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毕业前最后的挣扎
徐绘回到宿舍,打开考研数学题,思绪万千。
“我又有什么资格议论指导别人呢?我又是什么样子呢?”徐绘低声自言自言,“我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我像芸芸众生一样普普通通,我有时候会很自私,我只在乎自己,我有很多毛病,似乎数都数不过来。呵呵,我只是个笑话。”徐绘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陷入了黑暗漩涡无法自拔。
孙宇在地狗公司在徽州城的分舵上班,他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回到学校的,他打算把论文的事情处理再完回去上班。
填各种表格和找指导老师签字是让人烦躁的,孙宇在狭小的校印刷厂里排队印刷论文,校印刷厂里吵吵闹闹,挤挤攘攘,但却让人感觉不到焦躁。印刷厂里大多是靓丽的女学生,夹杂着一两个男学生,他们都非常有礼貌,他们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让人心中生出一种感动和留恋。
多美的美景啊,而自己只能欣赏片刻,孙宇心里想,也许是将要毕业的缘故了,在校园的天数已经寥寥可数了,以后进入混乱的社会和职场,便不会有校园的单纯和清新了。
想到这里,孙宇不禁心中一阵酸楚。孙宇很快表现出不屑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他的这种感觉,是徐绘才会有的,他四年来一点也没变,还像四年前一样总是有这些酸酸的情绪和文字。孙宇在心里想。
孙宇晚上本打算约徐绘吃晚饭,不过他去打篮球就耽误了。徐绘饥肠辘辘,自己先吃了,然后他去看毕业晚会了。毕业晚会在宿舍区的篮球场里搭建的露天舞台,他问孙宇同去,孙宇没去。孙宇只是在散场的时候躲在围栏外观望,他那些年偏执的喜欢,藏在晚会喧闹的散场里。
徐绘独自观看,他是寂寞的,三五成群的室友,两两的情侣,还有校外来的看热闹的一家三口,这一切都映衬着徐绘的孤独。徐绘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他觉得最后的离别,总要有个仪式,逃是逃不掉的。
晚会进行到第三部分时李思思来了,她和徐绘一起看到结束。李思思觉得寥寥,她结束后就回宿舍了,她要挂蚊帐,做题,她要竞争。慧慧看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悲伤,她独自去操场散步了,月亮很圆,夜晚很美,她独自沉浸在这孤单的美好里。
很快,朋友圈里充满了晚会照片和视频,大家是快乐的,他们不像徐绘那么悲伤。徐绘是容易悲伤的,他和里思思说,此别再归,已无定期。然而,李思思还是拒绝了与他去操场漫步,李思思觉得还有一个月离校,还有机会。徐绘觉得,没机会了,他心意寥寥,他们分别后各自忙乱去了。
天气猛然热了起来,仿佛一朝入夏,这是蓟州城的特色。大家都喜欢说蓟州城只有两个季节,冬天和夏天。蓟州城的冬天和夏天真的太长了,而它的春天和秋天真的是太短了。但是徐绘觉得,蓟州城短暂的春天和秋天是一年之中最令人惊艳的,也许易逝的东西,才容易惊艳,那些稍微长久的,却容易令人心生厌倦。
晚上徐绘在溽热中辗转反侧,蚊虫的叮咬更是让人夜不能寐。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便会盛行宿舍准备装空调的谣言,谣言很快充满朋友圈,成为大家的调侃。
那晚徐绘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境像一个无底深渊,他一直坠落,他不断挣扎,却无能为力,直到他跌进深渊的深水里,苦水灌进他的喉咙,水底长出坚韧的藤蔓束缚他的四肢和脖颈,那是一种无助,无能为力,等待死亡的绝望时刻。
徐绘梦到韩颜从很远的地方来看自己,他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看到韩颜,徐绘很高兴,他把韩颜拥在怀中,韩颜微笑着说:“你可知道我一直留着你所有的联系方式。”
徐绘动容,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准备亲吻韩颜的嘴唇,她的嘴唇还是那样红润,突然徐绘发现韩颜大着肚子,他惊慌地问韩颜:“你已经结婚了吗?”
