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暴揍村霸
花灯璀璨,桨声灯影,游人嘻嘻,似乎和他们无关。他们沿着小河道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一路都说了些什么不着边际,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到了。”箫可望着眼前的一栋楼说道,“我就住这。”箫可侧过身望着沈悦平。
“哦哦,到了,好。住这。嗯嗯。”沈悦平的脑子还是嗡嗡的,他脑子里面不断地闪现订婚,彩礼之类的词语。
“上去坐坐吧。”箫可看着沈悦平说道。
“嗯嗯,坐坐。哦,不了。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沈悦平弯着腰,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疲惫。
“你家离城里很远吧,估计都没有公共车了。要不上去坐坐吧,明天再回。”箫可看着沈悦平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唯恐错过什么似的。
“哦哦,也好的,也好的。”沈悦平感觉很疲惫,他想坐下来静一静,捋清一下思路。
箫可的住处是一室一厅的小房间。房间里没有多少装饰物品,倒是有好几个文艺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兰花,绿萝,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植点缀其间,让人赏心悦目。
客厅里没有沙发,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矮榻,上面放置几案和园毡,一幅古人读书作画之地的样子。
几案上放着一本展开的书籍,中间夹了一片银杏叶形状的书签。书本旁边是水杯,能想象到箫可儿看书累了抿茶的样子。几案上同摆放着笔筒,里面是各种颜色的水笔和毛笔,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面有半瓶紫红色液体,上面插着茶色、浅粉色的干花,大概是香薰。
几案旁只有一个圆形坐垫,是仿古的,看起来像是稻草做的,其实不是稻草而是人工合成的纤维,这样更耐用。箫可之后跑进卧室,拿出来一个方形的坐垫给沈悦平坐。
两杯茶冒着袅袅的白烟一直往上去,渐渐消失。他们两个人盘腿坐在几案两旁,目光投向前方,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些什么。
“《秦冰汉鉴》,你大学时最爱看的书,我珍藏了一套。”箫可从几案旁的书堆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沈悦平。
书用精美的图画纸包着,上面虽然记了不少笔记,但是却仍像崭新的一样。沈悦平捧着书本,小心翼翼,像捧着过往的岁月一样。字里行间,他似乎看到了无数个夜晚,箫可窗前灯下,伏案读书的场景。
他们就这样坐着,一人拿着《秦冰汉鉴》的上册,一人拿着《秦冰汉鉴》的下册。
箫可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箫可把手机举到耳边,“嗯嗯”了几声就挂断了。沈悦平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说了几句“早些睡觉,不要熬夜”之类亲昵的话。
沈悦平心中慌张,不自觉地看着接电话的箫可。
箫可接电话的时候蹙着眉,语气不耐烦,很快挂掉电话。看到沈悦平在看自己,箫可说道:“是那个烦人的富二代。”
“哦哦。”沈悦平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举起书本遮挡自己发烫的脸。
“不早啦,该休息了。”箫可打了个哈欠。
“哦,对!”沈悦平忸怩的站起来。
“只有一张床。”箫可看着沈悦平说。沈悦平感觉自己的脸又涨又热,他往脚下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看着沈悦平的窘态,箫可笑着说:“只能委屈你睡客厅啦。”说完起身走进卧室。
沈悦平挠挠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客厅好。”他说完马上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表达很不妥。箫可走进卧室后,他又跺脚又拍自己的嘴。
绣满了满天星的被褥,香香的,让他感到无比温馨。满天星被拥抱着他,他拥抱着满天星被,像是小时候在妈妈怀里一样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了,过往六年的回忆,大都是学校宿舍冰冷的床铺。
此时此刻,他心中泛起一股力量,他想要这样一个整洁,明亮,温馨的家。他要在阳台种上各种花草,高洁的兰花、美丽的月季和隐逸的菊花是不能少的。书房里要放满喜欢的书籍,书桌一定要大,平时可以坐在书桌前,望向窗外,构思小说中的世界,或者学习弹琴,或者挥毫写字……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困扰了好几年的失眠症,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箫可早起推开门叫沈悦平起床,发现他已经走了。被子叠成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窄塌上。箫可有一点点失落,本来还想和沈悦平一起做早餐呢。她扶正眼镜,准备回屋继续睡,突然发现被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走进去发现一缕长长的头发,绾成了同心结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一张纸。
