他,看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命臣来传话,请薛监官戌时正去一趟弘仁殿。”

    今日正是七月十六,酉时末。

    薛恕眼底冰霜开,嘴角勾起了微微弧度:“知道了。”

    薛恕酉时初就去了慈庆宫。

    他回西厂的住所换了一衣裳便无事,想着殿下许已经在弘仁殿等他,便按耐不住的提前去了。

    只是了地方,却发现殷承玉尚在处公务。

    他未贸然进去,便在外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候着,生生等了酉时正,才进去。

    大约是特意吩咐过,今日弘仁殿周围没有守卫,殿内也没有伺候的宫人,连郑多宝不在。

    薛恕进了内间,就见殷承玉刚刚搁下笔。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他:“来了?”

    薛恕“嗯”了一声,快步走上前,里眼里只装得下那一个人:“殿下……”

    他的眼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期待。

    殷承玉勾了唇,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锦盒:“东西放在那儿了,拿了便回吧。”

    薛恕走过去,将锦盒拿起,正打开,却听殷承玉道:“回去再看。”

    他听话的停下手,却没有退出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瞧着殷承玉,追问:“只有这个吗?”

    还真是养肥了胆子。

    殷承玉似笑非笑:“你还想什么?”

    薛恕不错眼地看着他,喉结几番滚动,好半晌才低声道:“殿下。”

    想殿下。

    他已经渴望了太久,像一头饿久了的兽。

    殷承玉面上的笑容淡下来,亦长久凝视着他。

    如今薛恕这点小思,他太清楚了。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不想满足他。

    他喜欢看薛恕明明情动却不得不克制的模样,掌控对方的情绪欲望,看着对方陷入自己亲手制造的漩涡里,远比榻上那点事叫他愉悦。

    虽然薛恕显然更热衷榻上那点事。

    谁叫如今掌握了先机的是他呢。

    殷承玉换了个姿势,微微倾向前。红润的唇翘起来,抿着丝恶劣的笑:“你上前来。”

    薛恕听话地走近,闻了雪岭梅的香气。

    今日的香气似乎有浓郁,萦绕在薛恕鼻尖,叫他生出头晕目眩感。

    漆黑的眼直直对上殷承玉,薛恕叫了一声“殿下”,嗓音低哑。他看见殷承玉朝自己伸出了手,那只手白皙细腻如上好瓷胎,却偏偏在指尖处晕开一点浅粉,带出几欲来。

    薛恕克制不住地抓住了他的手,有不得章法地握紧,却怕力气太大弄伤了他。

    殷承玉感受着手背传来的力道,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松手。”

    薛恕与他对视,眼底暗『色』翻涌。紧握的手一瞬用力,克制着缓缓松开。

    只一双眼,毫无顾忌贪婪地注视着他。

    “不许动。”殷承玉观察着他的神『色』,眼睛愉悦地眯起来。

    此时两人间只剩下半步距离,他拉着薛恕胸前衣襟,迫使他弯下腰来。如同剥松子一般,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易撩开了他的颈侧衣襟。

    也仅止此。

    望着他『露』出来的侧颈,殷承玉『露』出猎人一般兴味的表情。

    他点了点薛恕的唇,说了一遍:“不许动,知道吗?”

    说完,不等薛恕反应,便咬了下去。

    薛恕眉头一瞬皱起,缓缓松开。血『液』奔流,耳旁嗡鸣,叫他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栗起来。

    他用尽了全力气,才压抑住了暴烈的冲动。

    整个人快虚弱一般,鼻息粗重。

    殷承玉尝了血腥味,这才缓缓退开。

    他眯眼看着薛恕侧颈上的伤口,指尖在伤口上轻触,沾了一点鲜红的血:“疼么?”

    薛恕死死咬着牙,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语调微颤:“不疼。”

    伤口是不疼,他口却涨得快炸开。

    殷承玉闻言笑了声,指尖合拢轻捻,那点血渍便不见了踪迹。

    他说了句叫薛恕听不太懂的话:“可是孤疼。”

    薛恕不解,被咬了一口的是他。

    他用不算清明的脑子斟酌一番,才试探着道:“殿下疼我。”

    殷承玉笑容愈盛,定定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孤对你够宽容了,莫贪,赶紧滚吧。”

    薛恕抿唇与他对视,发觉这回没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才抱着自己的生辰礼退了出去。

    背殷承玉的声音传来,拖长了调子,听起来懒洋洋的:“衣领记得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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