韩颜说:“是的。”韩颜显得很平和,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是一位慈爱的母亲爱抚孩子的温暖神情。
韩颜给徐绘留下他爱吃的食物,她亲手做的,然后转身离开了。
徐绘看着韩颜远去的背影,物转星移,周围变成空荡荡的公交车站,徐绘木然坐在长凳上,长凳上是韩颜留下的装满美食的包袱。公交车驶来,韩颜登上车,徐绘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可是他像被钉在凳子上一样无法挪动,他眼睁睁看着韩颜离开,他心中空空沉沉,眼睛湿润了。
徐绘哭了,他把自己哭醒了,梦的无尽的悲伤令他无法承受,令他醒了过来,然而醒来,他仍然沉浸在无边无尽的悲伤的苦海里。早上徐绘给韩颜发消息,发现韩颜在出租屋里准备去上班,她有些怨,因为徐绘好几天没回去了。徐绘仍然很悲伤,眼睛几度湿润,但内心获得了一丝安慰。
这已经不是徐绘第一次在梦中哭着醒来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往事历历,不堪回首。纷杂的记忆中,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好几天没回韩颜那里了,徐绘想在学校度过最后的大学时光,但是不能够,他必须回韩颜那里。闺中少妇独守空房的古诗他读了很多,感谢这些古诗,他能深刻体会闺中少妇独守空房的悲伤与孤单。她想要的,只是他好好爱她,关心她,其他都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徐绘很容易陷入自责,如今他又陷入了对韩颜的自责。徐绘开始怀疑自己心中的道德,那些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框架,如今令他深深怀疑。渐渐地,他开始接受自己不过也是一个平常人的事实,他开始说脏话,开始不再压抑心中的喜怒哀乐,特别是男女之欲。虽然这些念头或感觉有时候令他痛苦不堪,但是他终究还是无能为力,除了接受生而为人的各种诱惑和限制,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韩颜很爱我,我不应该这么对她。”徐绘开始自言自语,“我需要对她好。”他抱紧自己的头,然后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两本书放进书包里,一本是《考研数学必杀题》和一本《唐朝诗选》。他拿起镜子和梳子简单地梳了两下头,然后他用左肩背着书包,走出他宅了四年的肮脏宿舍。
蓟州城大学多美人,徐绘回想着她们刚进大学时灰头土脸的朴素模样,扎着马尾,破旧的衣服,那时候她们的眼神天真无邪,清澈如水,如今她们风姿绰约,披肩散发,身着紧身衣,但再也看不到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神了。
人的眼睛,是见过多少无奈和痛苦,才会变得那样黯淡无光。愿你年老时,眼睛还像孩提时清澈,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灰暗。
徐绘没有告诉韩颜他今晚回去,徐绘若有所思地打开门。他看见韩颜正趴在床上玩手机,她披散着头发,牛仔裤和黑衬衣,让她看起来更加苗条,披散的头发,让她的脸看起来更有弧度。她看到徐绘,马上把手机扔在床上,她坐在床边,露出灿烂的笑容。徐绘没有说话,他把书包扔到椅子上,然后紧紧地抱着韩颜。
虽然已经在地狗公司一段时间了,但是徐绘依然无心上班,他对上班的厌恶与日俱增。他到处询问打听,不停地在网上搜索,了解解约不用赔违约金的方法。几番努力之后,他得知,要么等到毕业签了劳动合同再辞职,要么玩失踪,直接不去公司了。徐绘决定好好考研,破釜沉舟。然而,本来是保护学生的三方协议,不想却变成了深深的束缚。
晚上的校园是绚丽多彩的,初夏的傍晚暖风吹拂,使人愉快。校园路灯下,某个学生弹着吉他唱着歌,好多人在听他唱歌,在他前面密密匝匝围了一个大弧形。宿舍十字路的两旁,变身跳蚤市场,大四的学长学姐们在这里摆摊出售物品,仿佛繁华都会夜市般热闹。是真的到了一年一度别离的时刻了,徐绘看到这些,不禁感到悲伤。