她拿起纸看了半天,眼神从疑惑变得迷离,她捂起嘴,又哭又笑。
她一遍一遍念纸上的文字: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
西洲蓉,南塘蓉,罗带同心结未成,秀发寄我情。
箫可一路小跑,找到手机,飞快得给沈悦平发了消息,回赠了一首诗:
我住西洲头,君住西洲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西洲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随后发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
沈悦平坐在回老家的公共车上,看到箫可的消息,内心无比喜悦。他望向车窗外,看远处缓缓移动的青葱树木,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古时弱冠行冠礼,一冠加官帽,表示从此有参政权,要担负起社会责任;二冠加军帽,表示从此有服兵役的义务,以保卫社稷疆土;三冠加礼帽,表示从此可参加祭祀大典,告慰先祖。
沈悦平幻想自己生活在古代,弱冠那年意味着正式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后现实里,弱冠那年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表露内心的想法的勇气。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他下定了决心要改变,从今天起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勇敢追逐心中的渴望。
沈悦平回到家,发现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静悄悄的,没有见到母亲,他迟疑了一下,便回到房间。他在镜子前坐下,摘掉帽子,把长发放下来,仔细注视镜子中的面孔,竟觉得像秀气的女子。他凑近镜子,摸了摸被剪掉一绺长发的位置,虽然明显,却不违和,甚至可以说别有风味。
沈悦平拿起剪刀在头上比划了几下,随后起身,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最后选定藏诗稿的精美的盒子。
留长发本事表达对世俗的反抗,表达自己的不如意,更多的是躲避现实。如今既然心已有所属,也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那也该削去万根烦恼丝,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沈悦平端坐镜子前,一手持发,一手持刀,小心翼翼,伴随窸窸窣窣的声音,长长的发纷纷坠落,柔软地躺在手掌里。沈悦平把剪下的长发编成同心结,小心放在装诗稿的盒子里。抱着盒子呆坐了一会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是清清爽爽,活力四射的小伙子了。
沈悦平窥镜自视,为之踌躇满志。
忽然传进来嘈杂的吵闹声,沈悦平心中一惊,想起回到家后并没有见到母亲。他撇下物品急忙跑出去,不走大门,直接从西面翻墙出去。他像一只矫健的猎猫,娴熟地跃过矮柴垛和荆丛。他看到母亲在和别人争执,一个男人把母亲踹倒。沈悦平的心脏发生核反应,他奔跑的速度急速提升,借着惯性一跃而起,踢到那男人胸口,只见那男人双脚离地,像一只触电的麻虾一样弓起背,重重地砸在树桩上。那男人挣扎不起来,干脆头埋在土里抽搐。
旁边的妇女见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叫叫嚷嚷,要和沈悦平拼命。她跑起来,浑身赘肉忽闪忽闪的。沈悦平也毫不客气,没等这泼妇近身,一个耳光过去将那肆打进土沟里。那泼妇载进泥坑,直接坐在里面哭喊起来。话说这泥坑,虽不是这泼妇的土地,里面的泔水确实他们家排进来的。
沈悦平扶起母亲,他强忍眼泪,看到母亲额头上混进了泥土的汗水,和根部已经泛白的头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了。他哽咽着擦干眼泪,抄起地上的一根枯木棍,青筋粗暴。母亲拦住了他,把他手里的木棍夺过来扔到一边。
那女人的哭闹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他们见惯不怪是的,有的端着饭碗,有的嗑这瓜子,还有的啃着黄瓜。他们只是远远的围观,也不靠近,也不发表议论。
“再欺负我们家没人!等着瞧!”
沈悦平放下狠话,慢慢扶母亲回去。
那泼妇看见没人,也不喊了。走到他男人旁边,用沾满粪泥的脚踢了踢她男人的屁股,“别装死了,干个事儿都干不成,要你弄啥!”
那男人坐起来,靠着树桩,掀开衣服,发现胸口乌青了一块。“没想到他们家小子长这么大了!”
“胸口都成这样了!还不能让你爹把她儿弄进去!”
