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书坊
扬州县衙旁边的汶河两岸有大大小小数十座书坊。
在北都陷落之前，这里每天都是熙熙攘攘，最畅销的，还是一些致仕的名人雅士著写的文章，明里暗里都和科举相关。
因为扬州文人众多，那些年和科举相关的生意全都是红红火火。
可是自从北都陷落，科举停办，这些书坊便变得门可罗雀，只有部分书坊依靠小说话本才勉强度日。
有一个小书坊名叫知行堂，掌柜的姓温，从小家里穷读不起私塾，却又偏爱读书，后来到书坊做伙计，书坊东家见他老实本分又踏实肯干，便招了他做上门女婿。
原本生意还好，虽然上门女婿容易受人白眼，可人前也都过得去。
自打去年科举停了之后，生意急转直下，这上门女婿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成天被那丈母娘骂的一无是处。
这一日，老温又被丈母娘张夫人堵在大厅。这厅堂里一天也不见人来，这张夫人索性也不矜持了，破口大骂道：“姓温的，你莫以为那老头子死了，这家业便是你的了！
我们娘俩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让你办的事一件也没办成，那两个伙计一天天就知道吃，不辞了留着作甚！
你看人家街坊李掌柜，印些什么梅，什么团来卖，不也红红火火，你这厮，就知道守着那些旧书，早晚吃不上饭！”
老温叹了一口气说：“母亲大人，莫要动怒，莫要动怒，咱这书坊的老主顾都是文人雅士，这李掌柜的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们若是看到，怕不是连咱这书坊门都不进了。再者，若是有人想买那种书，去李掌柜那儿便是，为何要来咱这儿？”
张夫人气得鼓囊囊，可老温的话确实在理，又不能认输只能继续道：“你这憨贼，表面看着老实巴交，实则巧舌如簧，有本事欺骗我们这妇道人家，没办事挣银两回来。
挣不到银两就把那两个伙计辞了，开书坊又不是开善堂！”
老温心道：“这两个伙计本就薪水微薄，一月的吃穿住用还不如你两圈麻将输得多。现在兵荒马乱，这俩伙计本来就是孤儿，连家都没了，我哪里是辞了他们，根本就是要他们的命。”
老温推脱道：“母亲大人，万万不可啊，这这之前有个老主顾，说过几日要有一批书要印，若是这紧要关头辞了这两个伙计，就是拼了小婿这把老骨头也印不出书来。”
张夫人眯着眼看着老温说道：“有人下定？可有定金？”
老温哪来定金，他支支吾吾道：“这这老主顾，哪里好要定金。”
张夫人厉声道：“好你个老小子，又在糊弄我？你倒是说说，这老主顾姓甚名谁，若是你说不出来，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老温这时候才明白，丈母娘这是要把自己赶走，独霸家产，他倒吸一口凉气，可此时无法作答，一时间汗如雨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张夫人步步逼近，厉声道：“你个老小子，没话说了，给我卷铺盖滚蛋！”
就在此时，书坊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声音传来：“你让他滚蛋，谁给我印书？”
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一个俊朗男子身着锦袍，风度翩翩。
老温认得此人，正是城南林府解元郎林征。
老温也有些纳闷，这解元郎前几日确实来过书坊，老温觉得人家吃过见过，自己这儿卖的书又少，一定入不了他的法眼，只道他是胡乱转转，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可他现在怎么突然来了？
老温正困惑之际，张夫人可换了一副嘴脸，她虽然不认得林征，可见他穿着华贵，心中猜想此人非富即贵，马上迎了过去笑嘻嘻道：“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贤婿快去备茶。”
林征看了她这副势利眼的面孔气就不打一处来，说道：“不必了，我要和温掌柜谈谈生意，夫人可否赏脸回避。”
张夫人吃了闭门羹，自然是没好气，可她怎敢得罪金主，只得陪笑道：“贵客自便，自便，老身先告退。”
老温见这个刁蛮的张夫人被支走之后，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歉意说道：“家丑，让先生见笑了。多谢先生给我解围。”
林征倒是也不客气，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经，放轻松哈，我是真有大单子找你呀。”
老温苦笑道：“先生，这年头兵荒马乱，科举停办，书哪里卖得出去。再说了，即便先生要印书，也该去那些大书坊，怎么会看中我这个小作坊。”
林征道：“我可没说要印书呀。而且，这个买卖非你不可。”
老温疑惑道：“不印书，那要印什么？”
林征说道：“报纸。”
老温更加听不懂了，他摸着后脑勺说：“恕温某见识浅薄，何为‘报纸’？”
林征道：“坊间新闻，时事评论，民间故事，商品广告，是为报纸。”
林征原以为自己风评差一些，只要自己爱谁谁不理他们就算了。
可昨天的事情，给他很大的冲击。
“这帮喷子，也有脸说自己是读书人，要我看，德行比无赖还差，还骂老子江郎才尽，我看你们是蟑螂崽子。”
“还好老子诗背得多，不然还不被你们这些家伙喷死。”
“看来舆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大杀器呀，不过现在这时代还没有报纸、广播、电视、网络，后三样，咱是想也别想了，报纸嘛，可以搞一搞。”
前几日林征本来想试水出书赚钱，在书坊转了一圈，发现书坊很不景气，都没什么顾客，他也考察了一下书坊老板，想来也就这知行堂的掌柜还是比较老实靠谱的。
今日林征带银两出来，本想去牢里看看昨晚上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张煌言，顺便疏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给赎出来。
不过这大牢可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好说话，林征磨了半天，牢头都没见着。
这些守牢的小差役似乎也被任育民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了，大钱都不敢拿，只敢悄悄的收了林征一些碎银子，说是帮着给改善改善伙食。
林征没办成事情，也是无趣，便又到书坊闲逛，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