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艳压群芳花羞月
顶上明月共楼生,映照凉人演舞台,满堂文武皆看客,不知道士也茫然。
行刺舞女知再无机会,纵身一跃离台穿窗而去,小道士大概是自信上来,大喝一声“贼人休走”,蜻蜓点水般,纵身踩了几脚堂中宾客的头顶,飘逸而去。
很快,凉州城中鳞次栉比的屋舍瓦顶上,便多了几道起落的身影,她们在逃,他在追。
“穷寇莫追!”
可还未等他追多远,不知从何处跃身起来的,酒气冲天的狗皮道人,拦住了小道士的去路。
小道士满脸兴奋,“师叔祖,我终于悟了,原来藏经阁中的秘术,一点没有书上记载的那么难!”
“嗯,这话说得好,以后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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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阁中,演舞台上的节目,多是陈及第美人贴从凉地各州府中,招来的舞队戏班。
节目都是前些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一层的观舞席上,也请来了不少喜好歌舞颇有名望的名流作为评委,最后要评选出歌舞最为出众者,还有奖赏。
这时,随着最后一曲《跳剑》以满堂惊愕的方式结束,中秋夜凉州城流觞阁中的宴会,也渐渐落下帷幕。
文士在宴会中的诗词,席边也有专门安排的抄书侍女,帮助其在醉酒熏陶之时,记录下慷慨之歌。
宴会落幕之后,帮其传送张贴到凉州城的月夜佳作榜单上,供人鉴赏,各方面的安排可谓是一应俱全。
午夜已过了三更太难,宾客渐退,陈及第与徐从戎,也在花羞月的安排下,各自乘上马车归去。
花羞月为流觞阁阁主,要留下安排好宴会后的事情,苏白鱼则想留在阁中帮忙,两人都没有陪同陈及第回去,只有小柯作伴。
马车行驶在热闹渐退的街道上,速度难以加快,古时诸多限制下,难得的喜庆让街面上众人拥挤在一起。
街灯流火的荧光,透过马车上的锦帘映照进来,小柯依然无甚表情,只是贴心地替陈及第按摩头上的额穴位,企图缓解后者酒劲上头的痛苦。
青蓬双辕马车,空间宽大,又是陈及第的专座,里头座椅都制作得宽大舒适,陈及第顺势躺在小柯的怀中,紧密缠绵在一起。
其中让少儿不宜的小动作,和旖旎的场景,不再一一诉说。
脸上潮红一直蔓延至耳根的小柯,也不反感陈及第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后者自醉意惺忪开始,便念念有词念的诗句: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流觞阁二层上,帮忙花羞月收拾残餐碗碟的苏白鱼,抬起小脑袋,朝前者问道:
“月儿姐姐,你既通晓音律书画,又能歌善舞,为何要留在那个登徒子身边?”
花羞月抬头,轻挽一缕青丝挂在耳后,笑道:“这凉州城中,也就你敢说这样的话了,你还是太小了,姐姐是倡籍,本就是为妾为婢的命。
最好的结果,便是找一个靠谱的人家嫁了,天下第一富商之家,难道不是最好的着落吗?”
“可那登徒子,看样子是不愿意考进士为官了,我曾听阿爹说,江南多望族,姐姐若去了江南,说不定就遇到了世家才子帮你脱籍”
“你月儿姐姐,这辈子怕是难以脱籍了,名门望族的妻妾虽好,却注定是笼中金丝雀儿的命,与其与一群妇人在深宫宅院中勾心斗角,不如现在来得逍遥自在呢。”
“前来使坏心思,还咄咄逼人的崔公子便是陵州士族崔氏嫡子,虽说脑子并不好用,但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妹妹愿意与这种人终身作伴吗?”