得知徐绘要二战,莉莉把自己的资料和笔记翻出来,送给徐绘了。
莉莉调剂到了山南大学的金融学院,这还是让莉莉满意的,现在她可以优哉游哉地享受毕业前的时光,慢慢地处理大学四年积累起来的东西,约好朋友聊天散步,她还找了一个实习,刚好弥补自己从未实习过的遗憾。
莉莉发现徐绘变得黑了,也变得更瘦,仔细看,还能发现他额头上都有了细微的皱纹。莉莉与徐绘在食堂边吃边聊,他们发现不能再像大一大二时那样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了。岁月太过残忍,少年心生荆棘,不再无忧无虑。莉莉约了同学,她和徐绘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当兵初审的消息传来了,徐绘自然是通过的,不过接下来的体检让徐绘望而却步,他明白自己的视力是不达标的,当初应征也是想试试,毕竟是最后的机会了。徐绘决定离开地狗公司,他给地狗公司的人事发消息说明情况,也征得了主任的同意。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人事并没回复填写申请的时间。徐绘觉得无所谓了,随便问一问,然后就溜了,毕业后也不会去地狗公司了。他很纠结,总觉得良心不安,觉得自己没有契约精神,又痛恨本是用来保护应届生的三方协议变成学生的束缚,是彻头彻尾的学校提升就业率的工具。
徐绘想到世界本来就这么残忍,觉得无所谓了。
韩颜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她和公司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很快成了好朋友。幸亏有这些好朋友,可以聊天谈心,逛街约火锅,缓解徐绘给她带来的伤痛。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男朋友不能陪自己,还不如和闺蜜一起过。那晚徐绘回去了,但是她不太满意,因为徐绘说她的头发有一股火锅的味道。本来她不打算洗澡了,因为实在太累了,但是徐绘还是拉着她一起洗澡。
夜里徐绘抱着韩颜,他不停地唉声叹气,一直在吐槽地狗公司。韩颜告诉他说:“上班就是这样啊,什么公司都是这样。”徐绘心里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他觉得有那种像校园一样无忧无虑的工作。他把脸埋在韩颜胸里,轻轻地说:“我知道。”韩颜抚摸着他结实的背,觉得他像一个孩子,她在等他长大。
韩颜感觉到了徐绘太不适应职场了,没有干几天就又要辞职。韩颜觉得即使考上研,上完研究生不还是要工作,她觉得徐绘太不成熟了,她感到生气。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徐绘说多了,她只会温柔又有些失望地说一句:“我感觉我等不到你长大了。”徐绘总会反驳她,“我已经长大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这时候韩颜总会笑得很灿烂,在他脸上轻啄一下。
前些时候,鬲累从地狗公司辞职了,他刚办理完徐绘的实习手续没多久就辞职了。徐绘一心想着怎么辞职才能不赔违约金,徐绘说服自己去问鬲累。鬲累说只要不涉及三方就不用赔违约金,就是不去了,公司也没办法。徐绘觉得一声不吭就走有违诚信,他过意不去,他担心玩失踪的话对自己的信誉会有影响,但是他去意已决,他用世事险恶说服自己。
徐绘在为期二十天的假期将近之时,联系主任和地狗公司人事商量终止实习协议事项,他编造了一个理由,说自己毕业前要回家,时间比较长。主任爽快地答应了。
办理辞职那天,人事经理不太满意,她说徐绘实习才十几天,时间不够到时候不给转正,并质疑徐绘终止实习的理由是不是要回家考公务员。徐绘只好说反正各种事,先办了辞职吧。人事经理让徐绘去找自己的负责人签字。徐绘也不怂了,他走去找主任。主任不在,王灏的工位挪到了对面,苏怡不知怎么伤了脚,住院了,没来上班,另外多了两个看着年龄三十多岁的人,大概是从别的部门调过来的,接替苏怡等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