那男人和泼妇四目对了片刻,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
恶邻,沈悦平家已经忍了很久了。面对恶人退让,他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这家恶邻就在沈悦平家后面。在沈悦平的记忆里,他很小的时候,爷爷便和他们经常发生激烈的冲突。过去的十年,兄弟们或讨生计或求学,负笈远行,只有沈悦平的母亲一人在家。恶邻欺负沈悦平家中无人,不断蚕食沈悦平家的宅子。加上这恶邻的爹在衙门里做活,这恶邻就更嚣张了。
但是也有不畏强权的人,比如村中的屠户。屠户的宅子也和这恶邻挨着,看见宅子不断被侵占,屠户忍无可忍,将恶邻狠狠打了一顿。痛扁恶邻之后,屠户发现这恶邻消停了一段时间,他好像找到了制服这恶邻的方法,于是心中的怒火消失了一大半。
沈悦平在这木凳子上,手脚一直在抖。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失控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可是一想到过去的十年母亲一个人遭受的磨难,他就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宅子后面的恶邻只是一家,母亲还遭受过左邻右舍的非难。一鲸落难,群鲨争食。恶邻环伺,也是在那个时候,母亲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沈悦平发现母亲每晚睡着之后,总会突然惊醒,问一声“上门没有?”然后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去摸一摸早已经锁好的大门锁。
沈悦平和哥哥考上大学后,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保持看客的邻居,开始和母亲套近乎。看到这种情形,沈悦平心中也宽慰,也感叹,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话: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沈悦平和母亲吃晚饭的时候,一行三人牵着大狼狗闯进了他们的院子。
“沈悦平!”为首的那一个老差役叫嚷道,“跟我走一趟吧。”他晃着手里的镣铐,非常得意。
“凭什么抓人?”沈悦平充满愤怒。
“就凭我儿子现在在医院躺着!”
“你儿子干的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
“少废话!”
老差役转过身,扭头示意身后的小差役抓人。两个小差役捋起袖子,大摇大摆地围住沈悦平。
沈悦平的母亲凑近差役求情,被凶狠的大狼狗拦住,只能站在一米开外。
“妈,别求他们!”沈悦平挣扎着,还是寡不敌众,被黑袋子套了头,被塞进车里。
差役们趁着夜色,猛踩油门,逃也般地驶离村庄,就这样把一个大活人绑架到了警局。
三名差役把车停好,慌慌张张下车,一前一后簇拥着,毕恭毕敬地走到一位大腹便便地人影面前。他叼着烟,慢慢悠悠地划着手中的火柴,仿佛怎么也划不着。三个差役争先恐后掏出火柴给老长官点烟,几乎要烧了他们的眉毛。两个小差役被为首的老差役呵退,灰溜溜地跑了。
老差役划着火柴,小心翼翼给老长官点着烟。那老长官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绵长绵长的烟雾,在远处来的灰暗灯光的映照下,在老长官脸上留下又弯又曲的黑影。
老长官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把手搭到老差役的肩上说道:“老沈啊,听说你把同村的一个大学生抓起来了?”
“打架斗殴,打架斗殴。”老差役不停地搓手。
“你儿子的事儿我可听说了。”老长官掀开外套,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抖开了放在老差役面前,“投诉信我都收到了。”
老差役扯住纸的角,先瞪眼后皱眉看了几秒钟,“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老差役搓了搓手,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把它放在老长官手里。
“什么意思?”
“没意思!意思意思。”
“有点意思。”
老长官掂量了一下信封,把信封塞进口袋,把投诉信给老差役。老长官划着一根火柴,点着老差役手里的投诉信。老差役正努力看清投诉信的内容,不留意火已经烧到眉毛了,吓得他赶紧扔了。
老长官背过身,严肃地说道:“现在汉皇非常重视法治。大学生可精贵着呐,稍不留神就要引火上身。”
老差役凑到老长官旁边说道:“全靠长官您的栽培。”
“人我留下了,回去吧,需要一个契机。”
老差役弓着腰,退出警官大院。
老差役把沈悦平的黑头罩拿掉,说:“大学生!委屈啦!委屈你在这住几天。”
沈悦平怒目而视,拒绝沟通。
“诶。放心,好吃好喝!”
老长官安排两个小喽啰,将沈悦平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严格看守。
老长官扭了扭腰,小声嘀咕道:“哎哟,又忙活了一天。看看明天谁来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