“但也不是所有的世家才子都是这样的吧?”崔玉山给苏白鱼并不好,看到他被徐公子的手下拖下去掌嘴时的表情,也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毕竟对方破坏了在她心中士族该有的模样。
在她的心中,不说商人起码陈青甲,没有那么可恨的,自己的梦想也是攒足银子,开一间酒楼。
事实上,樊一一从商自强的形象给凉地的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社会上的女子也是首次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必如货物一般,被家人财主作为交易的筹码。
而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商也好,做工也罢,总归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若还能和那位传奇的女子一样,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厮守终生,那才是真正的追求。
花羞月终究是有想法的人,苏白鱼又是未谙世事的小女孩,脑子中还有很多天真烂漫的想法。
同在一个屋檐下,思想却并不相同,二女虽相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已形同姐妹,也能推心置腹。
一边收拾着碗碟,一边说着一些贴心的话儿,直到深夜时分,将阁中一切事宜处理完毕,东边的天际已经渐见红云。
吩咐手下休息一天,关了门,两人才坐上马车,往家中缓缓摇行而去,经过一夜的狂欢之后,凉州城中,倒也没有太过脏乱,而是迎来了短暂的清寂。
秋天嘛,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清冷的晨风随着马车摇行而过,卷起街道上铺下的落叶,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两个想法并不相同的人,坐在马上上,大概是一夜中,将所有的话已经说完,一路上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
苏白鱼想了很久,方才开口问道:“月儿姐姐,你跟那登徒子的关系最好,你觉得我若真的攒足了银子,跟他赎身,他会答应吗”
“小白鱼啊,你心思太多了,公子他这个身份,就算再怎么逃避也好,是扛着很多的责任在肩上的,
他这个人思想还是非常开明的,放浪却不形骸,好色又不淫乱,大概是想要守住老爷这一份家业,当个逍遥天地的人吧!
或许我认识的公子,跟你当初认识的有很大差别,可你若真的攒足了银子,向他提出了赎身的事情,也算是表明了你的态度,想来他是不会拦着你的。”
“真的是这样的么”
苏白鱼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似信非信的表情。
花羞月掀开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流光下,马车转过街角,往前一直走就要到了
马车从陈家宅院的南门进入,院子中,剩下高挂的花灯还亮着,其余大多的人已经睡下,院子一片安静,她们先后下车,然后分开。
苏白鱼回到房间,因为她怕黑,所以她的房间无论昼夜,都是亮着的,关起门,她背脊轻轻地靠在门上。
少女便尝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大概便是形容她现在的心情了。
与花羞月谈话后,这种心绪,有些羡慕,又想叹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父亲是个老秀才,从小教给她的东西,便是诗词字画、《女训》、《女诫》要她成为百家典范,将来能入名门。
大概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早死,没剩下什么钱,又遭家中二叔算计,只能卖身葬父,本来已经被青楼风月地买下,以为要堕入风尘的,却不曾想陈青甲用了两倍的价钱将她卖身契赎了回来。
之后,她便成了陈家公子的伴读,谁曾想,陈及第摇身一变,从她梦中想到都要流口水的俊秀,成了她做梦都恨得直咬牙的纨绔子弟。
陈及第的身边,也从只有她一个女子作伴,变成了美人成群终日都有女子作伴,“唉!陈及第你个大猪头!”
苏白鱼叹息了一声,坐下到妆镜台前,摘下发簪,让三千青丝得以释放,解除束发带簪的男装发型。
她其实生得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也是温婉灵秀的模样,就差一点,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小荷才露尖尖角,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到月儿姐姐那种丰腴程度呢?
唉,烦死了!
胡乱抓了抓头发,似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耻,绯红攀上脸蛋,红得发烫,小姑娘迅速跑到床上,藏在被窝中,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另外一边。
回到房间中,第一时间便褪去妆容,更衣沐浴的花羞月,浸泡在红色花瓣调好的浴桶中,靠着桶壁,伸手轻柔了一下抬起的晶莹玉足,整个人也彻底松弛了下来。
终究是不负公子所望,做到了艳压群芳。
可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忧愁。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你有这样的才气和心气,真的就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